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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再一次 ...

  •   “停下!把弓箭放下!”银由舟终于反应过来,将扶桑挡在身后。可弓箭手们拉满的弓只是顿了一下,却没有放下,他们并无意得罪国君而又不愿留下扶桑这祸患。手拿铁棍的士兵们从山下涌了上来,他们一步步地逼近扶桑和银由舟,银由舟没有动。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银由舟依然没有动,他只能在哥哥与鬼民中选择一个,他想拦住那些冲来的鬼,只要动动手指,想一想就好!但直到一只只肩膀擦过他的身旁,万箭掠过他的头顶,银由舟依旧没能选择哥哥,他太懦弱了,他没勇气放弃权利去守护一位同自己如峰顶之花般的少年。银由舟没法离开花海去追寻峰顶的孤花,就像水没法倒流,时光不能重来。他深深陷入了花海。
      “对不起,死神大人。法律不可撼动,唯一嫌疑人应当现场处死。”张离雀很坚定,以他左将军应有的姿态。
      银由舟说不出话,他感觉身边一片空白与死寂,在眼前的是村口的小桥和笑着招手的哥哥,是拉着他的手放风筝的那双纤细苍白的手,是靠着野兽抱怨着早起的小孩儿,是永远明亮的血色之瞳。他知道这个讨厌早起的少年,也是哥哥,终是没有找到容下他的地方,也没有容的下他的人。
      是痛苦,是爱,扶桑不只是银由舟的哥哥与伙伴,想要给予的不只是安身之处。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能接受我的地方”银由舟的耳畔又响起了扶桑的话语。
      扶桑是颜料,他让银由舟的世界有了色彩;扶桑是种信仰,银由舟因他有了前行的方向;扶桑是神明,银由舟是信徒。但是,他为什么会这样,作出这样的选择,任由别人去伤害他欺负他?他可是扶桑的信徒啊。
      没有地方能接受我。毒箭射入了扶桑的胸口,没有痛感。
      嫌疑人也罢,真凶也罢。铁棍打在他的肚子上,直击得他跪下了。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接纳我,只是水中幻月。鲜血染得他的白发如一匹红绸,不知何处来的宝剑刺穿了他单薄却宽阔的胸膛,他的黑衣好像被水打湿了一般。
      神鹿先生说得没错,银由舟是我最忠诚的信徒,他甚至有保护我的意图。扶桑微微地笑了,他瞬时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痛。
      痛,扶桑在心底呐喊,是心疼还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痛,他只知道痛,是雨天墙角的流浪者,是沾满鲜血的双手,是烂泥地里被踩扁的新芽。
      他绝望地吐出了鲜血。
      我以为那只是契约,我与银由舟只是由契约联结,我完成了契约,他不为我转身应是一种解脱。
      解脱,为什么会是解脱?黑暗在渐渐吞没扶桑。我对他一千年的日夜守候为何换来的是解脱的快感?
      我是该伤心对啊。伤心……伤心是什么?
      石块砸在了他的脸上,接着是成堆的泥土,他被扔在巨坑中,没有丝毫挣扎,逐渐被泥土覆盖了。
      “怪物!”有人喊道。
      “他不是神,神没有不死之身!”声音越来越刺耳。
      “他连生灵都不是,哪有不死的生灵?”土块一点点淹没了扶桑。
      由舟,由舟你怎么不说话,帮帮我啊!
      算了,自作自受。
      多股声音交错在一起,有的是他从来听到过的辱骂,有的是刺入他心灵的针。鲜血的腥味,大地的气息,有什么东西在扶桑身体中跳动了起来。像鼓一样打着扶桑的胸口,越来越快,那东西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自我欺骗的什么事,在暴发。
      我是神明!我是生灵!我……必须是。扶桑的耳中只剩下那鼓一般的声音了。
      他缠绕着绷带的手长出了血红色的尖指甲,他曾温婉的双眼如干涸的血迹般毫无生气。
      扶桑的世界被推翻了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怪物!”所有鬼都惊地退后了一步,坑中跃出的那少年白发如触手一般张牙舞爪,他颈上手的绷带间渗透着鲜血,顺着他的身体一直向下流淌。
      “为什么要说出来!?”那少年歇斯底里地喊道,”就让我在大地里埋上几亿年,不行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不死之身!就让我一直骗自已作为生灵活下去的权利也不配拥有吗......”少年口中的话语化作血液刺向填埋他的鬼,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就像扶桑的内心一样血淋淋。
      “我干什么了?!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要剥夺我生存的信念......”怒吼转而成了哭喊,他脆弱得像一棵无根的苍天大树,风一吹就倒,一倒就是满天尘土。
      所有鬼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总是笑着的扶桑会如此脆弱的哭泣,仿佛世界都倾倒了。

      少年是一棵树,他在欺瞒中越长越高,一点点变得坚强,终在瞒过自己的那一刻成了苍天大树。可是无根的树怎能长立,风一来,他便倒了,在尘土中徒劳地挣扎。少年的坚强与信念在那一刻全碎成了渣。
      他哭泣,他嘶吼,他没法再假装笑脸,他连死亡都等不到,他永远不会解脱。

      天边一位男子如丹顶鹤般飞来,他染了一丝墨的白衣如双翅般在空中拍打,无声无息地落在扶桑身旁,他轻扣住扶桑鲜血淋沥的手腕,轻声说:“扶桑,我们回去吧,天帝大人会保护你。”
      扶桑已不再嘶吼了,血液像泪水般从眼眶中流出,打落在地上消失在土中。
      他以血代泪,暗红的双瞳无神地睁着,莞如一具木偶。
      银由舟双手紧捂着头跪在地上,他恨他自己,他恨自己明明有能力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哥哥被自己的子民残埋。银由舟不像小时候一样无力反抗了,但是他仍像小时候一样胆怯、忍气吞声。
      先是儿时床上的刀片,再是眼前绝望的爱人,从自己到他人,银由舟不曾改变他的选择。
      “在与你分开后,他没再睡过一日懒觉。你一百年的时光是他一千年的朝思暮想。”天边来的男子拉着扶桑擦过银由舟的身旁离开了,没有鬼拦着他们,所有鬼都没能回过神来之时两人就已消失在天边。
      朝思,暮想?但是哥哥……

      [你是我的唯一,而我却是你的之一。]
      扶桑不是峰顶之花,他是花海中的孤花。

      “死神大人,请下达点什么指示吧。”张离雀说,他的心中有什么说不出的感觉,他冥冥之中感到纵火者并非扶桑,但依照鬼法唯一嫌疑人当现场处死,他只是在执法,为何莫名愧疚?对了,我只是按命令行事
      “整改法规,重治民风。”银由舟像是机器一样,说完这八字又没了动静。
      “是。”张离雀一笑。

      四日后,银由舟携其左将军张离雀回了都城,渡河之事不了了之。自那以后他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天真竟想拥有权利而又给予哥哥一安身之处。
      一年后,新法敲定了。
      “死神大人,今天开始新法正式启用。”老丞相递上一卷大轴。
      “嗯。”
      “今日可以重审渡河纵火案了。”
      “嗯。”银由舟起身离开了。
      他站在大殿上向外望,万家灯火万家乐,百人判刑百家哀。银由舟不是没有为哥哥的遭遇生气过,但是他深知这是鬼法的误失是国君的缺漏,渡河纵火案一旦重审,那时刀剑相向的军人就会被判为恶意伤人,但他们仅是在执法。况且,他没有去重审的资格。
      何为一国之君?即万家灯火为其乐之所在,即以法治国以善待民。
      一盏盏明灯已刻入银由舟的心中,千家万户早已不再是千家万户,而是他心中的光是他舍弃生命也会守护的东西。
      一百年很长,让扶桑的光亮中渗入了千家万户的光,银由舟不曾忘过扶桑,而他身边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黑发的将军总有一天会取代了白发的少年。
      与扶桑的短暂重逢点醒了银由舟,他爱自己统治的世界也爱自己的子民,当然,他也爱扶桑。
      “我到底为什么会爱他?”银由舟问自己,“因为他是我最初的光,他是永远灿烂的花朵,他是我最初的神明我最初的世界。”
      “大人,您应该很清楚不是因为这些。”张离雀静悄悄地走到银由舟身后,递了一张龟骨,“您爱他因为他就是他,不染世俗。”
      银由舟转身接过了龟骨,沉默了。
      “全军出动,找到哥哥,在他沾染世俗之前。”
      “是,但是您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银由舟不予回答,只是说道:“明日我亲自出征人界,一定要找到哥哥。我不会再放开他了,我了世界也为了我自己。”他疾步回了屋。

      星汉灿烂由轻舟,轻舟已载万家明。
      舟有其限,即选明灯不可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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