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竹间小侠

2、写作业

　　合同苛刻得很，真跟许焕说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签。

　　但陈寂认真遵守了上面的每一项条款，这让老板直接对许焕的业务能力刮目相看。

　　在老板看来，要么陈寂脑子有病，要么就是许焕太会忽悠，不然陈寂才不会严格按着合同去做呢。陈寂脑子肯定没病，那就一定是许焕的功劳了。

　　为了追赶潮流，老板亲自为陈寂安排了三百万粉的粉丝福利——女装直播。

　　这让陈寂很犯难。他从没有过这种爱好，单纯为了满足粉丝恶趣味去做这件事，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可是不照做的话，老板可以用合同里的任何一项霸王条款来压他。

　　陈寂为此自闭了好几天。

　　直到直播那天，他面对着公司准备的小裙子不知所错时，听见有人敲门。

　　门刚开那人就窜进来了，定睛一看，就见穿着同款小裙子的许焕正一脸别扭地站在床边。

　　许焕：“我也穿你也穿，咱俩谁也别笑话谁啊。”

　　陈寂忍不住笑了。

　　整场直播，许焕都坐在他对面，感觉羞耻紧张的时候看看许焕搞怪的脸就能瞬间放松许多。

　　看久了，陈寂就觉得许焕这样也挺顺眼。

　　直播结束，许焕正要脱衣服，陈寂让他先等等，然后拿出手机为俩人自拍了一张女装纪念照。

　　许焕：“不是吧阿sir！你不会穿上瘾了吧？”

　　陈寂看着照片里的许焕：“你不觉得挺好看的吗？”

　　许焕看着照片里的陈寂：“有一说一，确实。那个把照片也发我一份哈。”

　　陈寂发完照片就一直盯着许焕看，边看还边笑。

　　许焕那张城墙般厚的老脸竟然也忍不住泛红，心虚地转移话题：“赶紧脱了吧，这衣服可勒死我了！”

　　陈寂问许焕：“你明知道有合同在呢，就算你不这样我也得乖乖女装直播，图什么呢？”

　　陈寂费劲地把裙子从头顶拽开，光着膀子顺理应当地说：“图你安心写作业呗。”

　　图你安心写作业。

　　高中时他就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校风转变，人际关系不再以学习成绩为标准了。

　　能打架、讲义气的许焕在学校混得很好，几乎没人敢惹他所在的小团体。

　　陈寂却因为小学叛徒事件后被同学孤立而变得孤僻，常常遭人欺负。

　　有一次陈寂收到一个女孩的告白信，他们学校校霸也喜欢那女孩，于是陈寂就被警告了。

　　“放学别走！”

　　陈寂才不听呢，不但放学立马就走，还拽着班主任一起走的。

　　此后几天放学他都跟班主任一起走，平安度过。

　　他并不知道，那帮坏同学在要教训他这件事上格外有毅力，盯了有两个星期，终于等到他独自回家的那天。

　　但是那天，在他们动手之前，先尝到了许焕的拳头。

　　第二天许焕因为校外打架被处分，由于班级隔得远，而陈寂又从来对一切校园绯闻都不闻不问，因此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高中毕业后了。

　　在那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班主任有事没送他回家的那天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那帮坏孩子打算放过他了。许焕只是悄无声息地帮他解决了麻烦。

　　因为这个麻烦，许焕的父亲拿着钢管从校门口追着他打，然后在半路上突发旧疾，抢救无效去世了。

　　后来陈寂听说许焕辍学了，再后来听说他家房子被卖了。

　　许焕从此在陈寂的世界消失了。

　　知情的同学借着酒劲调侃陈寂：“人家英雄救美，他救你。当然你也算是美人。”

　　为了找到许焕，本就有点孤僻的陈寂成了同学会永远不会缺席的人。

　　不过他也是永远是离开最早的人，因为每次去他也就看一眼，见陈寂不在便走。

　　终于在大二那年，他问到了许焕的微信号，听说他现在在A市做网管。

　　问过彼此经历和现状后，他能明显感觉得许焕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问许焕：“为什么帮我？”没说是哪件事。

　　过了很久以后许焕才回：“图你安心写作业，我好有作业抄呗。”

　　陈寂顿时感觉眼眶温热。

　　他说得轻松，可是他们都知道因为那件事，许焕的人生从此变得沉重了。

　　陈寂手指僵硬地打出一句话：“你后悔吗？”

　　又过了许久才收到许焕的回复：“说屁呢？这俩字老子都打不出来！你不安心写作业，我抄谁的去？”

　　网吧里，逃课的高中生心虚地递上借来的身份证，却看见年轻的网管脸上挂着泪，嘴里喃喃地说着：“不交作业，我老子又得打我……打得可疼、可疼……可疼……”

　　“他再打，我一定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