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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末风(14) ...

  •   一、

      打仗要兵戈皮甲、粮草马匹,这样样都是烧钱的。

      前朝为筹军费,曾想出的招数是鬻爵。王侯之位以下皆可以粮财来换,左不过是不算特别高的虚衔,实权有限。而且并非世袭罔替,是要代代往下削一刀的,位低者不过三代便又成布衣。

      但此举仍有后患,且到底名声不好听。今上如今无意使用此策。

      现下怕是有人盯上了南城这近乎无本万利的买卖,只是不知是急于破局的刘家、邵家,还是向来险中求存的金城王。

      谢堂渊虽识得那驿馆,也对其后几家夺权之事早就有些了解,此时见阮岑意在提醒自己,却做出深感迷惑的神态,接着低声说道:“我只是医者,对朝中之事并不感兴趣。若非今日之事,也无意与官府打交道。阮小姐可待来日再与她人商议。”

      寥寥几句,先是言及自身意向,又表明了今日之事她仍然会一同处理妥帖,再暗示阮岑若有将此事往深里挖的想法,她可以协调阮岑与医门的关系,提供助力,却不打算亲自涉身其中。

      阮岑一边在心中感叹此人早慧且足够沉得住气,一面将饵抛出:“今日听书,我听闻考功司郎中之女正与相爷议亲。”

      她眼见身侧深蓝衣衫女子闻言蹙眉,便接着说道:“我虽位低言轻,但在这件事上,或许能说得上话。”

      谢堂渊听到这话,边走边在脑中盘算。不多时,她无奈摇头:“还是不麻烦您了。”

      阮岑等到这个回答,却不是很意外。她只说:“女使与传闻中并不十分相像。”

      京城传言里的许相之女,虽少言且冷面,却又行事张扬、总是闯出祸端。若过去桩桩件件所谓祸事都是像今日之事一般,恐怕一直以来都是冤了许瑶。

      小谢也回以短短一句:“郡主倒是挺符合传闻。”

      太后尊贵但不理事。阮岑若在宫中于许谢联姻一事上进言,怕是要借着与清忧郡主的关系,托其养母许淑妃去做些文章了。如此说来,太后养女与郡主当真亲厚,张庆澧也确实深得淑妃这位养母的爱护信赖。

      况且,小谢心想:今日在咏香阁之时,阮岑身后跟着的那位执软鞭的侍从,出招看似没什么章法,实则每一鞭都有讲究。掌乐出宫不见得会随侍这样厉害的侍从,大概,那正是习武多年、又与阮岑私交甚笃的六郡主。

      二、

      六郡主并非十分有耐心的性子,此时却已在龙城府衙门口等了半晌午。直到华灯初上,她也未见多少不耐烦的神色。

      至于这知府孟大人,自从龙城卫西行归来、分担了一大部分京城及周边治安事务后,他也并不是个特别勤勉于政务的京官。毕竟许多时候多做多错。京中别说是皇亲或高官,就是在这贵胄扎堆的地界,看上去不怎么打眼的书香门第或是商贾之家,也不知跟哪家搭着姻亲或利害关系,敷衍塞责反倒好过去得罪他们、实际解决问题。

      然而,许是得装出自己很忙的样子,也可能便是被龙城卫担了大半的职责,总有些事是需要他多费些心思亲自来处理的,每旬总有那么一两天,他会在府衙中呆到深夜。如此,也就显得他是个对辖地子民颇为爱重的好官了。

      好巧不巧,今日恰逢知府每旬用功的那一日。不然张庆澧在这儿再等下去,说不准得到明日才能得见孟大人。

      衙役们都知道这晚孟大人会在府衙用晚饭,并且那饭量与菜肴的精致程度是越过了礼节规制的。不过他们也说不得什么,或许是大人为调解谁家与谁家的矛盾,在招待些什么人呢?

      等在门口的这少年人去对街买包子和粥的时候,要比衙门里用饭还早些。这人连碗都送回去了,好整以暇地坐下不久,便又站起身来与刚刚行至此处的四个人打了招呼。这时候,府衙里面,孟大人恰好唤人将晚餐摆桌。

      两个衙役打量着此时在府衙大门汇合的几人:

      在这儿等了大半晌的少年看个头身量尚未长成,与那戴灰粉色长幕篱的女子交谈几句,不过是在说些是否吃了晚饭的闲话;

      那藏蓝衣衫、并未覆面的女子身形高挑,神情也不似这京中的大多数女人那般温和端庄,显得一副清秀长相都带了点像是不肯与人深交的寒意。她见身旁的粉衣女子上前两步去与那少年交谈,便去看不远处一同走来的两人一来一回的玩闹;

      正玩耍到兴头上的是一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只脸与手像是被人细心擦拭过,头发、衣衫与鞋履都脏兮兮的。她身旁的女子或许是哪户人家从南城镖局给自家小姐请的近卫,年岁不大但显然有一身好武艺,从这身利落短打与明显比那蓝、粉两人轻巧的脚步便可见一斑。这不,她还有气力蹲下身来陪着小女孩拾石子儿玩呢。

      三、

      因为距离不远,那两个男衙役自以为小声八卦的声音阮岑是听得清的,更何况那俩人像是并不怕被听到的样子。

      只听他们在猜测自己是赶来平事的“夫人”,张庆澧则是自己骗取夫家钱财包下来的年轻姘头。身后的许瑶是为了给自己这个友人撑腰,不辨是非、不守礼节的粗俗之人,带着小孩和明显会武的近侍怕是要哭闹搅事。

      至于地上躺着那个,居然在他们眼中是自己的“丈夫”。

      她面上并无愠色,正待掏出腰间令牌进入府衙,就听得显然也听到了那两个男人碎嘴的郡主开口道:“正好你空着肚子,知府大人的晚膳也该上了,这不正是备下的好菜吗?”

      这话一出,那俩蚊子一般惹人厌烦的呐呐交谈声便立时止了,仿佛惊诧于此人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阮岑隔着面纱浅浅看了一眼男衙役们,心想:不错,吃惊与潜藏的隐隐畏惧,这样的表情才正合适。

      她心情愉悦了一些,边将手搭在六郡主的一只手上,止住这人急于向府衙内迈的步子,一边略回过头,将视线望向许瑶三人。

      四、

      大概是谢堂渊在咏香阁包间灵机一动的那一下皮在明面上,让初五对后来给自己温柔擦了手跟脸、还允自己吃了不少点心的阮岑没什么多的想法,却十分想要设法让小谢也被自己坑一次。

      初五这小姑娘有点机灵劲儿在身上。她觉出檀莺虽听从小谢的吩咐办事,却好像对主家的话也不是一板一眼照单全收,或许也跟自己一样碍于形势比人强,只得心底默默吐槽。

      该问的情况问的差不多之后,檀莺察觉但没去细看身后那粉衣女子和小谢在路上的眉眼官司。大概是南城追逐一趟的交情,也可能是少爷和阮小姐合伙坑骗那小女孩一遭的缘故,小朋友在那两人不再问问题之后,从袖口寻摸出一段绳子,开始找自己翻花绳玩。

      反正就算溜了,也能再把她逮回来,玩一会儿也无碍。檀莺这般想着,就陪小孩边走边玩耍着。

      何况,自己虽然也算在谢家后罩房养着长大,但谢府西北院里,夫人苏氏和其仆从都不是好相与的。西厢的许家小姐和自己还算投契,只是现下并不在府中常住。东厢这边,寻鹤入府时比自己还年纪小,心窍也不知是怎么长的,一味讨好苏氏;素鸮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说好听点是憨厚,难听些就是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木讷。

      至于谢少爷,檀莺作为三个近身侍候的侍女之一,不知道那两个有没有意识到这位身上的不寻常之处,自己却是有所感的。只是,想要活命,就得逼迫自己学会装傻。

      可是,虽具体生辰无从得知,檀莺到底也还只是与谢家少爷年岁相仿的半大少年,骨子里就是好奇又贪玩的。年幼时被作为仆从养大,身旁几乎个个都被驯得低眉顺眼。只自己许多时候不肯低头,便是被许小姐和谢少爷护着,也多受责罚,鲜少有机会玩耍。

      五、

      谢堂渊看檀莺与初五先是翻了半道花绳,又在府衙门口不远处蹲下拾石子,兴致不错的样子。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松快了一点。

      但当小谢再往府衙方向看时,只觉这处比上一次路过之时更阴冷灰暗了,不免面上又添了几分散不去的凛冽。不论来到此世后,眼见多少次类似的景象,她都很难做到真正无动于衷。

      当檀莺总算记起谢少爷不喜夜间出行一事,尽量放低音量询问她是否需要先行回府之时,就已经瞥见小谢一手紧紧攥着原先藏于袖内的荷包,那里面是方才收回了的养魂之玉。

      谢堂渊尽力敛了神色,暗自希望没有让此时正回望过来的阮岑察觉异常。待应了阮岑一同进入府衙的邀请后,才对檀莺微微摇了摇头。

      除了小谢,此地并没有人注意到,魂玉已被她攥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轻轻转了几圈。那道灰影在夜间不必再躲避阳光,却仍然不喜与人直接接触,现在正先于几人,轻巧地从院墙上飘入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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