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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末风(10) ...

  •   一、

      京城西市最为热闹之处,当属咏香阁。

      咏香阁共五层,其中第五层不对外开放。

      一层除了售卖平民百姓都消费得起的茶点与饭菜,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说书铺面。京外之人上京,虽为省钱多于南市短居,但少不得要来此小坐,边吃茶边听听这京城又有哪些趣事。

      二层则是比一层定价高一些、布置也更清雅别致的堂食处与包间。官职不高的京官、并不十分富裕但略有家底的人家,有家宴或会在此包场,与亲朋好友在西市闲逛也会时常光临。

      三层往上与第二层并不从一处进入,需得从说书铺子一旁的楼梯走。沿楼阁外侧的楼梯上至三楼的观景台,再往里走才是宴会厅。

      高官若有宴请,往往为了私密选择在自家府宅进行,但有时也会在咏香阁三楼设宴。每逢此时,说书铺便暂时歇业,并在一楼原本连通的大厅设屏风,免得平民们扰了高官的兴致。

      四层并无餐饮设置,而是错落有致地摆放了各式与饮食有关的器具。大户人家设宴对一杯一碟皆有讲究,可先于此选定。也有在此处采买者,但过高的价格总会拦住不少人。

      二、

      谢家并不在会被拦住的那些人的范围内。

      而养在谢府的许瑶,虽因拜入医门不尚奢华,但不论是以其父许相稳稳握在手中的尚书令之位,还是因其外祖父谢二爷吏部考功司郎中的官职,出现在咏香阁四楼都不显突兀。

      毕竟,大家小姐哪有不嫁人的呢。便是因亡母旧交暂入医门,总有一日,她仍将嫁入别家执掌中馈,此时学着些总是没错的。

      咏香阁负责接待贵妇人的侍者如是想。

      自称许瑶的谢堂渊不急不缓地在这里踱步,看似认真打量着此处的茶具。檀莺跟在他身后。

      不多时,走在前面的谢少爷略带沮丧地说:“可惜,此处也没有。”

      檀莺早见多了小谢为能出府玩乐,随意寻个借口便四处打马观花的行为。她对于今日在西市各处闲逛、直到了咏香阁也寻不到少爷所说的“旧友所赠的茶杯”一事,也接受良好。

      她想,应当快到回去的时候了。

      毕竟谢少爷再如何向往自由,也架不住体力不支。堪称娇弱的体格就不允许他过于劳累。

      早在小谢四五岁时,许瑶刚到谢家。或许是不适应环境突然改变,她开始连日高烧。她的小舅舅谢堂渊好不容易有了玩伴,这一下担心忧虑过甚,竟也跟着犯了重病。

      许相政务繁忙,一次探病也不曾有。谢府为治疗许瑶,按照医门开单费力寻药。许瑶师母、医门女使齐一苇为报答谢府,打破医门不救男子的原则,尽力医治谢家小公子的病症。

      然而,始终还是留了病根。

      檀莺并非自幼便到谢府为侍女,但她也是见过小谢近些年里身体不适时的病况的。

      谢堂渊在那之后隔几年便要来一次连出屋门都未必有气力的病症,平日里便被拘着不许随意出府,但频频被接往医门。

      在大约三年前的一次重病之后,他的命倒是被女使们硬保了下来,面色却始终没能从苍白如纸中缓过来。

      小谢会寻由头出府玩,但还算惜命。

      果不其然,从咏香阁四楼下来后,他便气喘吁吁地坐在说书铺子外的茶桌旁,只要了一壶白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自己要歇一歇。

      三、

      “上回说到,如今这大朔朝的美男子,当属一武一文,南邹北谢。”

      “东南一带的武将之后邹公子暂且不提,先来说说京中吏部大员家的谢少爷。”

      小谢刚坐下歇息不久,就听说书人如此说道。他闻言先是僵住,接着连忙四下看一看,见并无曾在谢府私塾借读过的熟人,唯独檀莺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这才安下心来。

      咏香阁的说书铺子这么受欢迎,自然是因为与束手束脚的别家相比,显得什么事都敢说。

      他且听听这人要如何说他。

      只见说书人一拍醒木,抑扬顿挫地继续讲。

      在谢堂渊这桌不远处,是一名身着灰粉色衣裙与比衣裙略浅色幕篱的女子。衣料虽一看便十分舒适,衣裙的颜色却不算出挑,只如苍烟落照。身形则被幕篱遮掩了完全,看上去是极为守规矩的小家碧玉。

      她原本像是要去往二楼,此时却似被说书人的故事吸引,在此驻足。

      她身后跟着的近侍个子不高,也并未携带什么武器,见小姐停步坐下,扬手唤小二点单。

      “这谢家上一辈,有一嫡一庶两位,其中庶长嫡幼。谢家大爷是庶长子,供职礼部,丧母丧妻,膝下有两子一女。”

      说书铺对面的路边,一中年男子看那位粉衣小姐行动之间,隐约可见腰间坠着一枚玉牌,眼神一亮。

      那男子推一把身边的小女孩。这小女孩神情怯怯的,往前走两步又回头看看他。

      男子恶狠狠地瞪了小女孩一眼。小女孩登时一个激灵,一溜儿小跑钻进了说书铺子。

      “或许您没听过这位大爷的名号。也是,一个马上要致仕的大官儿,跟咱们平头百姓有什么关系。”

      “可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如今最为宠爱的那位美人娘娘,就是谢家的。而这位谢美人的生父,正是谢家这位大爷。”

      谢堂渊闻言蹙眉,转而端起茶杯,再饮一口。

      那粉衣女子隔着面纱,看向不远处正执起茶杯的蓝衫人,像是在踌躇是否要上前打招呼。

      “您可能要问了,这跟咱们今天要说的谢家小公子有什么关系。毕竟,这谢小少爷,是谢家嫡系二爷之子,跟宫里那位美人,可既不是一个爹,也不是一个娘。”

      粉衣女子目光在檀莺身上一转,收回了眼神。

      小谢若有所感,往隔了一桌的位置瞥一眼,又状似无聊地把荷包里那成色不佳的小块玉石盘在手心,轻轻转了两圈。

      四、

      说书人大喘气,等着听众们也把这关系掰扯清,才又接着说:“可是啊,这谢家嫡庶两门如今能关系和睦,可是多亏了谢小少爷。”

      谢堂渊像是听得入神,竟把那玉石直接放在茶桌上。檀莺见状想要提醒,毕竟那石头确实成色差,却是难寻的养魂之物。

      “当朝武将,能数得出郑阮陈刘邹。要说文臣里最被圣上信任的,没有一家能比得上许家。”

      檀莺未来得及出声,就听隔了一桌的客人似有争执。这动静并未大到能让说书人停下讲述,但还是扰了四周几桌的客人。

      再看桌上,谢少爷的手已搭在刚刚放置玉石之处,想来是把魂玉收好了。

      不远处,一个身带酒气的中年男子手刚搭上粉衣女子的肩,便被女子身后褐衣短打的近侍掐住手腕,狠狠往旁边一甩。

      “这谢美人能进宫,能得盛宠,还得亏了谢家嫡系这一脉跟许相的姻亲。这不,许相之女如今也养在谢府,虽然差了辈儿,但跟谢少爷关系极好。”

      说书人所说的谢少爷此刻正站起身,带着檀莺往粉衣女子那桌走去。

      檀莺理了理衣袖。少爷是没法亲自动手的,能上手打架的还得是自己。

      粉衣女子的近侍刚把男子的手甩开,那看似醉醺醺的男子就开口说:“穿得这么娇嫩的小美人儿,怎么一个人来听说书啊。”

      他边说边弯下身子试图去抓那女子的手。一旁的人除了女子身后的近侍,都像是耳聋眼瞎了一般,只默默往远一些的地方挪开。

      女子在幕篱下衣袖中的手,攥住了一枚被削得比寻常所用要更尖锐一些的拨片。

      她隔着面纱未能及时看见,一个身型瘦小、衣着破旧的小乞儿,逆着远离这桌的客人们,从茶桌下爬到了她的身侧。

      五、

      不过是有男子喝醉了耍浑而已,街市间常有这样的事。说书人并未受到很大影响,毕竟闹开了于那女子的名声也有碍。

      他继续讲道:“要知道,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可咱们圣上勤政爱民,在这谢家女儿入宫之前,已有近七年未曾纳过新人。”

      他讲得再精彩,铺子门口有几桌客人的注意力也已经不再在故事上了。

      爱看热闹的人从来都不少。众人只见一个酒晕子调戏粉衣女子未果,被女子的侍从阻止,还要伸手。而隔了一桌的深蓝衣衫的女子带着近侍上前,却并非为的是制止流氓。

      人们识得那蓝袍与医门在京中所开医馆中的女使们所着一致,故而她身后跟着的是女近侍也就不意外了。

      也是,除了南郊那个寡妇在继承她的丈夫的镖局后收的几个女镖师,也只有医门的女子才敢当街管这些闲事。

      只是这两人身量颇高,与还坐着的粉衣女子及她身后的侍从一比,更显得高挑。就是那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也被衬得又矮又胖。

      说书人的声音仿佛背景音,还断续响着:“圣上母族的邵娘娘虽生长子二子,却都没能养大。如今年龄最长的皇三子出于淑妃娘娘许氏。”

      粉衣女子见那男子上手,自己便轻飘飘得往侧边一躲,顺势站起身来,给身后的近侍留出动手的空间。

      只见看上去并未携带武器的小个子近侍,从不知何处掏出一条软鞭。

      檀莺刚想动手,就见那女子的近侍已先一步扯着醉汉往路中间走,一手握着的鞭子紧紧缠住了那男子的腰身。鞭子尾端垂下,其上反着光的尖刺在男子行走时于他的腿间刺出血迹。

      说书人还在继续讲:“皇后无所出,但前些年获宠的宋娘娘可有两个儿子,再过几年也到要开府的年纪了。更别说今上继位后,入宫的郑娘娘、陈娘娘如今都有皇子。”

      “本朝只有立嫡尊长的规矩,可不见得立长,你说这许家,慌是不慌。”

      檀莺原想着上前帮忙,又顾忌对方的软鞭或许会误伤,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谢堂渊唤她一声,让她向桌下看。她本觉得如此不雅,但一瞥之后就往前冲,想要及时攥住桌下那只手,那只小手却滑不溜秋的。

      六、

      粉衣女子一起身便觉不对,腰间太轻。再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玉牌失去了踪影。

      她连忙往四周打量,便见一个小乞儿已飞速逃窜,其后还缀着一打扮利落的女子,看上去是习武之人。

      未及出声,就见眼前的蓝衫女子正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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