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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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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甜蜜的“ptsd”。
      现在我只要一闻到黑巧的苦味,眼前就会马上浮现起陆和光那张含着笑意的脸。
      他的眉毛很浓,很漂亮,像茂盛又静谧的森林。
      衬得他那双原本略带稚嫩的杏眼,莫名深邃。
      他的鼻子很高鼻骨却不粗,在整张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存在感。
      再配上那双微带粉色的唇。
      他真的长了一张让人觉得轻盈的脸。
      轻盈得让人有时疑惑,此人是否真的存在。
      我有时候也会疑惑,他的脸究竟是我臆想的梦还是记忆?

      思绪停留到此处时,我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电脑,坐在了自己的数位板前了。
      我拿起画笔,想也没想就提笔开始在数位板上写写画画。
      是因为忽然想起陆和光,所以想把他画下来?
      当然不是。

      每天能把我从床上叫醒的,除了饥饿就只有...
      编辑夺命的催稿call啊!!

      “江同尘!你到底准备啥时候交cg?人家编剧都把两个月之后的脚本写好了!!”编辑恨不得直接用语言把我生吞活剥,“人家那边剧情都结婚生子了,你这边图上男女主手都还没牵上一个——江同尘!”
      “好好好,我马上画,今晚之前给你行不。”我恨不得直接在电话里给编辑跪一个。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太吵了。
      要是换做五年前我刚上班那会儿,我指定要和她吵吵。
      现在啊,现在早没力气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没钱。
      我大学毕业去做电销的时候,也恰好是我暴食症最严重的时候。
      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法正常生活,每天被各种各样的客户骂,再加上暴食症本身带来的压力,我甚至几度被诊断出轻度抑郁。
      那时候我那在学校开客运老爹也还有钱,我便想也没想辞了职。
      后来学校自己开了校车,我也不好意思再向老爹要钱,于是便准备找点钱。
      接触到板绘替别人画cg,虽然是我在高中就干过的事情,但当时却并不是我的第一选择。

      我一开始还是打算找个班来上的。
      但去哪里,哪里都不要我。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份电销,我却在没上够三个月就辞职了。
      递交辞呈的时候,我松了好大一口气。
      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因为暴食症在家待了太久的我,真的很能在融入到社会里了。
      换句话来说,这个破班我真的上不了一点。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真正给我建议的人,竟然是我的老爹。
      我自以为迂腐的老爹。

      自母亲去世后,老爹变得愈发的古板。
      所以当他提出,我或许可以试试我高中曾经用过的板绘。
      “上不了班,咱就不上嘛。反正这世界上那么多班,总要有人不上的,不然怎么能保住其他人上得了班...”老爹说道此处时,扣了扣他那发光的脑袋。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某处有些不对,他微微侧了侧身子。
      我透过屏幕看见他抖动了下自己那偏厚的下嘴唇,“爹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就是想说那些上得了班的人,除了有钱还能有什么啊!什么都没有,每天像囚犯一样被关在那些个玻璃房子里。”
      “爸...”我欲哭无泪,“可是咱现在就是缺钱啊。”
      “额...”老头挠了挠头,“那个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先别压力太大了...”
      对面的老头忽然起身,从一旁拉来垃圾桶,将指甲盖上的头皮屑抖落出去。
      我:...
      “爸,你不是都秃了吗?怎么还有头皮屑啊!”我眼睛瞪老大,企图通过屏幕看清对方的头皮屑。
      “我怎么不能有头皮屑,瞧这丫头说得!”老头没理我继续抖着头皮屑。
      末了,还扯了张湿巾纸仔细地把指甲缝擦干净了。
      以前母亲在世时,每次看见他扣头皮屑,都会嘱咐他把指甲清理干净。
      没想到那时对母亲啰嗦,抱抱怨怨的他现在竟然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不是啊...没那意思,就是表示额...我的惊讶。”我讪笑。
      “丫头啊,世界没那么简单的,人不是没了工作就活不了。”他抽出湿巾盒里最后一张纸,“就像现在,咱爷俩都失业了,但是...这不还活的好好的。”
      可能是看见了用完的湿巾纸,想到要花钱买它。
      老江同志想到了自己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钱即将又要离自己而去。
      他还是不由地叹了口气,“爹前几天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你高中时的黑板。”
      “黑板?给学生上课的黑板?”我不记得我以前有过当老师的梦想。
      “不是那种,就是黑色的板子。你画画用的那个。”老爹疑惑道,“就一块黑不溜秋的板,连点其他色的笔都没有,不知道你是怎么用它画画的。”
      “数位板?”我一下子就从床上做起来了,“你还留着啊!你不是说你早给扔了吗?”
      “诶,当然啊。我闺女喜欢的东西,我怎么舍得扔呢。”见我这么大反应他忽然笑了,“那时候你高三天天画,怎么说都说不进,你成绩也不好...诶。”
      “我成绩不好和画画没关系。”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高三最后一年,也是我暴食开始的第一年。
      我闭眼企图中止大脑细想那段回忆,但是脑海里父亲更年轻的脸还是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的他皱纹还没有现在这么深。
      我母亲和父亲是典型的老夫少妻,所以我算是父亲的老来子。
      老来得子,确实宠爱。
      但交流沟通也格外的困难。
      如果说我和相差20多岁的母亲沟通是亲子对话,那我和父亲的交流那纯纯是“世纪会谈”啊!
      他虽然不可谓不关心我,但是他确实不太了解我。
      等他发现我成绩下滑得尤其厉害时,那时候已经是高三了。
      找不到原因的他,病急乱投医便只能把一切的原因,归结于画画。
      他偷偷拿走我的数位板的时候,我虽然表面上和他大吵了一架。
      但是我其实没有生气,相反我很心疼他。
      为了缓解我当时越来越孤僻的症状,他主动向班主任提出让我走读。
      每天晚上将近十点,看见在校门口等我的那个影子。
      学了一天的一直耷拉的眼皮上沉重的压力,似乎都稍微退散了一些。

      “我闺女那么喜欢的东西,我哪敢真的扔啊。”老头有点心虚地摸了摸嘴,“就是之后毕业了你也没在提这事,我就忘了把板子还给你。”
      人老了,记性确实不好。
      “没事算了。”我表示已经习惯了,“反正再怎么离谱,也不会有当时高三你认不出来我那次离谱...”
      父亲大半夜来接我的父爱让我很感动,但是不多。
      “诶呀,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老头似乎很怕我每次提这么一句,“我那个,你那天忽然换了条围巾嘛。我就...也没带老花镜。”
      “好了好了,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笑笑,我现在都觉得这事蛮好笑的。
      “诶呀不说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了。”老头拍了拍并不存在的桌子,“就是我把那个板子打包寄给你了,现在估摸着也快到了,你要是有空就可以试着写写画画啥的...”
      “啊?你咋不早点给我说啊,我上午刚买了一个...”
      我们父女俩能不能在某件事上,稍微体现点默契啊。
      我内心疯狂咆哮着,但面上看着老头心虚的样子,只能闭嘴。
      “忘了。”老爹给出了我毫不意外的答案,“那你是怎么忽然想到买板子的?”
      老板忽然抓住了盲点。
      “我看见网上有人招人画cg,我就把之前高中的作品发过去试试。”这回轮到我叹气了,“想挣钱啊!挣钱人挣钱魂。”

      昨晚上暴食又把计划的半个月生活费吃没了。
      ...虽然我可以求助老爹,但是我真的宁愿饿肚子也不想让他担心。
      但是我也害怕自己饿死。
      对不起了手,我只能稍微cos一下鬼,推推磨看能不能换点钱了...

      “恩!?所以是闺女你中了吗?”笑在老头脸上像烟花一样炸开,又瞬间消失熄灭。
      “没有。”
      “那你这么着急买?”
      “早点买,这样拿到板子就能第一时间开始工作了。”我的语气里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向往,“这样就能早点开始挣钱了!”
      我知道现在我眼里,一定闪烁着打工人诡异的光。
      因为屏幕上的老头,像网卡住那样卡了很久。
      他眼睛眨也不眨,就这样盯了我很久。
      就在我实在受不了他灼热的目光,打算主动打破僵局时。
      “诶,爸。说不出来不怕你笑,再不挣钱我就没钱吃饭了。”
      但对面的小老头还是一动不动地不理我。
      我拿起手机仔细准备研究一下,这才发现...原来是断网了。
      因为某张银行卡余额不足了,家里宽带自动扣除缴费没有成功。
      额...这张卡恰好是我上午暴食,去超市采购横扫时用得那一张。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感觉它在刚刚又变大了一点。
      莫名有种我把WiFi吃进肚子里的感觉。

      我连忙换另一张卡赶快把欠费给缴清,马上给老爹发消息解释。
      做完这一切,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又瞅了眼桌上没吃完的零食。
      手机恰时传达老爹发来的问候。
      “老爹:【微信红包】
      老爹:闺女拿着钱好好吃饭,别饿着了。忘给你说,我昨天去面试保安了,这把肯定稳过了!
      我:何以见得?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老爹:因为我是应聘老头里最帅的一个,嚯嚯嚯。
      我:啊对对对。“
      打开红包,才发现老头还在红包上留言了好好吃饭。
      句子末尾还配上了一个表情包。

      余光里的零食忽然消失不见了——我忽然丧失了继续将它们塞进嘴里的欲望。
      事实上,如果不是老爹忽然打电话来。
      我现在还在“吃饭”,不停地机械式地重复咀嚼的动作,然后如流水线一般将它们传送至胃底。
      我缩回沙发,拼命把跑进厕所催吐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删除。
      老爹是我现在对抗暴食和催吐唯一的筹码了。
      只有他还能给我勇气。
      一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还为我操心,把退休金转给我用,还又出去找工作。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蹦起来,打开电脑又开始浏览起,我高中学过的板绘教程。

      正当我学得起劲时,电脑忽然蹦出的弹窗挡住了教学老师的脸。
      我下意识想点叉关闭,但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对不起”三个字。
      眼睛没敢继续往下看,我倒吸一口凉气。
      脑子还没来记得思考,手就“啪”的一下拍闭了电脑。
      啊——又没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仰头看着天花板黯淡的灯光愣了好一会儿。
      脑子里混沌又清晰。
      刚才还因学习而残留在眼周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这时我脑子里全都是食物。
      我能明显感觉自己已经深深,拒稿的消息击垮。
      被无力的海洋淹没。
      但是很奇怪,我脑子里只有食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每当压力和挫败感这般袭来时,身体为了保护自己,就会下意识穿上食欲这层外衣。
      身体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避风港,却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从一个炼狱,到了另一番地狱。
      即使我肚子撑得像三个月的孕妇,脑子也无法发出停止进食的命令。
      拿起、咬下、咀嚼、吞咽。
      我停不下来,像个一装上发条就无法自己停下的木偶。
      我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味觉在这场以往由自己主导的世界里,溃不成军。

      直到食物殆尽,我才会稍稍恢复清醒。
      卧在一大堆零食袋子里,痛哭流涕。
      然后虚弱地奔向垃圾桶,企图挽救这一切。
      又或者机械地穿上外套,探进楼下最近的便利店,疯狂扫购货架上的一堆东西。

      我依然维持着仰头看向天花板的动作。
      在记忆里,我尝试跳出自己的身体,去审视那个过去的自己。
      我强迫自己去回忆,企图通过用这种方式加深痛苦。
      脑子里是记忆也好,想象也罢。
      江同尘,你要死死记住这种感觉,不要再吃了。
      ...
      因为我眼睛一直瞪得老大,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低头拿纸的时候,我碰到了没吃完的薯片袋子。

      还是没忍住,又随手抓起一旁的零食,“咔滋咔滋”的吃了起来。
      但脑子里那颗紧绷的神经和灼热不断喘息的心脏,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我反而越来越焦灼,我把那个购物袋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撕开后,一样一样地疯狂吸入。
      从塞进嘴里的第一个瞬间,我就明白那个发条已经被插入心脏了。
      我无法停下来。
      我将一大包辣条一口塞进嘴里,忙不迭地嚼着。
      因为我的手现在没有空。
      它一把抓起的外套,几乎就在我稍作迟疑的片刻。
      我已经在电梯内,按下了一层键。
      当时还是初春。

      门打开了。
      寒冬残留的料峭,不得不让我分心拢了拢衣服。
      好消息:楼下便利店今天没开门,我买不了东西吃。最近的便利在两公里外。
      坏消息:我为了吃,竟然破天荒骑上了共享单车。
      上次骑这玩意儿,还是高中。
      所以我大概能猜到自己不熟练,但是我没想到,我步都还没起就被车撞了。
      ...
      好消息:对方小轿车转弯没打灯,还超速全责。我除了扭到和擦伤没有其他问题。
      坏消息:因为我骑车时嘴里还嚼着辣条,所以被噎住昏迷进了医院。
      “江同尘?”醒来时,对面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好摘下口罩。
      “陆...和光?”

      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我又见到了陆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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