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不落》长白南

21、第 21 章

　　这次江亦难得让严予书下了次厨，结果严予书炒菜不放油，放油不放盐，放盐放成糖，最后给他做出了一道黑的、甜的番茄炒鸡蛋。

　　江亦站在一旁沉思，江千则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一盘发黑的番茄炒鸡蛋感叹道：“哥你又在开发什么新菜吗？为什么炒番茄要放碳？”

　　江亦：“…………”

　　最后江亦把两人都扔出了厨房，自己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才做出一桌子能吃的菜。

　　严予书本来就因为自己被嫌弃而变得郁郁寡欢，现在又被自己亲妈的一通电话搞得彻底生无可恋。

　　“严予书是不是你妈我太惯着你了啊？放假了连家也不回，再在外面待着就快成路边的野娃，等回来了爹妈都快认不出你。”

　　“这次我不惯着你啊，明天你七大姑八大姨的要来家里吃饭，你说什么也得给我回来。”

　　严予书只能叹了口气，说了声好。

　　等挂电话的时候江亦刚好过来，“跟谁打电话呢？”

　　严予书脱口而出，“你丈母娘。”

　　江亦直接把一个橘子仍在严予书身上，“滚你丫的。”

　　严予书放着手上的橘子不吃，非得吃江亦手上那剥好的，最后在江亦的怒视中出声：“我今晚得回去了。”

　　“为什么？”

　　“你丈母娘催了。”

　　“…………”江亦白他一眼，“严予书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怕江亦又朝他脸上扔橘子，严予书终于坐正了把刚才电话里的谈话和江亦说了一遍。

　　听完后的江亦只淡定地吃了口橘子，“哦，那就回呗。”

　　严予书听后默默地把脑袋低下去不说话了。

　　江亦倒是没有那么无情，严予书走的时候他还是把他送到了南林巷口。

　　微风呼呼地刮着树梢，江亦抬头看着天，步伐倒是十分安逸，这倒是和一旁苦着脸的严予书形成了对比。

　　到了巷口之后江亦还悠闲地拍了拍严予书的肩膀：“去吧，慢走啊。”

　　严予书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只盯着江亦，看着过往车辆的车灯在他脸上形成一道道光影，又转瞬即逝。

　　“江亦你都这么狠心。”严予书嘴里嘟囔着。

　　江亦快要被严予书这样子逗笑了，明明心里想要被哄，但表面上就是不说，江亦倒是想看看严予书能装到什么时候。

　　“是啊，我江某人就是这么狠心，你慢走啊，我不会想你的。”

　　说着他还故意上前推了推严予书，原本是想让严予书快点走，被想到反被严予书拉进小巷无光的地方。

　　严予书大概是被江亦气到了，他把江亦摁在墙上，一只手就握住了江亦的双手，江亦也不躲，任凭严予书的呼吸打在他脸上。

　　“你说你会想我。”

　　江亦坚持犯贱，“我不说。”

　　之后他就有点后悔犯这个贱了，因为严予书把他摁在墙上扎扎实实的亲了三分钟。

　　严予书甚至撬开江亦的牙关，报复性地搜刮一切，江亦被他亲的喘不过气，下意识想要跑，却被严予书摁住，慌乱中还咬破了嘴角。

　　“嘶——”

　　江亦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严予书总算是停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查看江亦嘴唇上的伤口。

　　“疼不疼？”

　　江亦在他胸口上狠狠锤了一下：“你说呢？这是第几次了？”

　　“下次不会了。”严予书嘴上道着歉，身体倒是十分诚实地又靠过来，结果被江亦一脚踹开。

　　“滚蛋吧你。”

　　最后严予书在江亦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地上了车，不再敢有任何心思。

　　他原本以为江亦是真的生气了，但坐上车两分钟后江亦就给他发了条消息。

　　【江也：到家了打个电话。】

　　发完消息后江亦就转身走回了南林巷，就当他刚到拐角的时候，江亦愣住了。

　　顾凌就在拐角处，手里拿着的是江亦的棉服，江亦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外衣，又对上顾凌发红的眼眶。

　　那一瞬间就感觉是掉进了冰河，全身的血都是凉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江亦迈不出步子，江亦只能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

　　顾凌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是同性恋，知道他和自己的同学谈恋爱，还亲眼目睹了自己儿子和另一个男生接吻。

　　她原本只是担心儿子外出穿的少，拿了一件棉服想要送过去，她一路的期盼走过来，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退回去，在冷风中等了半天，直至冰冷的泪水打湿衣襟。

　　江亦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还没想过怎么和顾凌说这件事，今天意外撞破，一切都打得他猝不及防。

　　顾凌失声痛苦，她张着嘴巴却没有叫出一点声音，只感觉内心在一点点崩溃。

　　江亦蹲下来，他拉着顾凌的手，两只手都冰的可怕，碰到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妈，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江亦刚想起身，顾凌就拉住了她的手，她用几乎崩溃的声音说：“小亦，你跟他分手好不好，你别再找他了……妈求你了……这是病啊……你以后会被人骂死的……”

　　顾凌几乎半生都是这么过来的，别人的侮辱谩骂几乎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她东躲西藏，还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却发现自己儿子却成了人人可唾弃的同性恋。

　　她被人骂了半生，想让一切痛苦都在自己这里截止，所以她想制止这一切，在一切还没有变得透明之时。

　　但这真的是病吗？

　　江亦麻木地想。

　　他只不过……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

　　这时手机响了，江亦知道是严予书打来的，而顾凌在看见备注的那一瞬间就把手机抢了过来，害怕却又发狠地摔在一边。

　　这个手机本来就用了好几年，被摔了之后彻底没了声。

　　江亦木讷地看着那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就好像是见到了自己被现实撕扯得稀烂的身体，最后被扔在无人的小巷，被风吹散，然后逐渐消逝，好似那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他站起来，放任冷风吹进自己和袖口，刺痛他的全身，推着顾凌的轮椅，重新走回了小巷。

　　那天晚上江亦把江千送去了于琴家，回来的时候顾凌正在客厅，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被砸得稀烂，江亦已经不想去收拾了，因为他收拾干净了之后顾凌又会砸，那还不如不收拾。

　　他走回自己的卧室，坐在床上，看着旁边的枕头发呆，耳边时不时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江亦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是他的日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分钟后，顾凌不砸东西了，开始哭，机械般地重复：“小亦会被人骂的……小亦你答应妈别去找他好不好……小亦……小亦？小亦！”

　　顾凌找不到江亦就会一直喊，江亦只好走出去，告诉顾凌自己在，没出去，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地上的狼藉。

　　上课的那天江亦也没去，因为只要他出去，顾凌就会发疯般拽住他，嘴里一直念叨着那句话：“小亦你别去找他好不好。”

　　江亦临时买了个手机，办了张电话卡，和景涵请了假，带着顾凌去了医院。

　　江亦站在心理咨询室外面，等到时间到的时候再进去把顾凌接出来，以前都是这样的流程，但这次顾凌却在诊断室里拉住了江亦，她对着医生喊道：“医生！我儿子有病，你给他看看，一定要把他治好！”

　　顾凌在诊断室里喊了半天，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投来目光，江亦只好跟医生说了声抱歉，推着顾凌走了出去。

　　江亦一个星期之后才去了学校，在那一个星期里江亦让严予书暂时不要来自己家，严予书答应下来，没问原因。

　　再过几个星期就是学校的期末考，一中新出了走班制，学习成绩下降的划去普通班。

　　听景涵说，下个学期学校会专门腾出一个地方给尖子班做教室，以后尖子班和普通班就不在一个地方了。

　　江亦自己出去绕了一转，他发现一边图书馆附近的那栋教学楼正在翻新，那里应该就是以后尖子班的教室。

　　江亦在心里算了算，普通班的教学楼在东边，图书馆在西边，中间隔了好几栋楼和一个操场。

　　还真是天各一方。

　　“在想什么？”严予书用笔敲了敲他的头，“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还不打算好好学？”

　　江亦默默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来继续看题。

　　其实他没看下去多少，前面刘辰逸他们的谈话时不时跑进他的耳朵。

　　“下个学期换教学楼的话是不是就要搬东西了？”

　　俞翔宇在一旁开刘辰逸的玩笑：“你还想下个学期换楼啊，你期中考的时候可是在班里垫底啊。”

　　周围人都笑，可刘辰逸却有点不服：“都说了是期中考，我期末肯定上窜二十名好吗？”

　　周围人都不信，刘辰逸用手指点点他们：“你们别看不起我，先说好啊，一个都别掉队，新的教室里我要看到你们全部人都在！”

　　周围的谈笑越热闹，江亦的情绪就越低沉。

　　他也想同他们一样放声大笑，在那条阳光洒下的银樱小道抓住严予书的手，同其他正常的情侣一样，谈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会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接吻，周围想起的都是祝福的话语。

　　那都是他的幻想，顾凌在医院里大喊的那一句“我儿子有病”深深的烙在了心里。

　　所有的幻想就像是一颗鲁博特之泪，就算多么坚不可摧，总有人会捏住最脆弱的那一部分，顷刻间一切都变得分崩离析。

　　江亦就像是被铁链束缚在角落的遗物，在冰冷角落待久了的他只要见到一点阳光就想要伸手抓住。

　　可是他刚伸出手就又被铁链拽回去，那铁链敲不坏也扯不断，从他出生起就有，直到后来越变越粗，长进肉里，连着筋骨，扯一下都会疼。

　　直到下课时候江亦都提不起精神，严予书摸摸他的头问他要不要去食堂吃饭，江亦摇摇头。

　　严予书看他红着眼眶，以为是生病了，摸了摸他的头又不烫。

　　他就让江亦趴着休息一会，然后自己去了食堂。

　　其实从昨晚开始江亦就没有吃过东西，现在胃烧的难受，但他对吃的提不起一点兴趣，于是放下笔，趴在桌子上渐渐睡着了。

　　严予书回来的时候不仅带了饭，还绕路去超市买了江亦平时喜欢吃的零食，有时候江亦闹别扭的时候他就这样，买一堆吃的。

　　江亦很好哄，轻轻一哄就会笑。

　　这次回家江亦和他说不想坐车了，想走回去，严予书说好。

　　于是江亦从出校门开始就拽着严予书，走过那条在秋天会落满银杏叶的小路，走过能经常听见叫卖声的早市，走过两人经常去的书店，严予书总喜欢在里面买单词书，江亦一点也不喜欢。

　　江亦绕了很大一段路，带着严予书走了两人曾经走过的、没走过的路，直到走到南林巷的时候，他的手被拽住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亦没出声，严予书又说：“从那天我走了之后直到现在，你就一直不对劲。那天我打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去洗澡了，直到后来的两天我一直都没你的消息，之后你又是一周没来上课……”

　　“那天手机摔坏了，我没来得及买新的。”江亦打断他，“我也没必要什么事都和你报备……”

　　严予书还没反应过来，江亦就又开口：“严予书以后别来我家了。”

　　他扔下一句话，推开严予书的手，转身兀自走进了南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