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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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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远些!”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到藤原家认亲了?!”
宅邸后门快速打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被扔了出来。积雪过膝,瘦弱的孩童一落地便被雪淹没,只留天寒地冻里蠕动的雪面。
挣扎着起身,男孩从单薄破烂的衣袋里拿出一物,用冻僵的手使尽全身力气拦住即将关闭的门,
“我有母亲的信物的,这张手帕……”
听言,其中一侍挑起绣帕,展开端详。男孩看着他的动作,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
但下一秒,他的希望就破灭的,他视若珍宝的物件被别人随手撕裂,毫不在意地丢到地下,轻蔑地踩了几脚:“现在没了。”
“大人早就发过话,谁管你是真是假,”
“不明身份女子的孩子假的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
四散的光徒留灰烬的余哀,紧缩的瞳孔里蓄满的是愤怒——男孩就朝那人撞去,奈何人小,被那人摁住,眼睁睁看着它沾满污秽。
从齿间流出的鲜血,昭示着他的恨、他的不甘。
他死死盯着染灰的白帕,高低错落,轻盈滞洒的花瓣沾上污泥,只给一人,不变的爱,跌入了尘埃,被弃之如敝。
母亲啊,痴人的慢性自杀是一厢情愿选择等待啊……
不曾松过的手被重重地踩了又踩,男孩只能在脚抬起的瞬间慢慢把手帕护持到怀中,蜷缩身体承受拳打脚踢,减少受伤的概率。
“呼——,打都打累了!”
说着用脚尖拨了拨男孩,“喂,别装死!”
另一侍看怎么踢男孩都不动,颇感麻烦:“都怪你使的劲太大了,这下还得扔远点!”
被说的人抽了抽鼻子,弯身拎起男孩破烂腰带:“不就扔个死尸吗,你看你烦的,没有你出的力?!”
“去去去,早扔完早回来!”
黑夜里,一人提着什么东西沿着河沟边走,
他一边嘴中不断说着:“晦气!晦气!”一边凿了冰面较薄的地方扔了手中的东西。
这下算是毁尸灭迹了吧,这雪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就算停了,化雪化冰也需要一段时间,就这个瘦猴子,等发现的时候,也就只剩个骨架了吧,谁能找到他们头上呢!
家仆拍拍手,嘴里高兴的哼着小调走远了。
“咚、”“咚、”“咚”
是胸腔里心脏微弱跳动的声音,——男孩,还活着。
水挤压着空气,朝肺部胃部涌去,
窒息感伴随着意识的清醒席卷而来,本能的,他的双手开始扑腾,企图抓住任何可能存在的着力点。
但是,周围都是冰冷的河水,无枝可依……
渐渐的,他挣扎动作变小了,清醒过来的意识又坠向黑暗。
悬在天边的弯月,倒映在破冰的水面,成了河沟里唯一的光亮。蒙上黑雾的眼睛望向那轮月,伸出的手朝那唾手可得却又而遥不可及张开了。
口中无声话语化为泡沫向上,耗尽了最后一丝空气。
“有谁,”
“有谁来,救救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橘乱从黄泉比良坂出来,接触到陡降的温度时,衣衫变化,行走间,头戴抹额、雪帽,身披羽毛缎斗篷的小公子新鲜出炉。
从无人烟的荒地行至村落,橘乱拨开过起伏白雪,裸露了被荒废的田地;经过寺庙,看到了还未与神宫重合、独立存在的它们;穿过墙壁,见到了受中国唐朝文化广泛影响的服饰。
思忖片刻,橘乱初步推断这是奈良时代,至于是藤原氏当政还是橘氏当政,则需要进一步搜集信息。
不过,知晓时代的经济基础后,橘乱的抹额便消去,雪帽、羽毛缎斗篷也留存缝补痕迹变得灰扑扑,至于斗篷下狐皮裘衣则转变为缊袍,一袭衣衫很恰当的融入了被剥削的平民众。
夜晚的寒风呼呼吹刮,换了衣物的橘乱不禁卷紧了身上的斗篷。
只是走着走着,空气中持续传来浅淡的异香,橘乱戴着雪帽沿边渐渐冒出了狐耳,因抓住衣物而弯曲的手也慢慢绷紧,在兽爪和人手之间不断变化。
压下属于半妖的躁动,橘乱飞速奔向异香源头。
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橘乱来到了一条河沟附近。再向前接近,他看到了一个大人,将一个孩子扔进冰冷刺骨的水中。
不知为何,如此情状下,橘乱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恐吓威胁的声音,不再被压制的兽爪按上了大人的吼软骨,抵上了两侧脉管,直到这人快窒息而亡时,橘乱才摁住突如其来的杀心,掰折断他的左臂,放人离去。
解决完这事,橘乱立即转身,解去斗篷,跳入了水中。他下潜下沉,下潜下沉,找寻着诱他而来的异香。
所幸,他找到了。
在不断升腾的气泡中,一只瘦弱的手向上伸直,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橘乱伸手,握了上去。
“我来了。”
将男孩抱入自己怀中,橘乱使劲压制住想要一口咬上去的想法,快速向上浮去。
待湿漉漉的金发露出水面,便紧急进行换气,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橘乱自己六岁,男孩身量比他小些,但绝对不轻,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男孩和自己送上了岸。
按压男孩胸口,直至他呼吸平稳,橘乱方才仰躺着大口大口喘气。
缓了缓,橘乱用先前扔到一旁的斗篷将自己和男孩裹住,靠在树干上慢慢坐了起来。
待歇过来,橘乱觉得肩颈处刺痛,于是腾出一只手试探情况。
谁曾想,摸到的是男孩毛茸茸的头。
嘶——,他废了老大劲才没咬,这个瓜娃子倒好,那小米牙上来就是一口,到现在还不放开!
“咕嘟”“咕嘟”
贴近男孩颈项的橘乱,清晰的听见了他吞咽的声音。
渐渐地,橘乱的固有本源也在缓慢减少。
但空气中熟悉的、逐渐变浓的引香,让他不忍心推开这个孩子。
随着能量射摄入的增多,一圈圈威慑以男孩为中心震荡开来。而由这渐浓的异香吸引来的妖怪,还未靠近两人,便烟灭在无形的结界前。
“良子,你确定刚刚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到这边来?”
“那还能有假,我还看到他着急慌忙从这里离开呢!”
“那良子你说,咱们要是找到他在这做什么,是不是就能发财,或是拿捏到那人把柄了!”
“你尽在这胡咧咧,你是看到他长什么样了,还是亲眼看到他到这做什么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这妨碍我想想?”“自从几十年前班田制的实施,到现在垦田永年私财法的施行,公田悄无声息的被私有化,苦的都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都已经这么苦了,还不能让我想点好的?!”
“得得得,我也不跟你挣,赶快找找看那人放什么到这里了!”
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近,橘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片刻,伊邪那美印刻在橘乱左手心的契约像是被入侵领地,开始滚烫灼热,誓要将这股陌生能量驱逐出去。
想是刚出来就铩羽而归,橘乱撑着最后一丝清明问道:“你名字是什么?”“我之后一定得找你讨债,不然我就太亏了!”
不知是听懂还是未听懂,男孩失神地抬起头:“光秀。”
话音刚落,橘乱的身形消失,余留男孩突兀的躺在雪地上。
“小信,快过来,我在这里发现个孩子!”
“孩子?!”“还有气没有?”
“我看看情况。”“哎呦,天杀的,对这么小而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这孩子能捡回条命都算是好事,良子你就别恨这恨那,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因为这样除了给自己增添烦恼,一点用都没有。”“来,搭把手,咱俩把这孩子带回去。”
“这就来!”
下坠、下坠,橘乱在下坠。
“乱君从彼岸还未到十二时辰,怎么就回来了?”伊邪那美呷了口烟,命延鬼形变接住橘乱坠落的力,让橘乱安稳落地。
但橘乱现在正在昏迷中,回答不了伊邪那美的问题。
见状,伊邪那美起身,围着橘乱走了几圈。因为不能出去,所以任何不是黄泉的东西,她都觉得很有趣。
“手帕?”“绣着洋桔梗的手帕?”
“真傻。”
垂首看了此物一眼,便兴致缺缺地回到榻榻米前,斜倚在方桌上,烟雾缭绕下,眼目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进而笑了一声。
“果然,我没选择错呢,乱君。”
此时,昏迷中的橘乱周身浮现花瓣,承举着他,开始进行修复。
“母亲,他是你带回来的?”
“是的,我们家小哲要好好照顾弟弟啊!”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治,哥哥要给弟弟做出榜样啊,不能大呼小叫的!”
待良子母亲转过身去,小哲和小治就向男孩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男孩看见当没看见,毕竟无缘无故收养自己的人是好心的,以德报怨可不兴做。
“吃饭了,今天吃糯米饼。”
没等小哲和小治将手伸进碗里,男孩就伸出了手。
——在这样的时代,即使与和父母兄弟互相争夺,也要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