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莫弃染

17、素秋（一）

　　在一辆正在行驶中的汽车内。

　　张珩启坐在后排，脑袋枕着椅背，闭着眼睛休息。

　　在面包不知第多少次回过头，一脸担心地看向张珩启后，张珩启叹了口气，淡淡开口道，“我都说好多次了，我真的没事。你不用一遍遍地看我，搞得好像我快要过去了似的。”

　　听到张珩启的话，面包回过身，拧着眉，“启哥，不管你让不让我说我都要说了。我们都知道，你拍完这部电影，肯定会很伤，只是程度深浅的问题……而且你前几天才熬完几个大夜，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杀青，就应该回去休息的……今天这个聚会也不是非去不可，你之前有时候不方便了，不也偶尔会缺席的嘛，为什么这次就一定要去凑这个热闹啊。”

　　听完面包的话，张珩启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地微笑，“你都知道我这部电影拍完会很伤了……那总不能白伤。这次聚会……以辛也在，我跟他也很久没怎么联系了，你就当我是想去见见他，也跟他聊一聊……”

　　面包看着张珩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珩启忍不住笑出了声，“想说什么就说。”

　　“启哥，赵哥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你对辛哥也太好了吧，还为了他，不顾自己的状况，还有赵哥的反对，去拍了这部电影……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也没觉得你们关系好到这个份上啊？你要说他是你兄弟……那你好多兄弟呢，也没见你为了其他哪个兄弟，接个你本来就不能接的电影的。”

　　张珩启看着面包，一脸坦然地玩笑道，“你话太多了啊。你也知道我兄弟多……但兄弟跟兄弟还是不一样的。我不是没有能让我这么做的兄弟，只是，那些兄弟都不需要我这么做罢了……之前你不是挺喜欢以辛的吗？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以辛在你嘴里就成我‘关系没好到这份上’的兄弟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段时间看着你拍戏的是我啊……给我发工资的是你，看你拍戏时的样子，我之前对辛哥再有好感也无了。”

　　张珩启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这就有些迁怒了……再说，谁跟你说我拍这部电影是因为以辛了……的确，我接这部戏的起因是我对以辛的好奇，但其实更重要的，还是我希望自己的内心有点变化……好了，电影拍都拍了，我人也在去聚会的路上了，有些话，就没必要说了。我再休息会儿，到了地方了叫我……不要再看我了，真的太影响休息了。”

　　面包撇了撇嘴，“知道了。”

　　张珩启又轻轻扬了扬嘴角，便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没过太久，车就开到了聚会地点。

　　下车之后，张珩启便径直往通知到的包厢走。

　　张珩启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基本上坐满了人。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张珩启第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包厢门坐着的柯以辛。此时他正揽着南诚的脖子，跟他不知在聊些什么。

　　正对着房门坐着的汪麓第一个注意到了张珩启，他扬起头，看着张珩启，喊了一声，“哎呦，启哥，你可算到了。”

　　汪麓的话音落，在座的所有人便都朝着张珩启这边看过来。

　　柯以辛看到张珩启之后，眼睛瞬间一亮，神情也肉眼可见地明媚了许多。

　　他站起身，冲着张珩启喊了一声，“启哥！好久不见啊。”

　　南诚坐在边上，仰头一脸嫌弃地看向柯以辛，“你能不能稳重一点。”

　　张珩启看着两个人，走到柯以辛跟南诚边上，拍了拍柯以辛的肩，又转头看向汪麓，笑着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汪麓摆了摆手，“你最近拍戏忙，我们都知道，今天能腾出时间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应该的。”

　　汪麓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说，“这边有位置，启哥你过来坐。”

　　张珩启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柯以辛一眼，便朝着空位走过去。

　　这次聚会，跟往常的每次聚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在座的几个人聊了会儿天，聚会便进入了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阶段。

　　整个过程中，张珩启并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柯以辛身上。

　　也是因为张珩启很清楚，此时的柯以辛不需要他关注。

　　南诚会把柯以辛照顾的很好。

　　或者说，他们会把彼此照顾的很好。

　　这应该是他们这一圈所有人的共识。

　　时间一点点走，在酒过三巡之后，这次聚会也接近了尾声。

　　张珩启拿出手机，给面包发了消息，通知面包过来接他。

　　在张珩启等着面包来的这段时间里，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跟着助理离开了包厢。

　　每当有人离开的时候，张珩启都会礼貌地跟对方道别。

　　张珩启坐在位子上，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再抬头，就看到南诚的助理走了进来。

　　南诚跟柯以辛拉扯了一阵之后，便自己跟着助理离开了。

　　张珩启没怎么犹豫，起身走到柯以辛旁边坐下，“你助理还要晚点才到吗？”

　　柯以辛正靠在椅子上发愣，听到张珩启的声音，便转头看向张珩启，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点了下头，“嗯……我信息发晚了。没事，我不着急。”

　　张珩启始终扬着嘴角，脸上挂着他一贯的温和，“喝了不少啊。”

　　柯以辛撇了撇嘴，“也没有。就是……有点累。”话毕，柯以辛就打了个哈欠。

　　张珩启跟柯以辛又聊了一会儿，面包就到了。

　　柯以辛转头看了眼面包，“启哥你助理到了啊，那拜拜。”

　　张珩启摆了摆手，“我也不着急，再陪你坐一会儿。”说完，他转头看向面包，示意面包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面包看看两个人，也没多话，就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又做不了老板的主。

　　柯以辛没有多想，准确来说，是他现在的脑子没办法思考太多东西。

　　他跟张珩启也好久没见面了，现在有时间，他就看着张珩启，开口问道，“启哥，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拍了一部电影啊。”

　　张珩启抿着嘴角，轻笑着开口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要是我出了一首歌，倒是还有提一提的必要，拍电影……本来就是我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不是，我是听说……你最近又拍了一部……不是说你好久不拍那种费心的片子了么，容易影响你的精神状态……”

　　张珩启叹了口气，“你这句话一出口，我突然感觉我的精神可能有点问题了。”

　　柯以辛摆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珩启刚刚那句话也只是开玩笑，“我知道。”

　　张珩启看着柯以辛，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坐在旁边的面包突然开口道，“启哥是为了辛哥你，才接这部片子的。”

　　张珩启皱起眉，看着面包，“啧”了一声，脸上分明写着“你话好多”，“都跟你解释过了”，“又乱说什么”。

　　是不是真的写了这么多东西，面包其实也不知道，反正他觉得他老板脸上写了挺多东西的。这么想着，面包的心里还稍稍地产生了一丝惊讶——在拍戏之外的时间里，他老板脸上竟然能写出这么多情绪……

　　面包缩了缩脖子，避开了张珩启的视线。

　　听到面包的话，柯以辛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启哥，你是……你拍这部电影是因为我？”

　　张珩启脸上挂着笑，语调里透着轻快，坦然道，“也不能这么说吧。电影的剧本还是不错的，属于是……在我出事之前，我看过本子肯定会愿意接的类型。这次接主要是剧本，还有我自己的原因。而且也还好，我拍完之后……也没受什么影响。”

　　“可是……为什么啊？”

　　“嗯？”张珩启想了想，既然柯以辛知道了这件事，张珩启就不能直接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要解释清楚，才不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跟内疚，“其实要说是因为你，你也只是一个契机……说得窄一点就是，之前我总感觉，我虽然知道你的情况，但还是没办法理解。我想劝你放下那些让你难过的过去，但很多话，我说出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这部片子的题材……我就不多说了。但我看过本子就觉得，如果我演过这个角色，可能我就能更理解你的心态……”说到这里，张珩启看着柯以辛，一脸认真，“老实讲，现阶段，我感觉自己可能比以前更了解你的状态了，但我并不能说完全明白你的状态。毕竟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即便我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真的感同身受，我只希望，凭着我浅薄的认知，能给你带来一些……你可能需要的东西。仅此而已。当然，这是以你为中心的想法，实际上，这件事对我来说的意义更重大一些，简单来说，就是我希望通过拍这部戏，更理解这一系列的人物事，不只是你。”

　　说实话，知道张珩启因为自己接了一部片子，柯以辛的内心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尽管张珩启一直在强调，他不是全部的原因。

　　他们周围这一圈人都知道，张珩启之前因为拍戏，心理出了问题，为此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来之后，他就不再接会给他造成心理负担的戏了。

　　这次知道张珩启接了一部剧情明显压抑的电影，大家都很惊讶，但并没有要探讨深层意义的意思。

　　毕竟，这是张珩启自己的事。

　　他们这群人，算是朋友，但也不是太亲近的朋友。

　　就连刚刚柯以辛问起这件事，也只是因为喝了酒，脑子算不上清醒，顺嘴问一句，算不上真的想得到什么答案。

　　现在，他得知了背后隐藏的那点真相，却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柯以辛想不通，张珩启为什么会为了自己做这件事。毕竟，虽然张珩启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在拍摄开始之前，一切的后果都是张珩启无法预料的。

　　但，再想一想，柯以辛好像又能够理解。

　　——张珩启就是这样的人，他愿意为了身边的人做任何事，只要这件事没有触及他的底线。

　　柯以辛不是一个只懂得索取的人，他愿意接受张珩启的这份好意，但是，他也不会只是接受好意，却什么都不做……

　　但他现在有些醉了，所以很多想法跟反应都跟不太上。

　　“启哥，不管怎么说，我真的很感动……谢谢你。”

　　张珩启笑了笑，“谢什么，其实这件事要真的算起来，跟你的关系也不大。毕竟，戏是我自己接的，我还有片酬拿……”张珩启说着话，看向包厢门的方向，“你助理到了。你今天也喝了不少，赶紧回家休息吧。”

　　柯以辛闻言，也转头朝着包厢门的方向看过去，在看到自己的助理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好。”他站起身来，朝着张珩启喊了一声，“那启哥，我就先走了。下次见。”便跟着助理离开了。

　　张珩启看着柯以辛走出包厢，才转头看向面包，脸上透出一丝无奈，“你啊……”

　　面包撇撇嘴，“怎么了。电影的事，辛哥早晚是要知道的。你来聚会，不就是为了跟辛哥聊聊吗……你跟他聊的时候，总要提到的吧。”

　　张珩启叹了口气，“我又没说你什么。”他看了看包厢里还剩下的人，跟他们一一告别，接着对面包说，“走吧。”

　　接着，张珩启就带着面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