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谢豹花

3、公交

　　三天后的早晨，西喜街的烟火气如同天际那一抹渲染的火红，浓重又迷蒙。

　　何小婷定的五点闹钟，半个小时后她才起床，手臂有些微痛，快速洗漱好，到另一个房间，给床上熟睡的人拉了拉被子，才拿上书包，轻手带上门，下楼。

　　她家在四楼，阮南星家在二楼。

　　孟秋容早餐做好了，何小婷咬一口包子，是猪肉白菜馅的，“孟姨，您手艺跟大厨没差别了啊。”

　　“你们三个吃饭都挑得很，我不精进点，咋能行。”孟秋容把牛奶递到她跟前，关心着问：“手怎么样，疼不疼？”

　　“没事，已经不疼了。”

　　孟秋容心疼，这两天一直在念叨，这会儿又忍不住说她：“你啊你，见义勇为是好事，但你个女孩子家家的，以后可别这么鲁莽了，那帮流氓，只有喊警察才行。”

　　何小婷喝一口牛奶，“好，今后再也不这么鲁莽了。”

　　“那快多吃点，都是你喜欢吃的，受伤了就是要多补充营养。”孟秋容说着，又去卫生间敲门：“南星，你好了没有，磨磨蹭蹭，这都几点了。”

　　“马上，一分钟就好。”

　　阮南星今天化了一个淡妆，她是鹅蛋脸，五官小巧很有古韵。

　　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对简约式的爱心耳钉戴上，特地检查一遍脖子，满意出去。

　　孟秋容看见她就叹气，刚要说什么，阮南星拿起椅上的校服，边穿边嬉笑：“妈，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爱漂亮。”

　　孟秋容叹气：“哪里有个学生样儿，校服给我老老实实穿好。”

　　她愁容继续唠叨：“你啊，我不求你有多上进，能少给我添点堵，我也就阿弥陀佛了。”

　　“遵命。”

　　吃完早饭，何小婷拿上书包，说：“孟姨，小聪就麻烦您照顾了。”

　　“跟我还客气啥啊，把鸡蛋再拿两个，路上吃。”

　　两个人走下楼，孟秋容还在二楼扯着嗓子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放学了都早点回来，你们两个听到没有！”

　　阮南星应：“知道了知道了。”

　　宜阳九中，距离西喜街有二十公里，坐公交需要四十分钟。

　　出小区，阮南星手机响了，界面弹出一条微信消息，她拧眉头，手指轻点几下：“谢霄来了，说要送我们，已经在公交车站那里等着了。”

　　何小婷听到名字就一阵反胃：“让他赶紧滚。”

　　刚说完，阮南星突然惊乍一声，把她吓一跳。

　　“你又发什么神经！”

　　“谢霄说顾西雾转来我们学校了，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去报道。”

　　何小婷冷调语气：“无聊。”

　　阮南星激动异常：“真的，我跟你说，顾西雾这个人长得帅又有素质，肯定是个专一深情的暖男。”

　　何小婷暼了她一眼，好笑道：“怎么，你又感兴趣了？”

　　阮南星把她手臂一挽：“哪能呢，优秀的人当然得跟优秀的人配对，我这不是在跟你物色嘛。”

　　“滚！”

　　这会儿正是上学上班的高峰期，大马路上水泄不通，有四五个与她们同样穿着红白校服的学生，也在其中穿插。

　　阮南星拉住她：“等一下，我去买两碗馄炖，他们还没过早。”

　　何小婷懒得理她，直接走人。

　　车站，一辆白色大G耀武扬威地停在马路边，引人频频侧目。

　　六路公交正好驶来，何小婷小跑过马路，混着人群挤上公交，苟着手刷完卡，蜂拥向后，如愿抢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没什么不耐烦，这种生活节奏习以为常。

　　满车的人，不少视线都流转在她身上，大多带点不怀好意。

　　何小婷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对着窗外发呆。

　　“唉，何小婷最近又在学校论坛上霸榜了，都在热议她的性向问题，你说她该不会真的是女同吧。”

　　“那张照片视线昏暗模糊，看着像是在接吻，我仔细瞧了瞧，其实是错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的衣衫不整地趴在何小婷身上，暧昧不清，看着带感。”

　　“这张照片是那个富二代谢霄散播出来的，追不着人，就恶心抹黑别人，恶心死了。”

　　“要说恶心的，还是阮南星最恶心，自己的好姐妹和制造自己黑料的人搞到了一起，你说说何小婷会是什么心情。”

　　“谁晓得，刚刚那辆大G说不定就是谢霄来接阮南星的。”

　　“是哟，她俩今儿真没一起上学，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就不怕家里人知道啊。”

　　“啥家里人，听说何小婷是孤儿，阮南星只剩一个好脾气的妈，知道了能怎样。”

　　“难怪这对好姐妹如此猖狂。”

　　“黑料网爆对她们来说已是过家家，人家心理素质强大得很。”

　　“其实，她们也没做错什么，原生家庭和长相，这些本就是不能改变的，要怪只能怪她们长得漂亮，特别是何小婷，长得太张扬了，招人嫉妒。”

　　“唉唉唉…你看后面那些人的眼神，我蛮佩服她的，要是我被那么多陌生人打量，我真的心态要爆炸。”

　　突然，公交车一个急刹，司机骂道：“掐个锤子，妈的，赶去投胎啊…”

　　“小心。”

　　“谢谢。”

　　“吃糖吗？”顾西雾从兜里拿出四颗牛轧糖。

　　女生团体看着面前摊着四颗奶糖的手心，脸唰唰地红了，齐齐打量着眼前这位高个戴帽少年。

　　刚好四个人，一人拿了一颗。

　　突然，车厢后传来一声惨叫，车里的人都被吓了一个激灵，向声音源头看去，后面的人群也向前挤，乱作一团。

　　“你干什么，放开我！”

　　“刚刚摸得很舒服是吧。”

　　光头半趴着身体，被何小婷死死按在前座的椅背上，右手被她反擒在后背，死命挣脱不开。

　　何小婷眼睛被刘海遮了一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语气没有任何温度，重复：“我问你是不是摸得很爽。”

　　“臭三八，少血口喷人，我摸你什么了，呀呀呀…疼疼疼…放开我，妈了个巴子…”

　　接着，一个大妈站出来：“你个臭不要脸的，还想狡辩，我就坐在你旁边，看你摸这小姑娘腿的。”

　　一人带头，群众偏风。

　　站出来指责的大多是女性。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

　　“人家还是学生，你这么大年纪了，家里没有孩子吗，真不知羞耻。”

　　“姑娘，要不要帮你报警，把这个变态交给警察处置。”

　　那光头本就瘦不拉几，肚子卡在椅背上，许是出不了气，整颗头憋得通红，又被那么多人臭骂，拼命挣扎。

　　何小婷冷笑两声，“我亏能吃，关键是你受不受得起。”

　　说完，“咔嘣”一声，好像是什么骨节的脆响声，紧接着便是秃头更加凄惨的叫声。

　　周围的人阵阵惊呼着，早已退出一个小空间，何小婷卡着他脖子，把他头朝下杵进座位里，然后用脚勾起他的膝盖，往前一送。

　　秃头一个倒栽，身体便极为不雅地对折在了座位间，痛苦惨叫：“我的手，啊…”

　　这一操作，周围的人直接惊呆。

　　“…姑娘，你了不得啊，真是好身手。”

　　“小小年纪，竟然功夫这么厉害。”

　　“对，就是要学功夫，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看来在女孩子被占便宜这件事上，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只是谁都没有实质性的动作，当热闹看罢了。

　　“快，把这个视频发到论坛里，看看我们婷姐怎么动手打变态的。”

　　“真的刺激，见证婷姐又一次用她的跆拳道，解决了一个变态。”

　　何小婷下车的时候，还听到秃头喊：“我的中指断了，该死的，我会去你学校找你的，你给我等着。”

　　那四个女学生大胆地说：“视频已经发网上了，你已经社死了，等着警察来抓你吧，死变态！”

　　“你…你们…”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地下车。

　　顾西雾走到那秃头的身边，一只手捏着书包肩带，微微俯身，似笑非笑道：“大叔，敢来学校骚扰，断手指我不怎么感兴趣，我比较喜欢断人…命根子。”

　　.

　　八卦总是传得很快，阮南星风风火火补完作业，看了论坛里的视频，才给何小婷发语音电话。

　　“手没事吧。”

　　“没事。”

　　“等着，我来找你。”

　　“马上要早读了，你下来干嘛。”

　　两人对话中看得出来都很淡定，只是阮南星不解气，一大串一大串地骂了起来，何小婷直接给她挂了。

　　刚进校门，就有人喊她。

　　“婷姐。”

　　何小婷向后看了他一眼，没理，那男生笑眯眯地缠上去。

　　不可避免，何小婷非常惹眼，个儿高，发色棕黄又是卷毛，扎着高马尾，单单一个背影就很出众。

　　校服规规矩矩地穿着，双肩挎着橙色书包，说她另类又一副乖乖女的形象。

　　可以看出，学校里的人都认识她，或者用怕她形容更贴切。

　　顾西雾看着两人并排走进了教学楼，才到保安室问：“请问，教导处怎么走？”

　　大课间时间，八班学委小跑进教室，掩饰不住激动地把英语书朝讲台上一拍：“我们又来转学生了，还是一个大帅哥。”

　　“真的假的？”

　　“谁啊？”

　　学委道：“老赵那眼神，我没敢多待，好像是从A市转过来的，戴着帽子没看清长相，但个子我估摸着比余舟还高一点，穿得很有范儿，总之是大帅逼无疑。”

　　有女生立马道：“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今儿早上，我看见一个戴帽帅哥站在校门口，不会就是他吧？”

　　上课铃打响了，何小婷和阮南星一前一后，从医务室出来。

　　“都怪早上那个死变态，不然也不会留伤口流血。”阮南星揽着她的肩道：“心疼死我了，宝。”

　　何小婷脚步略快：“女魔头的课，我得赶紧进教室。”

　　“怕什么，你不是好学生吗，她宝贝你还来不及。”

　　“是啊，所以我懒得跟你这个差生废话。”

　　“喂，何小婷，你竟敢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