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元旦 ...
-
在小雨淅淅沥沥落在白墙黑瓦的教学楼上时，底下的闹腾一片震的水珠轻颤，齐颜走在课后的走廊之上。期中前一天，老师们千万次强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以充足的精力面对即将来临的考试，于是各班门口都堆积着人群，你一言我一语，早把烦恼丢的一干二净。
她敲响静谧的办公室的门，高梅眉头都扭在一块儿，手上敲打键盘的声音在这静无声的房间里尤为突出。
“高老师。”齐颜的声音刻意放轻，十分微小。
高梅慢慢把头抬高，看到来人应了声，就继续垂头望着电脑。
“请问您有江皓的电话吗？”
她看见老师彻底停了手上的动作，表情上尽显犹豫：“你是听了我的话，关心江皓同学的情况是吗？”
齐颜表示肯定，她做出这个举动倒也是经过一番思考，虽然和江皓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人很和善，记忆里那个笑时腼腆，夸奖别人却毫不逊色的男孩在大脑中浮现出来，作为前同桌，怎样都应该关心下才对。
高梅把联系电话从下面的一排小柜子中拿出，让齐颜背下来，不准拿走，还不忘在她临出门时叮嘱：“问的时候点到为止，别过了。”
齐颜自己心里有数，简单回了句“好”，转身回到教室，林栩行还拿着她的语文笔记本埋头苦干，把一些重点题型做上一遍，见女孩回来，骄傲的递给她看。
一纸的答案冲到眼前，她顿时眼花缭乱：“你都写啦？”
“是啊。多亏齐老师帮忙，现在觉得简单不少。”齐颜听着，在纸张后头微微弯唇笑起来，又装作满不在意，学着高梅的语气回答：“简单什么简单，送分题分都拿不满。”
林栩行愣了，抢过来：“不可能啊，我按照答题步骤写的。”
“你确定？”齐颜抽抽嘴角，指着上面一堆龙飞凤舞的大字，“段落互换题，压根没写上下文的关系，你跟我说按照答题步骤写的？”
林栩行的声音顿时没刚才硬了，话里话外都是心虚：“没发现有关系。”
齐颜：“……”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半晌，一句话出口，才减慢不久的雨速又加快起来，仿佛随着女孩的怒气开始倾泻而下，把摇摇欲坠的落叶拖到地面上。
她仔仔细细审阅一遍，转头抓住身旁掠过的姜淮：“这两段，什么关系。”
姜淮带有笑意的扫过林栩行，看着文章，嘴里吐出几个字：“并列。”
“初中题目啊哥们。这都不会？”
一阵静默后，男生讪讪开口：“初中题目。”
齐颜给姜淮竖了个大拇指，看来还是他懂得如何戳人心弦：“你语文水平实在太次，从前补起才是唯一出路。”
女孩看着姜淮走远，坐下慢条斯理的开口：“其实你很聪明，只是不愿花心思，总期望一举夺魁，却不知道日积月累对语文学习才最有用处。”
她把满肚子的话汇成一句，拍上男生的肩膀：“多看点书吧。”
林栩行坐在一旁，看她比自己的眼神还要坚定，嘴角慢慢上扬，信誓旦旦：“我会努力的。追上齐老师。”
齐颜整个人已经懵了，不自觉就对这句话有了不一样的理解，她强迫自己把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下去，林栩行眼神多了些趣味：“想什么呢？”
“没想。”
又一片叶子软绵绵的落在了大地之上，被风带下来的，是一整个深秋。
周日夜晚联系上江皓时，齐颜已经锲而不舍打了几通电话，正下定决心最后一次拨打，就听到对面传出来闷闷的声音：“喂？”
齐颜把手机靠紧耳朵，她试探的问了句：“江皓？”
对面许是没预料到，带有质疑的语气呼喊出女孩的名字。
“是我。”
“那个…你怎么退学了啊？”
手机里静了很久，静到她可以听到对面风吹过的声音，宛若吹在她的耳畔，再等她想看一眼对方有无挂断，男生轻柔如晚风的声音传来：“我家里工作上的问题，没什么大事。”
“喔…”齐颜眼眸暗淡，又笑笑：“那真是可惜，才认识那么一点时间。”
“以后有机会碰面啊！”
江皓站在空旷的医院病房窗前，外面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透过玻璃看到自己红了的双眼，不由得自嘲一声，消毒水味弥漫在身侧，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搪塞过去，借口自己累了，挂断电话。
他很少哭，此刻痛苦绝望的心情将他包裹住，窗外车水马龙，这个世界灯红酒绿，怎么却将他隔绝在外了呢？那一年的深秋，他拖着瘦弱的身体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厄运将正值青春的少年缠住了。
跟江皓通完话，齐颜放下心来，在刚刚复习好还浸泡在知识中的大脑靠在枕头上，很快就睡着。再睁眼时，窗外下一夜的雨停了，雨后天晴，阳光明媚，刺的齐颜双眼都睁不开，她眯着眼笑起来，打开手机看最新消息。
Xu：在楼下。
齐颜看看对方发这句话的时间，是五分钟前。她匆匆穿上校服，头发被一件件套上身的衣服弄的无比毛躁，跑到餐桌前，是琳琅满目的早餐，她从冰箱拿出一个大保鲜袋，一股脑儿装了许多进去，嘴里一边嚼一边喊，任谁都看的出来她很急。
“妈！今天怎么做那么多啊？”
叶楠在洗脏盘子，把头探出来，湿手往围裙上一擦：“你今天不是考试吗？这么急干什么？”
齐颜拎着一袋杂七杂八的早饭到玄关处穿鞋，走时还不忘拿把伞以防万一：“我同学在等我。”话音刚落，她就打开门走出去，给屋子留下的只剩一阵清风。
叶楠摇摇头，喃道：“难得回家，走这么快。”她走到窗口处望向楼下，一个高挑的男生正站在树下，离得远也遮不住对方身上的那份卓越气质，女儿就拿着早饭蹦蹦跳跳的过去，书包一震一震的。接着男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接过齐颜手上的东西，两人并肩朝学校方向走去。
她在楼上叹了口气，含着历经沧桑的感慨：“孩子长大咯。”
-
校园门口挤满人群，同学们的眼神都向后望着，却没有人有要往里走的架势。林栩行和齐颜被堵在外面无可奈何，又正好碰上吴姗，两个女生就把拎着剩余早餐的林栩行抛到脑后，手牵手围进去看热闹。
齐颜在你推我挤之中才辛苦的看到这场事件的主人公，她和吴姗对视一眼，显然是起了兴致。姜淮的裤腿被卷上去，齐颜看到他膝盖血红一片，外面的皮肉少了许多，再深点都可以看到骨头。
旁边跪着一个眼睛红肿的女孩，轻手轻脚的拿碘伏涂了一圈，男生疼的龇牙咧嘴但还是强颜欢笑，多加安慰。再外围躺着辆倒地的摩托车，齐颜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肇事者，吴姗被这个场面震惊到，不可置信的在她耳边细语：“这总不能是自己摔的吧？”
“这…不能吧？”
两人正碎碎念不止，齐颜皱着眉不忍去看他的伤口，此时交警赶到了，把旁边围着一圈同学向后散，一些人进到教学楼里。本人山人海的校外一扫而空，只剩一男一女在跟交警交谈。
林栩行的眉头也蹙起，齐颜走到他身边：“要去看看吗？”
“不用，有姜槐在他旁边就够了。”
齐颜点点头，两人跟着前面的人群进了教学楼，看到叽叽喳喳的学生从四面八方走出来，刚刚还压抑紧张的情绪便随着秋风被吹走了。考试的安排无比紧凑，沾上座位不久时钟就走向整点，老师在窗外巡视，看到孩子们个个低垂脑袋一门心思的做题，坐姿千奇百怪，忍不住敲开门提醒。齐颜此时此刻正在攻克一道数学压轴题，也没注意自己整个人快要趴在桌子上，听到老师的话急忙坐端正重振旗鼓思考。
在草稿纸逐渐写满的过程中，齐颜突然灵光一现，但怪时间无情，宣告结束的铃声响起，全考场停笔。女孩讪讪的放下笔，心底多少有些不甘，只好劝说自己，起码想出来了。
回到教室的道路跟从前一般拥挤，只是井然有序很多，已经是最后一场考试，身边路过的人都欢呼雀跃，满身轻松，齐颜也是一样，她的脸颊上透露着笑，窗外的风吹得凉意很甚，她望着外面已经光秃秃的树干，默默想着，冬天要来了。
班级同学都考的不错，家长会结束后，时间移到学期末，每天就是日复一日的刷题做卷子，冬天真的来了，所有同学穿着厚重的外套，略显臃肿，讲话都冒出白色的冷气。
齐颜这时候最期待的，就是即将到来的元旦演出，班级为之提前排练很久，下午还会有义卖活动，但随着元旦而来的是期末考，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她只觉得自己后来已经是提线木偶，每天走来走去，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新学期就被自己熬过去了。
吴姗难得有一节精神饱满的课间，大跨步坐在齐颜前面的椅子上，林栩行在旁边做她布置的语文卷子。
“高中生活实在太累了，不知道以后高三怎么熬过去。”吴姗手撑着头，眼神不自觉的就发呆了。
“颜颜，你期末之后能出去玩吗？”
齐颜抿唇一笑：“可能要回粤城。”
“喔…”吴姗热情没有消减，手指在她的桌子上轻轻敲打，宛若在思考：“晚上回寝室问问江筱玥她们两个。”
又拉住女孩的手：“那记得跟我保持联系。”
“会的。”
林栩行作文写到最后一个字，递到女孩跟前，吴姗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个亮眼的灯泡，识趣的走开。齐颜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又把男生的试卷粗浅的看一遍，有了笑意：“进步很大。”
“那有奖励吗？齐老师。”林栩行看到上面显眼的红勾，突发奇想。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啊。”
齐颜掏兜，什么都没摸到，又低头去看桌肚，翻来覆去除了书本和卷子什么也没找到，她尴尬的笑笑：“我没什么东西。”
“那先欠着。”林栩行说。
“行。”
杏城的冬日很干，温度在全国算偏高的，但寒风凛冽，是刺穿骨头的冷感，透过□□进入五脏六腑，包再多也抵不住风强大的穿透力。此时半开的门被吹得重重砸在墙上，风得呼啸声如一头恶狼，来回穿梭的声音大过同学们的交谈声。
元旦放假前，12月31日，温度终于突破零下，齐颜的脸被冻僵，即使心中再沸腾，也压不住接连而来的冷风，笑时十分别扭，说话牙齿都打颤。她带了个口罩，防止脸被冻伤。齐颜实在没有力气再表演节目，想着干脆等大合唱完就窝在暖气充盈的礼堂里一动不动。她不知道的是，今天是林栩行的生日。
表演安排在上午早读结束后，高梅把昨晚留的作业大致讲评完，见同学们没有乐趣继续听下去，开口：“林栩行，去张老师办公室，找你有事。”
男生把头抬起来，望了齐颜一眼，就走出去。高梅把书合拢，确定他已经走远，关紧门：“今天，是元旦前的最后一天，亦是林栩行同学的生日。所以经过老师的一通商讨，决定和同学们一起给他过场生日！”
台下的人们已经满眼放光，牛旗举手：“能吃蛋糕不？”
“你就想着吃。”高梅翻了个白眼，从头开始讲起这个生日计划，中间但凡有同学打断，都会受到来自班主任的一顿痛骂，“张老师可拖不了多久，不认真听到时候可别把惊喜变惊吓。”
齐颜掩嘴偷笑，临近表演开始的时间，林栩行才被想尽各种方法将他留下的张老师放走，走进教室时还有些演技太差的没忍住低声笑起来，还好男生身后还带了个人，压根没注意里面的动静。
姜淮拄着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上去格外费劲。高梅的神色从期待看戏变得严肃，她跑过去搀着男生：“腿还那么严重，怎么就来了？”
她指着林栩行：“你先回去。”就听到姜淮回答，“今天有元旦表演，想回来了。”
“看你是想着玩吧？自己坐回去，小心点着腿。”高梅站在那一列的最前方，嘴中来回念叨着“小心”两个字。
齐颜坐着靠过去，不由得很好奇张老师怎么留住他的：“数学老师跟你讲什么了？”
“想知道？”
“嗯！”齐颜带着口罩，两个眼睛像大葡萄一样炯炯有神，望的林栩行喉结滚动，好似有羽毛在温柔的抚摸。
“就…”他清了下嗓子：“说让我参加数学竞赛。”
“奥数啊？”
“嗯。”
“很难的哎。”齐颜想起之前在网上看的比赛新闻。
“初赛什么时候？”
“二月五号。”
“新年前两天…”齐颜自言自语，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林栩行看不见她的唇角，但弯弯的眉眼都显出她的笑意，“加油。”女孩说。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元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