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肯斯坦》芋圆可楽

1、1.“我的名字，司窈。”

　　时针和分针共同指向“12”，解构完大本钟的绘图构成，司窈盘腿坐在悬于泰晤士河上方的石桥边界，怀抱里的薯片包装袋旁若无人地“呲啦呲啦”，湖面波光粼粼，散发诡异光芒。歌曲突然播放到一阵混乱的笑声，右耳白色有线耳机恰好掉落，薯片被置放一旁，司窈的手撑着冰凉的石板，双脚悬空游荡，扭头去够下坠的耳机。

　　耳机连接至耳朵的一瞬间，司窈看清旁边几步距离模糊的一团黑影——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水洗得脱色的牛仔裤和帆布鞋，宽肩窄腰，头小腿长，看起来是个爱锻炼而且身材比例非常不错的男孩子。晚风起，宽松白T紧紧贴在他肌肤上，细腻勾勒出匀称的肌肉线条，司窈不由得凑近了些，男孩身形单薄但不瘦弱，衣料之外露出的一截胳膊在灯光下白皙得如同透光的美玉。

　　司窈吞了口口水，有点浮想联翩——哦，他那宛如雕塑般高挺的鼻梁，粉红樱桃般令人垂涎欲滴的薄唇……司窈鬼使神差站上桥檐一步步走到那男孩跟前蹲下，从绑得乱七八糟的丸子头上拔下铅笔，对准他的五官衡量，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粉色披肩长发倾泻，在乌黑的夜幕下，仿若只水鬼。

　　乔璟鹤显然吓了一跳，本来就冻得白花花的脸更白了一层，他在刹那间下意识往前一推，不料双手反而被牢牢攥进一双温暖的手心——面前的“红帽子水鬼”眼睛发亮，像泰晤士河面反射的月光。

　　“God！You're mine！”
　　他们之间距离不到二十厘米，连皮肤毛孔都能看清。面前的女孩粉发张扬，苍白的脸颊素面朝天，此刻因兴奋染上几抹红晕，乌青眼圈清晰可见，牢牢卧在布满血丝的眼下。女孩说完话，乔璟鹤闻到一缕薄荷清香，分不清是香烟还是口香糖的味道。

　　看清对方乌黑发亮的瞳仁圆滚滚镶嵌在眼眶内，司窈更加兴奋地再次逼近，乔璟鹤却错乱倒退好几步，她只好单手撑着跳下桥檐，耳机由于冲力被扯掉，沉进一望无际的河里，乔璟鹤听得一声极其轻微的“oops”，接着传来司窈手机里音量80%左右的旋律，语言惯性使歌词自动在他脑海里被翻译出来——“我一直都在寻找的真命天子似乎就在我眼前。”

　　借助昏黄路灯，乔璟鹤终于认出这张熟悉面容。

　　两周前，他被使诈，被迫陪同学的姐姐去看画展，他不关心对方脱口而出的专业术语，也不在乎哪副画价值更高，所有的艺术品，不过是凡人给予的意义，价格再高，也不过是一串为隔绝阶层而设的数字。他兴致恹恹绕画廊一周，才最后在一幅巨大的画框前驻足，蓝黑黄混淆在一起，远看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近看是无数裂片的拼凑——一种割裂的失重感，而自己，是即将被吞没的猎物，动不得，逃不掉。

　　乔璟鹤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眼前突然出现一位捂得严严实实的帽衫女孩，比他更先靠近那幅画作，在他眨眼的间隙便使出一套行云流水的狠厉而粗暴的动作，玻璃罩“稀里哗啦”瞬间碎掉，怡然自得躺进玻璃罩内的画作也被粉碎，乔璟鹤再没能分辨出那行微小模糊的署名。而始作俑者吹着口哨收起美工刀，悠然自得插着口袋欣赏自己新出炉的“大作”。

　　人们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吓到，又不约而同前来围观这场“灾难”，本次展览的负责人冲破人群痛心疾首，气得脸都变形，全然没有刚刚用鄙夷目光将乔璟鹤上下打量时十足的“贵气”模样。同伴悄悄跟他说，那是西洋油画界鼎鼎大名的杰森。

　　做坏事的姑娘却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悠悠摘下黑色帽子，不符合她脸型的墨镜看起来有些滑稽，像一分钟前还完美存在的怪诞画作。她吐出一个口香糖泡泡，泡泡不断膨胀，继而“嘟”地一下破灭。

　　乔璟鹤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看见她帽衫上镶嵌的白色狰狞大字：FUCK U.

　　或许是目光过于□□，对方注意到他的嘲弄，单手拉低墨镜挑眉望向他，还没进一步行动，杰森已经怒不可遏地飙出一连串英文。

　　那姑娘不为所动，一边慢悠悠戴回耳机，一边放下名牌双肩包拿出工具，不到二十分钟便重新出现一张崭新的画。地上散落的碎片已被重新粘合，素材还是原先那些，味道却不同了，是夜间静谧的泰晤士河，甚至水光粼粼，高深莫测。

　　围观众人居然稀稀落落鼓起掌，匆忙赶来的安保没有指令不敢乱动，眼睁睁看着姑娘走到杰森身旁，甚至牵起笑得奇怪的杰森，优雅地提起本就不存在的“裙摆”，后脚点地微微鞠躬，尽管毫无谦虚之意，仍像模像样做了整套谢礼。

　　“是作秀吗……”乔璟鹤咕哝着，想要退出人群，却无法避闪，他不得已再次定住身影，那个被簇拥在掌声中的怪杰、那个没有礼貌的家伙、那个奇装异服的东方人，也这么定定地看向他。

　　就像，此时此刻。

　　“终于想起来了啊。”
　　回忆与现实重叠，近在眼前的脸蛋恰好遮挡住月亮，毛燥的发丝外缘闪烁出柔和的光晕，女孩笑嘻嘻没个正形，像只野猫似的窝在他面前。
　　“那幅画叫《撕咬》。”
　　“我的名字，司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