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何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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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焉，叶菘蓝于一片死寂中出声:“斐鸿雪，你可知，五年前来解决此事的溪家人是谁？”
她声音飘忽不定，仿佛转瞬就能散在寒冷的夜风里，可斐鸿雪好似听见了，木木地回答她:“溪家主的妹妹，溪云，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
叶菘蓝突然笑了，抬手挥散了周围三人，莹白色光点缠绕在她四周，紧紧依靠在她身旁，却未沾染她衣角半分，似近似离，正如她和溪云的关系。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一直都知道。
那可是溪云啊，白玉京灵峰笑容最明媚，悟性最出色的大师姐，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使用幻界灵术，造出可以囊括整个云焰镇幻界的人。
也是她这辈子，最怕见到的人。
幸好，依照这个幻界的范围，她再次见到她的可能性不大。
光点渐渐弥散于黑暗，叶菘蓝抬眼看向窗外，模糊走动的黑影消失不见，旭日东升，红光溜进屋里，照在她似笑非笑的侧脸，天已大亮。
都说没有人比你的仇人更了解你的弱点。
反之亦然，叶菘蓝也很了解溪云的弱点。
溪云的幻界灵术可以扭曲空间，再造一个幻想中的世界，困入其中的邪祟会被其中残存的灵力不断消耗而亡，而闯入其中的人只有一条出去的路，就是找到幻境最薄弱的地方，偷渡出去。
这个幻界最薄弱的地方，叶菘蓝几乎不用去想，答案便已经从脑海浮现。
灵峰学幻术的弟子弱点常是最厌恶的地方，因为厌恶，所以不去了解，施展的幻术自然不显真实，但溪云和旁人不同，她在幻术上的弱点与之恰恰相反，往往最喜欢的地方最为薄弱，因为她喜欢，所以更不愿用虚幻欺骗自己。
她是如此爱恨分明之人，只辩黑白。
虽有不愿，但为了不知去向的斐鸿雪，叶菘蓝还是走出那扇门，迎着冷嗖嗖的阳光，一步一步往云焰镇最中心去。
朵朵青白相间的花在风中摇曳，荧荧青光甚至盖过了日出之时的漫天红霞，青色花瓣层层飞舞飘落，如浮云燃烧消散于青色火焰中——那是云焰花。
本该在夜晚盛放的云焰花，本该花开即花落的云焰花，却在溪云的幻界中，整日盛开，永不凋零。
遮天的云焰花树下，静立着一个人影，正伸出手去接飘落的云焰花的花瓣，他接了半天，见没有一瓣愿意为他停留，索性收回手，侧身看向来者。
斐鸿雪:“你来了，知道怎么出去吗？我在此地看了半天，仍未找到出去的办法。”
叶菘蓝二话不说，快步走近他，绕开他，直奔云焰树下某一角落，伸掌于地面，缓缓输入灵力，浅绿色灵力很快从那处打开一个口子，见状，叶菘蓝顿了顿。
等待口子扩大时，她方回头，扯出一个笑容，对一旁沉默的斐鸿雪道:“我想着金公子来这便是为了看云焰花，那这处观赏云焰花树最好的位置他很可能会来踩点，你看，这不巧了，他还真是从这进来又出去的。”
斐鸿雪垂眸看着她:“嗯。”
说罢，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补充道:“有道理。”
四个字，把叶菘蓝刚刚想好，用来狡辩的说辞全堵了回去，她没想到斐鸿雪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话，此时只好干巴巴道:“哦。”
好在她刚开的口子已悄然成型，斐鸿雪打破了这片沉默，率先走了进去，道:“无事，可以进来。”
叶菘蓝连忙跟上，踏入白光之中，却猛地踩空坠落下去。
莹白色光点从她身侧路过，不断冲向前方，刚开始，叶菘蓝还有些手足无措，但她坠了太长时间，如今已经躺平，有些昏昏欲睡。
良久，光点不见踪影，叶菘蓝落在实地，黑暗中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师妹，好久不见。”
那声音如玉石相碰，清脆动听，正是溪云。
叶菘蓝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抱歉师姐……”我不是故意来烦你的。
周围又聚起莹白色光点，溪云的身影慢慢浮现在她眼前，那只余半个的灵体突然抱住了她，声音嘶哑道:“别说抱歉，是我有愧于你。”
叶菘蓝又是一阵沉默，她见溪云这副模样，便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为了施展那个足以笼罩云焰镇的幻界，溪云已然耗尽灵力陨落。
现在这个，大抵是她用留影秘法留给她的残魂。
留影秘法，溪家独有的灵术，可以让使用者留一缕残魂给一个特定的人，只有见到那个人，使用者残魂方能被唤醒，其他时间只是一个虚有外壳，而无意识的灵体，据说是溪家某位前辈所创，用来留遗言给后人。
可溪云为什么要留给她呢？
她们曾经可是约定此生不复相见的。
如今为何又后悔了？
叶菘蓝很快得到了答案，溪云的残魂或许是留世太久，有些磨损，说起话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知道又如何呢？叶菘蓝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即使她知道了一切，也是她有愧于溪云，有愧于溪家，她是罪人，毫无疑问。
溪云抱着她，看不清她迷惑的神情，仍在断断续续地诉说:“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虽然不是原来的样貌，但我认得出来，你回来了。”
“你走后，我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可惜我醒悟太晚，没能从斐鸿雪手里把你的尸骨抢回来……不过还好，我还记得那个禁术，我查遍了整个藏书阁的书，终于找到了救你回来的办法……”
不会是那本禁书吧……
叶菘蓝听到这，觉得不太对劲了，她心知那个禁术对她起不了作用，但是做法极其可怕……
果不其然，溪云下句话让她悬着的心彻底跌落谷底，她的声音愈发空灵，轻柔得令人浑身发寒:“为了攒够足够的信仰，我答应了院长的邀请，成为灵峰新一任峰主，给每一任弟子都说了你的功绩，本来一切顺利，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可院长说我疯了……我才不睬他，又去了尘世，替你建了座庙……可惜没多久便不知被谁拆了……”
“……为了扫除这些烦人的阻碍，我去忘忧乡查探，不知无意间掉进哪个大坑，醒后我便只想来云焰镇寻你……碰上了尸鬼围攻云焰镇……孩童恐惧的叫喊和那年如此相似。”
溪云突然稳定下来，松开了叶菘蓝，望进她眼底，眼神温柔如水:“然后我终于醒了，我知你不愿见那样的场景，便用幻界灵术困住了所有尸鬼……可惜我没能亲口和你说声对不起。”
“师妹，对不起。”
“我多想和你一起，并肩而立，看一次云焰花盛开，那是我多年前便和你许下的约定……可惜来不及了。”
云焰花十年一开，花开即花落，她曾和溪云约定过，每十年来看一次，如今，已是她失约的第五十个年头。
故人虽不再，云焰花仍开。
良久，叶菘蓝向她伸出手，道:“……来得及，一直都来得及。”
她用幻术于掌心编织了一个微型的场景，里面的青白相间，如梦似幻的云焰花正悄然盛开，花瓣层层飞舞飘落，如浮云燃烧消散于青色火焰中，映于溪云瞳孔之中。
叶菘蓝和溪云曾约定二十七岁那年一同去看云焰花开，未能赴约。
如今，溪云的二十七岁终于来了。
“叶菘蓝，”溪云的残魂莞尔一笑，如她们初见时那般又唤了她一声，“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叶菘蓝虽不知她错在何处，不过好在她向来心胸宽广，不计较这些。
“没关系。”她道。
她这次是真的走了。
叶菘蓝看她隐没于黑暗中，抬手抹了一把冰凉的脸颊，对着黑暗中一角道:“溪家主默默看了这么久，就不想来和妹妹说句话吗。”
溪穹打着盏光彩夺目的灯笼，缓缓从叶菘蓝身后走出，她脸上也带着笑，仿佛一点也不为妹妹彻底死去哀伤。
灯笼很亮，溪穹双目被灯火染上些许暖意:“这些年我和她没少见，只是她不能与我交谈罢了，况且她心愿已了，没什么话可说了。”
她忽地又看了眼叶菘蓝的模样，“你和原来有些不同，当日忍冬镇我没能认出你，我也知你心中疑虑，”她迟疑片刻，“你走后，溪家重建，溪云找到了阿娘留下的遗书，得知了真相，这是她留影于你的原因之一，其二是，她不知你会回来。”
所以溪云的影像便会永远留在这里，因为她等的，是一个注定无法回来的人。
可叶菘蓝回来了。
叶菘蓝本不在意这些，却还是愣了片刻，良久，朝她行一礼，准备离去。
转身寻路时，恰听溪穹低声感慨。
“她总说你没心没肺，那你又是何时学会幻术的呢。”
叶菘蓝停步回看，心想，对啊，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故人一个个离她而去的时候，从那时起，她有了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无师自通了幻术，无时无刻不在幻想，幻想他们回来，幻想那场战争从未发生过，幻想她没有答应帮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何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