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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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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复蒙上一层水雾,东南角那个明晃晃的旋转摄像头,拆迁的时候一并被撷去了。
闵雪翮看着被她用冷水搓到泛红的脸,把纸巾递到她的手边,“别揉眼睛,有细菌。”
闾丘苓快速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木然点了点头。
等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闵雪翮仔细打量着那个玻璃风铃,吊签被他反过来叩在茶几上。
窸窣的声响,金毛犬又靠过来,亲昵地蹭蹭她的手臂。
闵雪翮微微皱起了眉头,闾丘苓勉强微笑:“没事的,不用制止它,可能看我哭的太讨厌了。”
“你可以看。”
吊签上的内容。
金毛犬喘着气,又换了个姿势,蜷曲在闵雪翮的脚边。
收纳架上放着个闲置的鸟笼,闵雪翮望过来的眼神炙热却又复杂,额角湿漉漉的、垂下的发,稍稍遮住了他的眼睛:“别笑了。”
闾丘苓慌忙低下头。
“我宁愿你哭,”闵雪翮把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他的眼睛里闪过很多东西。
“至少这时候……是真的你。”
脸开始发烫,闾丘苓红着眼睛看向他,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不会再轻易掉眼泪了。
小的时候,孔淼容用尽办法“解决”她爱哭的毛病。
地上的饮水器里没有水了,金毛犬跑过来,刚想伸爪子扒拉他,被闵雪翮快速地伸出左手拦住。
闾丘苓轻轻捂了一下杯身,杯垫附近分布着星星点点小水珠。
闵雪翮又抽出两张纸巾递到闾丘苓面前,随后起身去给金毛犬蓄水。
闾丘苓接过纸巾覆在杯垫旁,水珠悉数为柔软的纸巾所吸附。
壁灯静静地亮在角落,几步之隔,闵雪翮给金毛犬蓄好水,摸了摸它的脑袋。
”我背叛过蕲蕲。”她脸色不好,冷得透心。
十七岁某天放学,闾丘苓听到楼上有小狗在凄凄地叫。蕲蕲饿坏了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分神想。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狗,长得还挺可爱的,嗷嗷嗷个没完。”
“你去喂喂它?”孔淼容笑得眉眼弯弯,看似无意鼓动她的恻隐之心。
闾丘苓犹豫了片刻,随后端着墨色的碟子走上楼,没等人唤,几个月大的小狗颠颠地朝她跑过来。
“要不你把它抱回去吧?”孔淼容站在门口问道。
闾丘苓不太敢相信,又抬头看了孔淼容一眼,对方笑得温婉。
小狗在客厅里嗅来嗅去,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新环境。闾丘苓压抑着嘴角的笑意。
大概十多分钟过去。想到什么,孔淼容一脸懊恼:“还是把它送回去吧,来历不明的,妈妈最近感冒有点重,感染了就不好了。”
一丝一毫的歉意都欠奉。
两场希望破灭,冷水兜头浇下。闾丘苓看着朝她摇尾巴的小狗,浑身绷紧。
“保持好奇心是好事。”孔淼容唤回闾丘苓的注意力,笑容舒展得快钉穿她。
不知道机械地站了多久,半晌,她抱起那小狗来,只感行进困难。
蕲蕲离开的第二年。
长大的直观领会——
悉数扼杀。
闾丘苓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养小狗了。
“是我对不起它们,”她眼神一黯,自我责怪的语调,“一次又一次犯蠢,这样的行为,绝不能被宽恕……”
闵雪翮截过她的话,缓缓道:“也该庆幸它走了不是吗,至少,它没变成下一个蕲蕲。”
窗外雨虐风饕,雨水是斜着划过的流星,落在任何地方,除却他们身上,没人在许愿,他向她承诺。
“想做什么,就去做。”
有我,陪着你。
万籁俱静,她恍惚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却听见雨声,没盖过她的心跳声。
*
文涧常年多雨,小雨一场又一场,冬青树的叶子洗得簇新,她绕过地面上的积水洼。
附近的花店门敞着,撑开的遮阳蓬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店主在爬上爬下地搬花。心里不断有想法萌生,闾丘苓考虑着可行性。
覃珺屹倚在金属栏杆上,看着瘦弱的身影走近,风灌进来,将她白色的面包服吹起一个鼓胀的弧度。
他摘下眼镜,按了按镜架在鼻梁侧压下的痕迹,说得云淡风轻:“稀奇,你这样情感缺失的人,竟然也会流眼泪。”
闾丘苓瞄了一眼他脚边立着的黑色袋子,眼角微微往上挑,语气里充满了讥诮:“怎么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去拾荒了?”
他差点忘了,认识这么多年,她向来睚眦必报。
一个破鱼缸都惦记了那么久,明月半墙,覃珺屹侧了侧身,信口胡诌:“是啊,还真让你猜对了,那你不接济一下我这个老朋友?”
心里本就憋闷,闾丘苓满脸“莫名其妙”,刚想略过他,手机屏幕亮起来,是闾丘锋发来的两条信息。
——怎么还没回家?
——去哪里了?
见她没有要回复的意思,覃珺屹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懒散地踢了踢袋子,提议:“不开心啊?木炭,送你点儿?拿回家烧一烧。”
“不用了。”闾丘苓没心思在这跟他猜真的假的,徒劳无益。
近距离相对的瞬间,覃珺屹的双眸里似淬进了冰冷的雪水。
“你知道我刚才去干什么了吗?”
“瞧我,忘了你不关心别人的事。”
顶着寒风,闾丘苓紧紧抿住唇,她今天心情很不好,也不想当不关心的人的负面情绪的宣泄口,偏偏旁边的人抛过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锉刀。
“你到底想说什么?”
覃珺屹看着斑驳的墙面,没有一处完好的,都是小孩子乱涂乱画的大作。抽象艺术还是印象派来着,他一直分不清。
“猜猜看。”
闾丘苓身后是一个三笔画的笑脸。
“给你个提示,比如送你的那个魔方。”
什么魔方?
静了良久她才反应过来,是他夺走了她的玻璃鱼缸之后,随手“送”给她的一个被他玩腻的魔方,早就不知道被她塞到了哪个角落。
他当时还冠冕堂皇地讲了一句《阿甘正传》里的话。
“人生就像一盒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将会是哪种。”
紧跟着卖弄起了文采:
“人生就像一个各种颜色的魔方,你永远不知道还原下一面将会是哪一刻。”
覃珺屹又重复了一遍,他当时复原整个魔方用了不到两分钟。
“真是,‘贵人’多忘事。”
闾丘苓觉得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络石藤在风中翻涌,她的嘴角弯出弧度。
她不喜欢总是用刻薄的言语、拳头、巴掌打人,毕竟因人而异,有的人没有心,带给他的疼痛,只是暂时、表面的。
得给那个人一辈子都记得住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