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缪平

20、第 20 章

　　季秋九月，步入新学期伊始，闻矜神色恹恹地往教学楼走，在这唯分数论的世道，在她身上浑然不见面临高考的焦虑与恐慌。

　　惶惶不可终日。

　　在她看来，文涧中学唯二称得上有人性化的地方，莫过于不强制要求穿校服、剪学生头。

　　很久以后在田径场上再见，闻矜看着闾丘苓已经能扎在脑后的头发，仍然感叹，她那时蓄起的长发没几分钟就被剪掉，真可惜。自己一直没耐心打理，从没留过那么长。

　　闻矜没贸然上前和她搭话，那并不是适合相认的话题，断不能说：你还记得我吗？你在我家剪过头发，你被你妈打了一耳光，你还哭了……描述越多的细节，还没开始的一段关系只会就这样结束。

　　她知道有些人为的是长发可以拿去卖钱，可闾丘苓她妈不是，她似乎什么也不图，女人当时就像古代在菜市场斩首犯人的刽子手，只想要行使支配她“死”的权利。

　　上到二楼楼梯口拐弯处，绿色的墙漆褪了一片，十八、十九班最靠近门口，有追逐打闹的男生，两两结伴聚在一起小声聊天的女生。

　　闻矜避开地面上的垃圾，又要开始没劲透了的生活，她琢磨着放学以后挑个时间去理发店找闻铎捷，可他又不太想她过去，嫌她烫染频繁。

　　她又想起闾丘苓的发质来，垂顺的头发，啧，今天是怎么了，她老是想起闾丘苓，尤其是她的头发。她看了那么多遍贞子，过后都没想起过一回。

　　闻矜嘟哝着，“要不今天过去烫个头发好了。”她向来喜欢研究时下流行、并且适合她的发型。

　　刚走进自己班门口，后面黑板处有几个男生围在一起，中间有个男生倏地高高抡起拳头，笑着砸在魏浩身上，他的眼镜片被踩在地上摩擦，“是啊，我走后门进来的，你记着以后不要从后门进班，正义使者？”

　　门口放风的季琮慢悠悠地把头伸进来，“川儿，班主任来了。有空再解决吧。”

　　班主任过来看到聚在一起的人，眉头皱起，面露愠色，“白筱川，刚转过来就惹事是吧。”

　　白筱川俯下身捡起眼镜，也没擦就那么给魏浩戴上，看着他的滑稽样子，笑道，“老师，我刚和他闹着玩呢，我在给他捡眼镜。”

　　他瞥见不知道在一边站了多久的闻矜，目光稍作停留，“老师，你可以问这个同学，她可以作证，是吧。”

　　闻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站在这里纯粹是因为自己的位置被里面围观的男生挡住了。

　　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我没戴眼镜，没看清。”

　　白筱川盯着她的眼睛看，唇角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带两个人从办公室开完小会回来，班主任看着班里人的身高，思量着让他坐哪里比较消停。

　　“老师，我可以坐季……”还没说完，被班主任打断，“不行，你不能和季琮坐一起。”他们两个成了同桌，教室里别想再安生。

　　“……”还真没想和他坐。

　　白筱川又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可以坐季琮前面的位置，她同桌不是请病假了吗。”

　　班主任也没想到他一个新来的，怎么知道空着的位置是请病假了，还要开会，只能暂时让他坐下，“那你先过去吧。”

　　闻矜看着白筱川点了点头，走到她同桌的位置坐下来，大剌剌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凤眼里带着揶揄，“你的隐形眼镜什么牌的。”

　　“什么？”

　　“我避个雷。”

　　闻矜抽出历史书翻开写自己的名字，“你打开购物软件扫一扫，识别一下不就好了。”

　　他看向她桌面上的考试目标卡，“闻、矜。”

　　见她直视自己，白筱川看着她有些偏欧式大平行的双眼皮，这种眼型会让人有种看什么都深情的错觉。

　　但他在她眼中没看见，他和她开起玩笑来，“那得把你的眼珠子剜了。”

　　听到这话，白筱川在她眼中看到了无情，闻矜温情脉脉地看着他，“那你小心被人报复爆头，那时候可别眨眼。”

　　说垃圾话谁不会。

　　后来扯到“刽子手”这个词上，白筱川看着她丝毫没发觉自己读错了音，只觉得有意思得很。他也不纠正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在她面前也读kuai子手。

　　时间一久，变了心思。他当初不应该答应她“分手”。

　　车停在路边，白筱川坐在后座，看见闻矜挽着魏韫宁进了葳延著。

　　进了电梯闻矜回忆着方才看见的车牌号，还有那车扎眼的颜色，应该是白筱川。

　　跟踪的人生怕她看不见，被跟踪的硬是装看不见。

　　魏韫宁的老朋友分了房，抽中的七楼。那天在棋牌室，她和闾丘苓说了董颍和董修的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姐弟两个人大有耗死的打算。

　　魏韫宁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她不想等了。

　　闻矜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赡养上面，关于匡杉镇的房子，她那天不管不顾，是真的想制造失火现场，彻彻底底烧了它。

　　“赡养的事，去过法院，行不通。”

　　闾丘苓除去她的“车”，没什么语调，“既然口口声声说赡养了，那就捏个条件，让他们先赡养好了。”

　　丢车保帅，闻矜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们两个想要拆迁款太久了，一个饵料送到两张嘴边的时候，总要有个人先上钩的。

　　闻矜看着棋盘上的“马”，白筱川蓝色的车又浮现在眼前，“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她没想过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她不止要闾丘苓的信任。

　　知音难觅。

　　她和孟煦照过面了，不好再出现。闵雪翮明显不想让她染涉此事。“所有的细枝末节我都会告诉你……我不能给江若叶任何找上你的机会。”他绝不能让自己后悔。

　　没有这样的，她没办法看他一个人，“你们去葳延著看房的时候，顺便看一下别的房。”

　　老人和家里商量的自己住，六十平的房子，两居室，逼仄的厨房，推开门的话，转个身都困难。闻矜站在客厅里，眼前的布局她觉得不合理极了，阳台也没有。

　　魏韫宁正在和老朋友交流着参观感受。她没办法想象魏韫宁从那么舒适的独家小院搬到这楼上来住。

　　好在老朋友没说劝她签字的话，只是说以后串门没那么方便了。言下之意也是自己没什么做主的权利，索性一个人住图个清静。

　　“以前给你送自己种的菜，出个门就到了。”

　　魏韫宁拍拍老朋友的手：“没事，我勤来就是了。”

　　闻矜：“……”老朋友的菜地都没了。

　　老朋友对两个卧室的采光通风还算满意，两个人又讨论起来床搬过来怎么摆放，年纪大了，床头不能对着哪里哪里之类的。

　　魏韫宁看闻矜站在窗户边一直往楼下看，“你这丫头没什么想法啊，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你倒是说点好话，老朋友听了起码心里有点安慰。

　　这个地理位置看不见白筱川的车，闻矜笑了声，她就不信他还能找上这个门来，一会儿她拉着魏韫宁从另外的大门走就是了。

　　脑子一热，话就说出了口：“两个卧室呢，想睡哪个睡哪个。”

　　“……”不上道，还不如不说，魏韫宁忍住拧她的冲动，“外面还两个电梯呢，你想坐哪个，去坐吧。”

　　从段老太太家出来后，电梯里，闻矜挽着魏韫宁的胳膊，“去看看我朋友家一百二十平的房什么样。”

　　电梯上行，魏韫宁看着楼层数，“还挺高的，十几楼都过了，跟我们去桴雅寺那个女孩？”

　　“你还记得呢。”

　　“还没老到那种程度，那女孩长得挺漂亮的。主要是你这丫头也没几个朋友。你交朋友太挑了。”

　　电梯停在二十五楼，闻矜难得被她噎住，“总不能随便抓个人就叫朋友。她长头发更好看。”

　　三个门都开着，风从楼道里穿进来，无孔不入，头发糊了一脸，凌乱不堪，她伸手拢到耳边，看见二五零一客厅里站在一个妆发精致的女人，法令纹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里面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孟煦看着她们两个解颐一笑，“是来看房的吗？”

　　闻矜点头，闾丘苓没跟她说过这女人的身份背景，看她自然的这样子是干房地产销售的吗……

　　进去以后，魏韫宁比刚才在段老太太家不满意多了，从背光吐槽到防盗门的安装，细致到马桶冲水太小。

　　闻矜转了一圈，才发现异样感从何而来，这房子已经快装修好了，孟煦和那几个人更不是一家人，字里行间都是在向他们介绍租房细则。

　　这个一百二十平的房子被挂在了网上出租。

　　不会是闾丘苓家的房子，她们不是匡杉镇的人，搬来的时候一直在租房住，直到后来在现在住的小区买的房。

　　最后从葳延著出来，她才发现忘了带魏韫宁从别的门出去。蓝色的车还停在那里，她看着车标上的那个马，到嘴边的一句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白筱川从车上下来，在闻矜的注视下，一路忽略她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到她们两个面前。

　　“真是你啊。”白筱川对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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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出租的一百二十平里有闵雪翮的六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