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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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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着窗外风雪的声音,闾丘苓洗净手上干涸的血迹,裤腿上陡然扒过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闾丘苓静静垂眸。
推搡不动,金毛犬蹲在一旁朝她摇尾巴,颈间的皮质项圈上坠着个骨头状的身份牌。
微微起皱的指尖在滴水,闵雪翮瞥了眼她的手心,没发现伤口。
身份牌上照片的右边写着三个字:
水洗桃。
还挺特别的名字……闾丘苓挪了挪脚,原来是它的橄榄球滚到了洗手台下面。
她以前也有一条小狗。
可惜,它没有长大。
空调温度被打高,连绵不断的热潮熏下,冻麻木的身体渐渐回温。
“手上的血,是出什么事了?”
险些碰翻手边的热水杯,闾丘苓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
“一点小麻烦。覃珺屹回来了。”望过来的神情宁静而认真,闾丘苓在他的注视里出声道,“他的右手是割伤的。”
金毛犬叼起橄榄球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平躺下来,翻出肚皮。
“之前学校排查危险物品,他把一柄短细尖刀别在了身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随时都带着。”石英表滴答滴答,手机默认来电铃声响起,闵雪翮没接,“看来这刀,是终于派上用场了。”
“不知道……有几个目标人物。”
闾丘苓神态坦然地看着那本蓝色封皮的填报志愿指南,声音低下来,没什么感情色彩,“他认为是我杀了渠砚兮。”
光线的映照下,墙面上贴纸的烫金褪了色。
渠砚兮床边的心电监测仪上的直线在眼前闪过。
“不管他打算做什么,”闵雪翮听了眉头蹙起,看着闾丘苓微微颤动的眼皮,轻声道:“时刻保护好自己。”
金毛犬一点点啮着煮熟的鸡蛋黄,闾丘苓看着它棕色的虹膜,慢慢收紧手指,“嗯,一直都在提防着他。”
幌子与否,他最好别给她找麻烦。
房间内的装修极其简约,大多主材、辅材了然可见出自房东之手。他没装饰多少物件。油滴釉面的光泽令闾丘苓想起棋牌室里的茶杯。
坐在沙发一旁的闵雪翮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清癯的脸庞衬出一种冷感的白。
“或者,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闵雪翮看似随口一提。
闾丘苓看着那台木质的留声机,勾起淡淡的笑,乌黑的发垂在肩上,“好。”
金毛犬坐到她腿边,尾巴一下一下在她身前扫着,没多会儿,裤腿上沾了一片狗毛。
闾丘苓伸手去捉,却不是毛茸茸的触感,定睛一眼,是闵雪翮的手。心中泛起涟漪,她忙松了手,站起来。
“我该回去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
将将走到门前时,闾丘苓停下来,互相凝视的间隙,心跳声失了节律:“闵雪翮。”
“别同情我。”
她的眼底写满清明,此前的困顿仿佛都是错觉。
疾风渐歇,今冬第一场大雪趋于尾声,小狗又衔了个发声球到处跑,泠泠作响。
应承我。
“答应你。”闵雪翮看着她说。
回去的路上,闾丘苓想着留声机旁边的那些港粤黑胶唱片,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互为拥泵。
*
翌日,大雪初霁,一角天光掩去,闾丘苓如约到街道尽头找覃珺屹。难抵寒风,等了两分钟没瞧见人,信息也没回,她转身正要走。
侧身避让不及,闾丘苓和从香烛纸钱店里出来的人撞上。
袋子脱手,黄色的纸钱散落一地。她俯下身去捡,发现面前的人是覃珺屹时,那句“对不起”咽了回去。
覃珺屹侧目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妈竟然同意你去?”
闾丘苓攥紧那一袋子纸钱,掌心又痛又痒,轻描淡写道:“医院躺着呢。”
踩着地上厚厚的雪层,暼见他简单包扎过的右手,闾丘苓漠然别开头。
安归公墓近几年开始提倡绿色祭奠,在北面加设了单独的烧纸祭奠区。
覃珺屹取出打火机,黄色的草纸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闾丘苓学着他的动作,把草纸丢进去。
她被漫起的烟雾呛得咳了两声,覃珺屹接过她手中的袋子,随口问道:“你不是有鼻炎吗?”
“那就等同于嗅觉失灵是吧。”反而大多数时候,她嗅觉格外敏感。
旁边的人脸上恢复一贯的疏离感,一时之间也没答话。
本地祭祀旧俗,纸钱一般会先剪成各种形状,或者传统的锡箔纸折叠,金银财宝。然而两个人手边的纸钱完全没剪过。
闾丘苓跟在覃珺屹身后往前走,墓碑上的名字被那束白菊花密密地遮挡住。
远处车轮轰隆隆地自铁轨跑过,一阵长风拂过,眼前只剩下无垠的冷清。
白菊花不是他送的。覃珺屹目光沉落低处,五指蜷起。
他看着那遗像,声音冷淡:“奶奶。”
“我带展展来见你。”
距离渠砚兮的祭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心猛然被拽紧,闾丘苓呆望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俨然心思各异。
高三重新分班之后,孔淼容一直干涉她的高考志愿。有一段时间里,她很排斥回家,经常待在楼梯口。
渠砚兮去开楼梯口的窗子时,碰见正在来来回回上下楼梯的闾丘苓。
夏日可畏,燠热的天,人被烧得滚烫。
临窗而站,额头直冒汗,想到孔淼容总不满渠砚兮开窗,闾丘苓带着点情绪,“哗”地用力推开它。
两个人相视一笑。
疲惫僵滞的一张脸,年逾古稀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展展。”
走廊里没人。憋着一口气,闾丘苓堵得难受,三言两语和她说了志愿争执的事情。
暮色苍莽,幽黄的光落在脚边的水泥地上。眼前人瞳仁黑却无神,渠砚兮拍了拍她的手:“我也不懂这些学校……展展你想去哪个去哪个。”
十八岁的女孩短短的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渠砚兮言语温暾。
“头发想怎么留怎么留……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后来,她陪渠砚兮回老剧院听戏。看客稀稀落落,台上须生抑扬顿挫地唱:“但愿永无恶兆……”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她葬在这里。
记忆抽离,闾丘苓看着身边人清晰深刻的眉眼,旦夕之间,真假掺半的七年。
昨晚九点钟,眼前漆黑一片,仿佛闯进一个会吞噬人的空荡荡的洞。
覃珺屹俯身侧耳来找她:“你害死了她。”
指控像失了准的箭镞,没能瓦解她的理智。闾丘苓的目光不动不移,可她知道,这不是小时候他给她讲鬼故事。
闾丘苓伸出右手去找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碰到了他的手背。
她慢慢握住覃珺屹的右手,有血仍在往外渗,她的右手被染得一片血红。
“你没有证据。”她简直失笑。
“回去吧,展展。”覃珺屹把蜡烛塞进她的手里。目光在闾丘苓脸上描摹,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悲悯过后,为昭灼的雀跃取而代之。
旧日啁哳,她仍记得。
灯光幽暗的凌晨,蕲蕲自己开门出去了。
被发现的时候,死在了附近的观赏池前。枯枝落进池水里,通体红色的锦鲤躁动地游弋着。
狂犬病……很合理的死法,没人在乎一条狗,日历翻了页就过去了,闾丘苓把它埋在了老宅落的那棵小叶榄仁下。
她眼里敛着冷意。
好奇心害死了蕲蕲。
假以时日,也许还会害死她。
“嗡”的一声响,声控灯亮得刺眼。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脑海里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不怕死。
冷风灌进来,闾丘苓把围巾拢紧。
走下石阶几米之外的斜坡,车子陆续驶过,雪融成污水。前面横着一排蓝色钢板,道路整修,不得不绕行。
两个人相距两米多,覃珺屹刻意放慢脚步看着闾丘苓,她仍然很瘦,但不像小时候过分羸弱。
“别来这套。”闾丘苓眉头蹙起,眼里堆积起嫌恶的情绪。
这种“风度”她一点儿也不想在他身上看见。假的令人作呕。
路面上的积水结起冰碴。
以前,他养过一只猫,喜欢的时候,巴不得同吃同睡,甚至把她的玻璃鱼缸拿去当猫窝。后来三花猫抓了他两下,当即便被他送走了。
装什么都不像。
覃珺屹戴了副黑框眼镜,浩荡雾霭里,腾起一层滤镜,他把银质外壳的打火机放进闾丘苓的口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应承我:答应我。
拥泵:拥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