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一只傻的

10、第九章

　　扶苏踏入殿内，只觉周身冷意被火墙[1]带来的温暖清扫一空，可之前在外被寒风吹得稍清醒些的头脑却越发昏沉起来，强撑着跪下行完礼，站起身时眼前一阵晕眩，踉跄着打了个晃。
　　缓了有一阵子，扶苏才有精力抬头望向嬴政：“父王唤儿臣何事？行腊大典如今……咳咳……如今已大致筹备妥当，只是当中有些细……咳，细致之处还需斟酌……”
　　听着扶苏掺杂着咳嗽声的汇报，嬴政的眉心逐渐拧紧，待扶苏断断续续说完，他也不应声，就坐在殿上沉默地看着。
　　长久未得到回应的扶苏也只能僵直站着，殿内的暖意烘得身上发热，可手脚却愈发冰凉，呼吸滚烫，眼前的视线已开始有些模糊。
　　父王是觉得不满意吗……
　　扶苏恍惚地想着，心中因为这个想法难过起来，紧抿着唇，手指死死攥进掌心，试图借由疼痛求得几分清明。
　　但许是身体不适，难以像平日里那样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嬴政只见殿下站着的人，蓦地染上了受伤的神色，起了雾气的双眼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惹了他伤心。
　　“扶苏……”嬴政不禁呢喃出声，听见扶苏又在咳嗽才恍然回神，正声道：“没有别的事要说了吗，扶苏？”
　　扶苏垂下眼努力思索，半晌，道：“并无。”
　　扶苏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脸色越发苍白，只在双颊处晕开了两朵高烧带来的酡红，嬴政不禁叹了一息，抬手唤来周时，吩咐将殿里的火墙烧得再温暖些。
　　他记起从前扶苏冬日里总是畏寒，然自己当时身强体健，火墙稍热些便要出汗，那火墙的温度是一降再降，小小的扶苏并不太敢对此多说什么，只是共榻就寝时身上寒凉难以入眠，极为偶尔的会将手伸过来悄悄握住自己的一根手指，以汲取些许暖意，再轻轻地道一句：“父王，有些冷。”自己似乎是会反握住那冰凉的小手，有时还会叹上一句“身子还是太弱”，然后直接掀开扶苏的被褥，将他抱在怀中，拥着入睡。
　　如今，对着长大成人后却沉闷起来的孩子，嬴政也不忍心在病中再如何苛责他，吩咐周时的声音不大不小，转头看见扶苏诧异的神色，微微一笑：“过来扶苏，到朕跟前来。”
　　扶苏似乎有些踌躇，但还是听从嬴政的话走上前，半途中还不小心磕绊了一下，自己没摔着却是将嬴政惊了一下，待扶苏到了面前，嬴政忙不迭拉着人坐下，委实是担心他病得已站不稳了。
　　推拒无果，扶苏只能顺从地坐在了龙椅上，还未多加思考，便感到嬴政的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抬眼望去却径直撞入了那满是担忧的双眸。
　　“只是昨日夜里受了凉，并无——”大碍。
　　扶苏话语未落，便见嬴政猛地起身吼道：“去，给朕传太医令！”话语中隐隐带上了些怒气。
　　又见嬴政回头看向自己，扶苏噤了声，心中长久以来的畏惧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抚生气的父王，只能下意识从自己身上寻找问题：“父王，儿臣日后定会多加，咳咳，多加锻炼的……咳咳咳！”
　　许是说得急了，嗓子呛了风，扶苏捂着嘴开始持续地咳嗽，甚至咳得都弯了腰，嬴政见状哪还顾得上去追什么责，一手握着扶苏寒冷如冰的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给他拍背顺气。
　　好不容易缓解了咳嗽，又给扶苏喂了些温水润喉，嬴政看着出了满头冷汗还时不时闷咳的人，也不愿跟他多说，拽着那只一直没放开的手就往寝殿走。扶苏在他身后踉踉跄跄地跟着，本就混沌的脑子更加一头雾水，然直觉告诉他，父王现在很生气，因而也没敢问，就这么直接被带进了嬴政的寝宫，接着又被按着坐在了床上。

　　[1] 秦国的皇室用“壁炉”和“火墙”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