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却苏

9、追求

　　大早上被电话轰炸吵醒的时候问她紧不紧张的时候才迷糊地反应过来，今天是要出高考成绩的。

　　应付两句之后挂断电话的时候想起来了，昨天出去玩的时候齐竞寒提过这事。

　　电话那头是她高中同学，问完她成绩又问：“想好报哪个大学了吗？我记得你说过想学医，是想报南城大学吗？”

　　南城给她留下的所有美好印象都定格在那个雨夜，大雨滂沱，雷声轰鸣，本来是最温暖的人却变得冰冷。那之后她因为一个人讨厌一座城，但不说内里原因，偏头找充电器的时候看到了枕头边角上的六芒星绣纹。

　　“不想。”林羡鱼缓缓道，“不喜欢雨天。”

　　这通电话刚挂断，又打进来一通，是林羡鱼曾经的舞蹈老师程絮，现在和朋友合作在澜水开了家舞室，打电话来请她去自己的舞室当一天外援。

　　林羡鱼欣然应下，下楼的时候看到了正准备去上钢琴课的明姝，身边沈听林在给她拿书包，还有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齐竞寒。

　　沈听林今天穿了件水洗蓝T恤，上面的logo印在心口，是个六芒星的图案，他逆着光，弯起眉眼笑时尽显青春朝气，“要出去吗？”

　　“嗯。”林羡鱼点头回答道，“出去玩。”

　　沈听林往书包里放了个水杯，看着她问，“去哪儿？看看顺不顺路，带你一程。”

　　林羡鱼报了个地址，明姝眼睛登时亮了，笑着说：“那个舞室就在我们琴室楼下。”

　　不知道是不是林羡鱼的错觉，她看到明姝身子往沈听林那边倾了下，像是提醒，但话又是对着她说的，“特别顺路，小林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吧。”

　　沈听林把粉色书包的拉链拉好，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手食指上圈着车钥匙，手动的时候上面的挂饰铃铛响起来，那铃铛挂饰看着有点眼熟，没等她细想，沈听林叫她：“走吧，林西西。”

　　后来有人问起她跟沈听林的关系的时候，她都说是经常请坐车的帅哥。

　　再后来她把这事说给沈听林，本来以为他会不乐意，结果他还挺开心，说，确实，只有我有这个殊荣。

　　**

　　沈听林跟齐竞寒是真觉得这一上午挺难熬的，琴室里都是跟明姝年纪一般的小孩，多动又爱闹，老师讲的时候他们在底下悄咪咪地说小话，然后动手实操的时候就相当惨烈，堪比泥石流现场。

　　这会儿沈听林知道为什么沈如云不愿意陪着来上钢琴课了，实在难熬。

　　实在没意思，齐竞寒坐不住了，凑过来跟他聊天，发现他拿着手机一直戳来戳去没完，多少猜到了一点是在打游戏，“又充欢乐豆呢？”

　　大概是一个又字让沈听林不爽了，虽然他确实没少充欢乐豆，但还是不乐意，“我可去你的吧。”

　　齐竞寒看他手机界面，色彩很丰富，不像是斗地主，倒是挺有少女感，他问：“这是什么游戏？我怎么见都没见过？”

　　“再见吧渣男。”沈听林眼睛没抬，手指点在屏幕上那件沾了口红印的衣服上面，“林西西推荐的。”

　　齐竞寒被这游戏的名字逗笑，“你确定她不是在内涵你？”

　　“你想多了。”沈听林这会儿给他转发了条广告，下一秒获得游戏提示，是男人工牌上一根长长的卷发，他动手点一下，说：“她说，每局结束的时候打人耳光的感觉挺解压的。”

　　果然美女的脑回路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你接着玩吧。”齐竞寒说着往椅背上靠，慢慢地往下滑，想到什么似的，又伸手拉沈听林的胳膊坐起来了，“小林是不是在下面啊，这个点也该走了，我下去找她玩会儿。”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就跑。

　　沈听林看着那急匆匆逃离苦海的身影，又看看还泡在苦海里的明姝，最后还是没动。

　　小孩确实是有点麻烦，沈听林想。

　　沈听林带着明姝下楼的时候舞室的人都散了，门还开着，林羡鱼背对门口站着。她还是上午的那身打扮，露脐白T搭一条黑色直筒裤，可能是因为热把长发扎成高马尾，发尾垂在腰际，腰部线条纤细紧致，抬手的一个动作衣服上提，身材曲线尽显。

　　刚想叫人，却被乐声压下去，是很有节奏感的音乐。

　　“Step, step on up to this，Step on up to this crazy love，Hey, I’m classy，But I don't mind if it get at me。”

　　而林羡鱼伴着音乐抬手向前跃步，定下时手再度甩起绕过发顶，明明瘦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舞动时却力量感十足，像是数次练习后的肌肉记忆，每一个动作的力量感和柔软度都恰到好处。

　　每一个节奏的鼓点都落在腰胯上，上一秒还软着下塌，下一刻就能猛然发力定点。高束起的头发伴着她的动作飞舞，能在镜子中看到大幅度的动作下她的表情丝毫没变。到最后音乐声暂停时她仰着头，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打了个响指，完美收尾。

　　大幅度的动作让她束起的高马尾松散，林羡鱼便回身边抬手去摘皮筋，终于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明姝下课了？”

　　伴着这一声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啪”的一声，皮筋崩断。

　　林羡鱼偏头看一眼已然变成一条耷拉着的细绳，放弃了，刚要松开抓着的发，沈听林却抬手递过来一根皮筋，只是一根黑色的细皮筋，没有一点点缀的饰品，是她喜欢的样式。

　　“给你，”他笑时眼里很亮，“不知道算不算江湖救急。”

　　林羡鱼再次被他百宝箱的容量惊到，好像每次她需要什么东西，下一秒沈听林就能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她。她没忍住问：“你哪来的这个？”

　　“给她买的时候多拿了一根。”沈听林说着垂眸看明姝一眼，把皮筋递过去。

　　林羡鱼一边扎头发一边恍惚，好像刚才的场景发生过，真实感格外强烈，不像是虚无缥缈的梦。

　　好像记忆里也有这样一幕，在篮球场打完一场球中场休息的时候皮筋被爱捉弄小女孩的顽皮男孩扯断，刚想伸手跟罪魁祸首比画两招，那边林岁寒叫她上场，她头发还散着。

　　周遭人都行色匆匆，抑或热闹欢腾，没人注意到一个白净高瘦的男孩走到她身边，手里拿根皮筋，纯黑色没有装饰，“你东西掉了。”

　　林羡鱼急着上场，匆匆接过把头发扎起来，笑着道谢：“谢谢你江湖救急。”

　　那男生的脸和声音都已经模糊了，却记得他笑着，笑时色如春晓，与此刻别无二致。

　　那年她十五岁，也是在澜水。

　　情景与此时重叠，记忆在此刻清晰。

　　林羡鱼想起沈听林问她的那句话了，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已经过去几年的匆匆一眼，他却能记到现在。

　　“沈听林——”

　　“我回来了！”话还没说完，齐竞寒的声音生生挤进来，“都下课了就走吧。”

　　说完把沈听林拉过去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明姝到林羡鱼身边，“小林姐姐，你跳舞的样子好漂亮，有时间可不可以教教我？”

　　“当然可以。”

　　跟他们吃了顿饭，吃过饭之后他们要走了，沈听林问她：“走吗？”

　　“不走。”林羡鱼看着他回答，“还要在这儿待一下午。”

　　下一秒，他们两个声音撞到一起，想也想到一起了。

　　林羡鱼这几天对他的了解一点点增多了，能大致猜到他的想法，“你不用来接我。”

　　要么说林羡鱼已经初步摸透他了，因为她说话的同时听到了沈听林的声音：“晚点儿我来接你吧。”

　　“不用来接我了。”林羡鱼说，“我对澜水还挺熟悉的，不会走丢的。”

　　沈听林说话时玩手里拿着的铃铛挂饰，微垂眸，长睫柔软地压下来，被暖阳染成温柔的棕色，他这样的时候，身上的攻击性很弱，引人靠近。旋即笑了，把夏日炙阳卷入眼底，“我把你带到这儿来，总得对你的安全负责吧。”

　　“你每次拒绝我的时候都挺义正词严的。”沈听林说，对上眼前那双漆黑苍凉的眼，他继续道：“什么时候也能像拒绝我那样坦荡地顺着我一次？”

　　林羡鱼觉得他用词不对，什么叫义正词严，明明是委婉拒绝，纠结着这个，没对后半句带有歧义的话多做剖析，但好像拒绝他的次数确实比较多，尽管每次都还是败下阵来。今天他似乎也要去查成绩，算是顺路，那就不是麻烦他，所以林羡鱼说：“那就这次，答应你。”

　　闷热夏风吹过，带来一股酸涩又清爽的味道，冷调的绿意里卷着他低低的笑音。

　　林羡鱼还是喜欢跟小孩子在一起相处，可能是小孩子都活泼有朝气也可能是心情还不错，一下午的状态都很好。下课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往外走，林羡鱼留在里面跟程絮聊了几句准备离开。

　　刚出门就看到还在门口的学生，小姑娘手里拿着个冰激凌笑得特别开心，身边有人牵着她的手，是年纪与她相仿的一个男生，像是姑娘的哥哥。

　　“小林老师，我有个动作还是不太会，可不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你再教教我啊？”小姑娘看着她问，还特别贴心地留了后备选项，“但是我没有手机，小林老师可不可以加我哥哥的微信啊。”

　　两人尤为配合，妹妹话音刚落，哥哥就接上，“对，我是她家属。”

　　“不好意思。”林羡鱼拒绝的话张口就来，“如果想学动作，我们可以现在就进去学。我不是舞室的老师，今天只是来帮个忙，家属想要老师的联系方式的话，去里面找程老师。”

　　谁知道男生还不罢休，见她这样却也不打退堂鼓，反而说：“可是程老师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觉得不太方便，刚好我也想和你交个朋友——”

　　“借过一下。”一道清冽的声音紧随其后，把男生的尾音压过去。听这声音林羡鱼就知道是谁，清洌又散漫，比一步一响的铃铛声还扣人心弦。

　　果然，下一秒沈听林站在她身前，“走吗？”

　　林羡鱼不想再继续交朋友这件事，点头：“走吧。”

　　被忽视的男生不爽，往前挡住去路，皱眉看向沈听林：“我说朋友，这是不是该分个先来后到，我正跟小林老师说话呢，你这样把人带走是不是不太礼貌？”

　　“我觉得还成。”沈听林说话时往前迈一步，挡住了林羡鱼大半个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错觉，林羡鱼那瞬间觉得被马鞭草的味道包裹着特别有安全感。而后听他继续说来，“比你这种强制交友的行为礼貌点儿。”

　　男生脸都被气红，口不择言道：“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啊，我们交不交朋友关你什么事？”

　　“身份的话，小林老师未来的追求者。”他笑着，以最平静的语气出最让人震惊的话，但笑意中并不沾染欢欣意味，只觉无声中什么东西罩下来了，压着，让人无处遁逃避无可避，似乎情绪再递进就是山雨欲来。

　　“所以，怎么不关我事。”

　　提及歌曲为《Gimme on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