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74、伪装

　　陈睦的微笑越来越难看，他说：“叔叔，你记错了吧。三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可能记得清？说不定我人都长变样了。”

　　但是民警大叔口气坚定：“我肯定没记错。我当时带你去派出所的时候，你死活不肯去，还咬了我一口。你到处找机会要溜走，我死死盯了你一整宿，直到你家里人过来把你接走。我不可能记错。”

　　他说着，又生起气来：“提起这事儿我就来气。我看守了你一晚上，还给你买可乐和饼干，人都熬麻了。结果你那奶奶倒好，上来就怪我们给小孩吃垃圾食品，我差点跟她吵起来。”

　　如果说辛睿刚开始还不敢确定大叔说的人就是陈睦，可当他提到这些不讲道理的亲戚，辛睿反倒能确定了。

　　“三年前，你来过东江？”她的目光落在陈睦的身上，问他，“你来干什么？”

　　沈知年感受到这对姐弟之间不寻常的氛围，和民警大叔对视一眼，懂事地噤了声。

　　陈睦低着头，面庞陷入一片阴影之中，他沉默了很久后终于开口：“……那天是妈妈的忌日。我想看看你们。”

　　他抬起头时，眼底一片通红。

　　“我一直都很想来见你们。一直。”

　　·

　　五分钟后，民警大叔将这三个年轻人送出了派出所。

　　分别前，大叔板着脸，对俩小子又是一通警告：“你们俩臭小子，给我记好了，我是看在你们辛睿姐姐的份上才放你们一马的，下次再打架斗殴，我立马通知你们爹娘和学校！”

　　说完，转头看向辛睿，眯起眼睛笑了笑，“雪天路滑，回去的时候记得当心。”

　　辛睿点点头，撑起伞，踏入绵延不绝的雪色之中。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沈知年紧跟在辛睿身旁，陈睦则始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辛睿说：“我自己回家就行了。你们也各回各家吧。”

　　两个人点了点头，但完全没有照做，依然跟在她的身后。

　　走到小区门外时，辛睿又说：“我快到家了。你们可以走了吧？”

　　两个人还是跟着她。一个像保镖，一个像跟踪狂。

　　走到单元楼下，辛睿说：“都给我站住，不准再跟着我了。回你们自己家去。”

　　她说完，也不管这两个又是什么反应，自顾自上楼了。

　　沈知年转头看着陈睦，说：“喂，她已经回家了，该走了。”

　　陈睦梗着脖子，仍看着辛睿背影消失的地方，说：“嗯，那你先回去吧。”

　　沈知年说：“我家离这挺近的，不着急。你先回吧。”

　　陈睦说：“我也不着急。”

　　沈知年只好退一步说：“一起走，别在这儿给她添乱了。”
　　陈睦不吃这套，“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沈知年气得举起了拳头，恨不能再揍他一顿。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僵持着，谁也不肯先离开。

　　过了没多会儿，声控灯突然亮起，一个母亲背着背包、牵着孩子走下了楼，离开前颇为困惑地瞅了他们两眼。

　　紧接着，辛睿也背着包再度出现。

　　“你们俩怎么还没走？”她皱着眉，给这俩一人一个眼神刀。

　　沈知年不答反问：“你怎么又下来了？不是回家了吗？”
　　辛睿说：“小区停电了。好像是雪太大，把什么线路搞坏了。我回去之后发现开不了灯，问了邻居阿姨才知道。”

　　这么冷的天气突然停电，取暖器、电热毯全都没法用，房间里冷得像冰窖一般。刚刚那个先一步离开的就是同一栋楼的邻居，她和孩子受不了这么冷的环境，连夜去奶奶家住了。

　　辛睿说：“我准备去姨妈家住一晚，你们先……”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愣了一下，接起电话道：“喂，姨妈，是我。你们小区也停电了？我家也没电，我刚收拾好东西，本来还想去找你……不用了，你和如如去她爷爷家住吧，我有同学就住在附近，我可以借住一晚……嗯，我知道，我不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辛睿挂了电话，心情又凉了几分。

　　这次的突然停电的范围竟然这么大，唯一能指靠的姨妈家也没能逃过。

　　但这冰天雪地的，还能去哪里呢？

　　陈睦听见了她打电话时说的话，立刻猜到了情况，主动说：“去我住的酒店吧，酒店里有暖气。再开一间房就好。”

　　“不行！”沈知年当即反对，“何必花钱去酒店住？来我家不就行了？”

　　陈睦的脸色都青了，“男女有别，她怎么能去你家？”

　　“这有什么关系，我家有客房啊，辛睿之前住过一次，应该对环境很熟悉了。”

　　辛睿想了想，说：“去酒店也是一笔开销，我付不起这笔钱。”

　　言下之意，就是赞同了沈知年的提议。

　　沈知年带着一脸笑容走到辛睿面前，与她合撑一把伞，笑嘻嘻道：“时间不早了，那我们赶紧走吧。”

　　眼看着二人就要双双离去，陈睦突然高声喝道：“我也去你家！”
　　沈知年面色一僵，“哈？”

　　陈睦走到辛睿的另一边，清了清嗓子，“我想了想，我住的酒店离这里太远了。现在既没公交车也打不上车了，回去太不方便了。既然沈知年哥哥家房间多，那我就去他家讲究一晚吧。”

　　沈知年拼命眨巴眼睛，被他的“能屈能伸”惊到了，“沈知年……哥哥……？你少来这一套。”

　　他做出恶心想吐的表情，无语地说：“你可别忘了，我家还有个妹妹，叫沈见岁。”
　　听到这个名字，陈睦有一瞬间的恍神，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平淡地说：“我知道。”

　　黑夜中的路灯照亮了雪花飘舞的姿态，沈知年还想说什么，辛睿却开口道：“让他去吧。”

　　在这里，她才是掌握了绝对话语权的那个人，沈知年哑了哑，没法反驳她，只能不甘心地瞪陈睦一眼，“行……那快走吧，我都快冻死了。”

　　·

　　女王大人又在公司加班，家里只有沈爸爸一位家长在。
　　辛睿和陈睦来到后，沈爸爸围裙都没脱就赶来表示了欢迎。

　　沈见岁听见楼下的动静，也从房间里奔了出来，欢天喜地地迎接：“睿睿！你来啦！！”

　　她兴奋地欢呼在见到陈睦的一瞬间戛然而止，静止在张开双臂想要拥抱的动作。

　　沈知年躲到辛睿身后，补充说明：“忘了告诉你，这个家伙也要来。”

　　沈见岁用眼神对他比了个中指，目光从陈睦身上一扫而光，扭头就回了房间，再不搭理他们。

　　沈爸爸完全不明白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茫然地问儿子：“小妹又在发哪门子的脾气啊？”

　　沈知年说：“这次真不怪她。”

　　沈爸爸摸摸脑袋，没听明白。

　　“客房在二楼，你应该还记得吧？如果缺什么用品就跟我说。”

　　沈知年叮嘱了辛睿一声，接着扭过头看向陈睦，指着客厅的沙发说，“你，睡沙发。”

　　沈爸爸立刻在儿子肩上拍了一下，“怎么能让客人睡沙发呢？”

　　“那怎么办？客房只剩一间了，还有一间被你改造成了健身房。”

　　“他和你睡啊。”沈爸爸理所当然地说，“反正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你的床那么大，一起睡也完全没问题。”

　　沈知年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自己说：“我？和他睡？”他使劲儿摇头，“我才不要！”

　　可陈睦却好死不死地点了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谢谢叔叔。”

　　沈爸爸抚掌道：“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得给你妈妈送夜宵去了，你们早点洗漱完睡觉吧。”

　　他看了眼手表，着急忙慌地脱下围裙，提着刚刚盛好的饭盒出门去了。

　　看着沈知年心如死灰的表情，陈睦的心中快乐极了，他故意说：“沈知年哥哥，你的房间在哪儿？带我去吧。”

　　沈知年冷着脸对他比了比拳头。

　　一回到房间，沈知年就扑到了自己的床上，张开双臂成“大”字型，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别想碰我的床，别想碰我的床”。

　　陈睦则一直站着，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桌子，看看有没有灰尘，一会儿皱着眉盯着他柜子里奇形怪状的手办，用眼神
　　表示鄙夷。

　　他进来后完全没有坐下，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知年在床上扑腾够了，起身看了眼他，立马注意到了这一点，质问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陈睦面无表情地说：“看垃圾的眼神。”

　　由于他过于坦诚，沈知年居然被气得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辛睿不在之后，陈睦连最后一点伪装也懒得装了，恶劣毒舌的本性暴露无遗：“我姐姐身边竟然有你这样蠢的人，真是想想
　　都觉得担心。”

　　沈知年嘴角抽了抽，说：“你姐姐居然有你这样坏心眼的弟弟，真是想想都难以置信。”

　　两个小学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有人在外面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