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71、落雪

　　第二天中午，沈知年穿上他的毛绒小狗睡衣，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去餐厅吃早饭。

　　女王大人今天又不在家，沈爸爸做饭也没了兴致，随便炒了几个简单的菜。

　　沈知年刚刚坐下，就听见他爸说：“年年，你是不是又惹你妹妹生气了？”

　　沈知年习以为常地说：“咋了？我们的公主殿下又心情不好了？”

　　“我这不是问你呢嘛？昨天晚上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她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人进去，今天的早饭和午饭也不肯吃。今天下午还有训练营的课呢，恐怕她又去不成了。”

　　“冤枉啊，她这次心情不好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沈爸爸眼珠一转，觉得情况不妙，猛地一拍桌子，沈知年勺子里的汤都溅了出来，“她不会是在外面被哪个混小子欺负了吧！”

　　“不可能呢。有我在呢，谁能欺负她？”沈知年赶紧否认，过了会儿又突然想起昨晚辛睿说的话，抓了抓脑袋，不确定道，“应该……没有吧。”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乱猜着，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沈见岁步伐款款地走下了楼，打扮精致，光彩夺目。

　　屋外是阴沉的冬天，沈见岁却穿了一身学院风套装，高腰短裙下露出一双修长的双腿。上学时总是扎成丸子头的长发也散了下来，打理得一丝不苟披在肩上，作为点缀的珐琅金属发卡上，是某奢侈品品牌的logo。

　　好一套低调又奢华的打扮。

　　沈知年如果记错，这一套衣服是女王大人送给沈见岁的生日礼物，沈见岁收到礼物时并不是很喜欢，认为穿着价值一辆车的衣服去上学也太夸张了。

　　沈知年一口汤呛在喉咙里，他咳了两声，震惊道：“我去，你怎么穿成这样？准备干什么去？”

　　“去学英语啊。”沈见岁撩了撩头发，“穿成这样怎么了？我一直很在乎形象的，谁像你啊，都高四了还穿得像个小学生。”

　　沈知年当场告状，“爸，你听见了吧，她人身攻击我。”

　　“哎呀，多大点事啊，当哥哥的不能小心眼。”沈爸爸将吃了一半的饭扔下，穿上外套就往外走，“岁岁，你现在去上学吗？等一等，今天爸爸亲自送你去上课。”

　　沈知年痛心疾首地说：“这个家里是一点我的位置都没有了。我要离家出走！出走！”

　　沈爸爸说：“走的时候记得把家门关好哈。”

　　·

　　经过一夜的思考，沈见岁想通了。

　　不就是被陈睦耍了一下吗，有什么了不得的？就算是心脏手术在生死边缘徘徊这样的大事，她也都扛过来了，现在至于为了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大动干戈吗？

　　她不生气。她一点都不在乎。她要穿得漂漂亮亮的，用比以前更好的状态去上课，让陈睦好好看看她。

　　然而，沈见岁在训练营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所有的课程都结束后，陈睦也没有出现。

　　课后，沈见岁冲到了老师办公室，她要问问陈睦为什么没来。

　　走到办公室门口，大门虚掩着，传来两个助教老师聊天的声音。

　　“……那孩子真退学了？可惜了，他可是这个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形象也特别好。我本来还想请他给我们拍个广告宣传片呢。”

　　“人家今天早上打的电话，说之后不来上课了，学费都不用退。你说说现在的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当时我们报班都截止了，他突然跑过来说要报名，眼巴巴地求我，我看他是北京重点高中出来的，这才破格答应的。结果呢？现在还不是半途而废了，啧啧啧。”

　　沈见岁猛地推开门，站在门口的两个老师都唬了一跳，还来不及问她怎么回事，就听见她问了一句：“你们刚刚说的人，是陈睦吗？”

　　“哎呀，这位同学，你都听见了啊……”助教老师有些堂皇，愣愣地点头，“对，就是陈睦，他以后不来上课了。”

　　她想起沈见岁和陈睦是一个班的同桌，以为她是因为没了同桌而反应这么大，连忙劝道：“你是他的同桌吧？没关系啊，我下节课帮大家调整一下座位，给你换个新同桌。”

　　“不用了，谢谢老师。”

　　沈见岁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她摇摇头，退出了办公室。

　　陈睦退学了。

　　也对。她想。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打探和辛睿有关的消息，现在她已经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势必不会再向他透露任何信息，那么他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真是干脆利落啊。

　　沈见岁想着，忍不住讽刺地笑了起来。

　　她还想着如何在陈睦的面前证明自己，可事实上，人家对她的存在，根本就毫不在乎。

　　沈见岁失魂落魄地在走在长廊上，外教老师迎面走来，挥着手热情地打招呼道：“Hey, Sheren. I just heard your friend Joe is leaving. I'm so sorry about that.”

　　沈见岁停下脚步，注视着外交蓝色的眼睛，微笑着说：“He was never my friend.”

　　·

　　新一州的补习时间又到了。沈知年背着满满的笔记本来到辛睿家楼下，明明是来学习的，心情却好得像是去约会一样。

　　走到辛睿家楼下时，却看见了一个不寻常的人。

　　陈睦站在辛睿家窗户的正下方，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得笔直，像一颗深深扎进地下的钉子。

　　沈知年下意识发出一声“我去”，于是，陈睦顺势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像一把剑，敲响了沈知年的防御盾牌。

　　两个都是样貌出众的少年，年级有差却并不算大，可从外形到气质都天差地别。

　　这两日降温，气温逼近零下，沈知年怕冷，红卫衣外套了件长款黑色羽绒服，衬得整个人更加身形宽阔；下半身仍是运动裤和篮球鞋，宽松保暖，主打休闲与舒适。他今日起晚了半个小时，来不及抹发油，小卷毛蓬松地顶在头上，帅得非常随性。

　　而陈睦今日正好穿了一件米色羊绒大衣，白色高领打底衫，脚上则是一双讲究的皮鞋，一身浅色清冷寡淡，与沈知年一白一黑，正正相对。

　　沈知年对他这身打扮很不屑，觉得这家伙果然是北方来的，完全不知道东江的冬天能有多冷，穿这么少，小心冻死。

　　他走到陈睦面前，抬了抬下巴，说：“别在这儿等着了。你姐之前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你就是在这儿站一天也没用。”

　　陈睦凉凉剜他一眼，“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这家伙一开口就是刀子，沈见岁惊得张大了嘴巴，“我去，你小子，说话够冲的啊。”

　　他举起拳头，做出挥拳的假动作，警告道：“如果你不是她的弟弟，我早就揍你了。”

　　陈睦说：“有本事就试试看，我随时奉陪。”

　　他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但沈知年却不能真的揍他，只好凶狠地吐了个舌头，像只吐口水的羊驼。

　　沈知年转身走了，陈睦看着他的背影，白眼几乎翻上了天。

　　蠢货。

　　·

　　沈知年一进辛睿家门就开始告状：“辛睿。你弟弟好凶啊，他刚刚竟然挑衅我！”

　　“叫他陈睦。”辛睿坐在桌边，纠正他话中的称谓，“而且据我对你的了解，多半是你先招惹他的吧。”

　　有冷风吹过来，沈知年看了眼厨房，发现厨房的窗户敞着一条缝，而在窗外，就是陈睦站的位置。

　　沈知年假装走过去倒热水，顺势将窗户给关严实了。

　　回来的时候，他故作不经意地问：“这几天你……陈睦，他不会一直都在楼下站着吧？你不管管他？”

　　辛睿头也不抬地说：“管不了。又不是小学生了，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大冷天的，天气预报说有可能要下雪呢。他穿成那个样子，冻着咋办？”

　　“那他正好可以知难而退。”辛睿打断他的试探，递给他一份新的试卷，“这周补习语文，先来一张卷子摸个底。现在开始计时。”

　　写语文试卷的速度要比数学慢上许多，沈知年奋斗了一下午也才完成两张试卷，手腕都写酸了。

　　而辛睿看着答题纸上的鬼画符，想都没想，直接把分数都给扣光了。

　　“你这样的鬼字，到了高考考场上，阅卷老师根本不会细看你到底写了什么，只会像我一样直接扣分。你不服气也没有用，毕竟……”

　　辛睿的批评尚未结束，沈知年突然指着窗外激动地说：“下雪了！天气预报说的是真的。”

　　自小在江南长大的孩子，没有人会对下雪这件事不感兴趣。辛睿看着窗外飘过的细小颗粒，果然喉咙一哽，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沈知年走到厨房的窗户前，陈睦仍然站在刚在的地方，撑着一把伞，伞上已积起一层薄薄的白色，而他依旧一动不动，坚毅的身姿犹如守护着城堡的哨兵。

　　沈知年回首看着辛睿，“如果你确定自己不想和他见面，我现在就下去帮你把他赶走。他现在这样做，根本就是在道德绑架，逼着你选择。”

　　辛睿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试卷。

　　“他不是在道德绑架，他是在赎罪。而只有这种程度的自我折磨，才足以向我证明，他在赎罪。”

　　这一次，连沈知年也再不能听明白她所说的话了。

　　辛睿紧抿双唇，良久后，终于再次开口：“有一件事，我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起过，即使是姨妈，我也没有说实话。但现在我想告诉你，请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