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满天雁归来》国民三厂那一片儿

3、第 3 章

　　肖逸回至房中仍是激动难平，想想自己自幼到大结交的朋友，再也挑不出一个像黎瑞棠这样豪气冲天的大丈夫。那人举手投足间充满霸气，待人却毕恭毕敬，规矩异常。刚刚的结拜仪式禁不住在肖逸脑中反反复复了好几个来回，肖逸拼命仔细回想每处细节，生怕自己当时的哪个举动不妥贻笑大方。
　　“贤弟可是休息了？”门口的声音打断了肖逸的思路。
　　“大哥进来便是。”肖逸赶紧起身整理衣衫，脸色微微红了。
　　“我给贤弟送些吃食来。”黎瑞棠谈笑风生地进了屋，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小童。
　　“大哥何必如此客气。”
　　“贤弟才是客气，既已是贵客，当然不能怠慢。”小童把盘子一一摆在桌上，竟有十几样之多。
　　待小童摆放完毕，黎瑞棠把小童推送到肖逸跟前，道：“这个小童是瑞泽让我送来服侍你的，他说他做了畜牲不如的事情还望肖兄弟海涵。”
　　“大哥，你可犯戒了。”肖逸笑着说。
　　“哦？大哥愚钝不知犯了贤弟什么规矩。”
　　“你我二人方才说好再也不提二公子辱我之事，怎么这就忘了？”肖逸双眸清澈笑得如孩童一般。
　　黎瑞棠也哈哈一笑，“如此说来，贤弟是收下这愚笨小童了？”
　　“自是当然，我若再做推辞便是那惺惺作态的虚假君子了。”
　　“贤弟此话说的甚好，从此后，大哥的便是贤弟的，贤弟的便是大哥的。如今贤弟在这里随便享用，倘有半点拘泥都是给我这当大哥的难堪。待贤弟出头之日，我定也到府上叨扰，来个‘客上座’，免不了还要亲口向贤弟讨要些入眼的宝贝把玩。”
　　黎瑞棠一席话真真说进肖逸心坎里去，自是眉开眼笑无比欢喜。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投甚欢。肖逸将身份家世以及怎地到达京城又怎地落魄于此全都对黎瑞棠和盘托出，没有半分隐瞒。

　　“大哥，下次可别用这猪血了，腥臭难闻，我当时真真快要昏过去了。”黎瑞泽换洗完毕，镜中人又是一派风流倜傥。“骗那呆子何必如此麻烦，我看他今生未必见过真血。”
　　“吃了这点苦头便叫冤，岂是成大事之人。”黎瑞棠说道。
　　“我只想风流快活，可不想像大哥这般费尽心力。”黎瑞泽笑道。
　　“我听他话里意思，在家中虽为长子却并不受宠，只怕这肖家财宝并非独落他手。”黎瑞棠道，“不过，他二娘所生之子是个混账泼皮，想那肖老前辈也不会容他。”
　　“那怎么被赶出家门的反倒是这呆子？”
　　“原因无非有二，一是那肖老前辈有心让他离家自立，历练一番；二就是那肖老前辈年老智昏，分不清好歹了。”
　　黎瑞泽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大哥既已和他结下金兰之好，又何苦赔上我家洛儿，他可是我最喜欢的男倌了，大哥用完尽早还我。”
　　黎瑞棠看着自己这个长不大的弟弟，摇头苦笑。

　　“肖公子。”肖逸正出神，转头见黎瑞棠送来的小童正拱手失礼。
　　“什么？”肖逸道。
　　“还请肖公子忍耐，小的给公子涂些消肿止疼的药粉。”小童低着头说道。
　　肖逸偏头看向桌上铜镜，吓了自己一跳，本来一张窄长的椭圆脸此刻肿得像个馒头，脸皮红亮，一双大眼都被挤得小了许多。经这小童一说才感到双颊火辣辣地疼，不觉“嘶”了一声。
　　“公子，这药止疼活血最是见效，我这就研开了给公子敷上。”小童说罢赶紧准备。
　　肖逸默默打量这小童，这小童样子不过十五六岁，身量不矮却单薄，样貌秀气可人，手脚麻利，片刻药粉便调制好了。小童两根手指上蘸了药，说了声请公子忍耐些，那清凉的药膏便在肖逸面皮上渗透开去。
　　肖逸觉得十分适意，微微闭上了眼，感受那小童细嫩的手指在脸上滑动，火候手法拿捏得都十分到位，细心如女子一般。
　　肖逸张开眼睛，眼前岂不就是一张精致美丽如女子的脸，细眉墨黛，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上长长的睫毛上下呼扇，秀气挺立的鼻梁，红唇饱满鲜艳，连肖逸这麻木之辈都略感震惊。
　　肖逸暗想，这小童必是梨花庄千挑万选出来给我的，可见人家对自己的歉疚之情之诚挚，可这般天上才有的人儿又怎么沦落到为人家奴，恐也只能叹一声世道沧桑造化弄人了。
　　涂完药后，肖逸仰着一张白胖大脸对镜观看，自己都觉十分好笑。那小童也微微抿嘴。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肖逸笑着问小童。
　　“小的本家姓邱，在梨花庄里人称洛儿，今年十六岁了。”小童恭恭敬敬垂手低头回答。
　　“洛儿你不必如此拘谨，你我二人共处一室又无外人，大可不必如此规矩。”肖逸道。
　　“洛儿不敢，梨花庄里最讲规矩，若犯了规矩，是要遭受责罚的。”小童答道。
　　二人正一问一答，叩门声响起。
　　小童开门，来的是一名仆人，对肖逸作揖行礼道：“我家黎二少爷差小人给公子送来邱洛儿的卖身契，说洛儿今后的生死去处全凭公子发落。”
　　“亏得你家二少爷如此费心，你替我回禀你家少爷说，洛儿聪明伶俐我甚喜欢，今后断不会亏待与他。”肖逸笑答道,“不知你家二公子伤势如何了？”
　　“回公子，二公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好，改日我去看他，你请回吧。”
　　来人行礼转身出去径直来到黎瑞泽屋里。

　　“那呆子收下了？”黎瑞泽问道。
　　“回二少爷，肖公子说对邱洛儿满意非常，今后不会亏待与他。”
　　“哼！我身边的人儿他当然满意，只怕此刻正尽享良宵。”说罢，黎瑞泽一拳捶在桌上，面生恨色。
　　“二少爷，肖公子还说改日来探望你的伤势。”
　　“呵呵，这个呆子。”黎瑞泽脸上一丝鄙夷冷笑。

　　肖逸低头看这卖身契只有寥寥数语，“湖北霸州石头村，邱得生邱屠户，今将九岁小儿卖与梨花庄黎二公子黎瑞泽，得纹银十五两，死契，终身不得反悔。”底下是落款和一大一小两个红红指纹。
　　肖逸看完心中顿生愤恨凄凉，随手将这张无情的契约扔在桌上，转身上床赌气似地扯了被子倒头睡去。
　　小童邱洛儿呆呆立在肖逸床前，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