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辞天》闻道苍

6、前尘旧梦

　　“干的好！我早就看九阳宗那群伪君子不爽了。”梅不换伸手揽住路辜的脖子，没骨头似的靠在路辜身上嬉笑道。

　　路辜没好气的曲肘捅向梅不换，疼得他呲牙咧嘴的揉着痛处哀嚎。

　　路辜环臂抱在胸口，没好气道：“梅大少爷今日宗规抄够了，竟然有闲心来这看戏。”

　　“你少说我，我记的你们景昭宗的宗规可比我们玄衍宗的宗规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呢，”梅不换觑了一眼看台上的谢重山：“你大师兄没抓着你不放啊。”

　　路辜和梅不换自幼时相识，身为玄衍宗的少宗主，他却放弃梅氏剑法转修弓道，算得上是仙门百宗里最离经叛道的继承人。

　　二人前几日去偷梅不换师伯的七星散到伏生林里捉灵兽，没想到七星散威力过大炸了半个山头。被察觉到的师伯和谢重山各自领回宗门训诫，喜提宗规五十遍。

　　路辜神秘的摇摇头，向梅不换抬手招了招：“实不相瞒，我三师兄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梅不换幸灾乐祸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偏生罪魁祸首还装作毫不知情，体贴的说道：“你可以让隗蒙师兄帮你啊。”

　　他怎么忘了路辜上面一群跟宝贝珠子一样疼着她的师兄师姐，难怪当时明明是两个人炸的山头，谢重山赶来的时候毫无愠色，反而有些怜悯的看着自己。

　　梅不换眼神飘忽，抽了抽嘴角:“得了吧，我要是敢开这个口，我师兄就能用昆吾剑将我的脑袋捅穿。”

　　路辜无奈的耸了耸肩，正想开口打趣他，身后传来过分虚弱的声音:“今日多谢小师妹了。”

　　路辜忙摆手，略带歉意的说:“本就苏巡趁人之危，我也不能看人跑到咱们景昭头上来作乱，就是这战榜……”

　　她尴尬的指了指战榜，玄金色的石柱之上盘旋着龙纹图腾划分出阴阳两色的石壁，靠近阴龙鳞的一处已经覆盖上路辜的名字。

　　战榜分阴阳，宗门大比上能进凌霄天的前十人可入阳榜，不得更换。阴榜通过下帖决斗上榜，名位高低则为修为高低。

　　苏巡落败，原本属于元知的位置变成了路辜。路辜本身名列其中，最终消失的也就只有元知名位。

　　青年脸色苍白，身上的白衣被斑驳的血迹染透，接连的伤势让他显得孱弱疲惫。

　　元知身形微晃被身边的弟子扶住，他握拳抵在唇边压抑的低声咳嗽，扯了扯嘴角笑道:“身在之名罢了，宗门大比马上要开始了，属于我的我会拿回来。”

　　路辜笑容一滞，这两天忙着补伏生林的娄子，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她忙问道:“师兄是要去药堂吗？我刚好要去找我师姐，不如一路？”

　　师姐昨日传讯将要出关，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在药堂给怀姜长老汇报闭关成果。

　　她歪头看向梅不换:“一起？”

　　“不了，我得回去把烂摊子收拾完，大比在即至少不能和我爹这个时候闹翻。”

　　梅不换声音里掺杂着不明的冷意，他伸手抚开路辜压在衣襟下的乌发，冲她眨眨眼:“我们过几日见。”

　　路辜也没多想，朝他挥了挥手，和身旁的弟子一同离开。

　　藏青色的袍角张扬在风里，银纹涌动在浮光间，破碎重叠似如霜雪凛冽。

　　梅不换直至看到路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一如往常的收回视线。

　　谢重山走到梅不换身边出声道:“多谢梅少宗主了。”

　　青年点头示意，上位者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威逼压迫而来。

　　元知和苏巡的决斗他不好插手，唯有路辜能借后辈请教之名灭一灭九阳宗嚣张气焰，让他们知道不是什么下九流的手段就能踩在景昭宗头上。

　　“谢师兄言重，阿辜与我不分彼此，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他咬字清晰，别有深意的加重几个字眼让谢重山脸色显而易见的黑沉下来。

　　他撩了撩衣摆，不去看谢重山那仿佛洞晓一切的双眼，带着些许挑衅意味说道:“不过下一次能不能给我开点跑路费，这么大的景昭宗不会这点灵石付不起吧，我好好的一个少宗主都快变成你们景昭宗跑腿的了。”

　　梅不换在谢重山抽剑的前一刻掠起，朗声道:“谢师兄莫怪，我先行告退了。”

　　不能砍不能砍，谢重山压至着手中蠢蠢欲动的白玉京，深吸一口气平息胸中的郁气。

　　重山蔽日，后山的竹林的长势过快，漫山翠绿间只有一条青石板路直通幽处。

　　袍角划破潮湿的空气，路辜绕过蜿蜒的石路，在路的尽头推沉重的木门。药堂占据了后山一半的位置，雾气氤氲在竹制的屋体之间，隐约可见堂屋之上的木质匾牌。

　　路辜从外堂与元知等人告别，熟门熟路的穿过错落的屋子直奔内堂。

　　内堂不同于外堂的简陋，特殊的法阵驱散了后山常年的阴霾，浅金符文在半空中明灭，磷光浮动。

　　路辜踏入堂中便看见站在众弟子前交谈的白裙女子。

　　“师姐！”

　　路辜出声唤她，带着分明的雀跃像是雏鸟归巢一般奔向乔桑，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乔桑正和面前的弟子交流着炼丹之事，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呼唤。女子柔和的眼角带上笑意，下意识的抬起手将飞奔而来的少女拢在怀中。

　　不同于其他丹修弟子身上的苦涩刺鼻，乔桑身上的药香清冽如同新生的嫩草，柔和浅淡。

　　路辜将鼻尖埋入乔桑的脖颈处不住的乱蹭，女人轻柔的声音如碎玉雪冰响在耳边:“怎么了？”

　　路辜仍是双手揽着乔桑的腰，伏在肩头闷闷的说道:“师姐这次闭关的时间好长啊，我想你了。”

　　师姐一闭关，大师兄就跟一点就着的火山似的，攻击力比七星散还强。但凡路辜惹出一点祸事，哪怕是十万八千里谢重山都能逮到她。每次路辜看着谢重山惩戒自己的得意嘴脸，都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

　　路辜宽慰的想，师姐出关了，看你怎么假公济私的欺负我。

　　身边的传来细碎的笑声，路辜起身对上师兄师姐们的笑容，淡定的扯了扯头发。

　　最前方的师兄抱拳对乔桑说道:“今日多谢师姐提点，我们先走了。”

　　待众人走后，路辜揽上乔桑的手臂轻晃:“师姐有没有想我啊。”

　　乔桑纵容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温声道:“我可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蓁蓁呢。”

　　路辜眼珠一转，得寸进尺的问道:“比想大师兄还要想的那种吗？”

　　话音刚落路辜就感觉衣领被狠狠揪住，布料卡住喉咙，熟悉的力道立刻让路辜闭上了嘴巴。

　　路辜被身后人一把扯过扔在了一旁，幕后黑手施施然的取代了她的位置伸手揽过乔桑的肩膀，青年拖着腔调一字一顿道:“做梦。”

　　乔桑感觉到谢重山怀抱里炽热的温度，白皙的脸泛着微微的红晕。她伸手拧拧谢重山的腰示意他注意形象，没想到被他揽的更紧。

　　看着面前一大一小剑拔弩张的样子，乔桑轻叹一口气:“谢重山你多大了，还跟小孩子的闹什么。”

　　路辜听见乔桑的维护瞬间有挺直了腰板，在眼角挤出一点泪光，楚楚可怜的看了一眼谢重山怯怯说道:“就是，师姐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总是欺负我。”

　　乔桑嗔怪的瞪着谢重山，男人眯起眼咬紧后槽牙，分毫不留情的拆台道:“你面前这个可怜兮兮被我欺负的小丫头，刚刚拆了九阳宗弟子的一只手。”

　　路辜眸光一闪，收了含泪欲泣的模样窜到乔桑另一旁颇为自得的说道:“对哦对哦，那个人还是云生后境呢，被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乔桑出关后就听闻九阳宗下帖的消息，不过她一个丹修，对这种对决毫无兴趣便没有去关注。

　　乔桑黛眉轻挑，一脸惊讶的说道:“我们蓁蓁太厉害了！”

　　谢重山一脸无奈的看着乔桑被路辜的带着跑，抬手又一次扯过路辜，在路辜怒视下开口:“别缠着你师姐，师尊在重光殿等你，希望你还没忘记宗门大比的话。”

　　他满意的看着路辜陡然变得僵硬的脸色，她讪讪一笑嚅嗫道:“元知师兄告诉我了嘛。”

　　她顶着谢重山压迫的目光，向乔桑飞快的说:“师姐，等我见完师傅再来找你。”

　　她冲谢重山扮了个鬼脸，脚下生风般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乔桑看着路辜风风火火的样子，失笑着摇头，却听见身旁人在她耳边喃喃:“所以说你更想我还是想她。”

　　低哑的嗓音在她的耳旁震颤，呼出热气让她脸庞生热。

　　“你多大了，还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乔桑推开谢重山越靠越近的脸。

　　她神色带着担忧，雾气湮没路辜的背影，可她仍旧是看着那个方向:“阿宸，天机枢当真不会出错吗？”

　　“你在害怕什么？”

　　“她还是个孩子，如今却让她参加宗门大比会不会太早了些？”

　　谢重山侧眸注视着女子姣好的面庞，柔声道:“她是个孩子，但不能一直是个孩子。天赋能力让她有恃才傲物的资本，也同样意味她肩负着远超他人的责任。”

　　他知道乔桑担心着什么。

　　仙人玉骨，仙神命道，天机枢预言的百年成神第一人，世人贪求的无上命格诸加她身，也就意味着万般磨难也要她独自面对。

　　谢重山面色如常，近乎残忍的说道:“她享尽天赋地位带来的尊荣，那她就早已不能逃避她必须面对的一切，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仙门众人垂涎她年少盛名，天才多如过江之鲫妄图取代她。

　　路辜是不世的天才，但却不是仙门唯一的天才，想要坐稳高位只能由她自己斩尽阴谋诡谲。

　　乔桑握住谢重山的手，不同于体温的灼热，他的手颤抖冰凉。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坚定的注视着谢重山:“我知道，所以我信她。”

　　宗门大比，诸雄云集并不仅仅是仙门势力的角逐。

　　路辜的能力早已是各大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就意味着所有的算计会先集中在她身上，她要面对的是无法避免的血腥杀戮，这是修真界适者生存的共理。

　　路辜想要守住她所拥有的，那她只能赢。

　　谢重山回握住乔桑的手。

　　是的他们信她，不因其他，只因她是路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