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欢迎来到,十二神祇 ...
-
中元节阴气盛行,朝阳升起却只冷冷的挂在云间。鬼气如蛛网般缠绕,高大苍翠的林木也变得阴森孤寂。
青年负剑而立,朝崎岖山路的尽头寻找师兄的身影。他剑眉星目,少年的意气风发与青年的成熟杂糅在这张脸上,却显的相得益彰。
时间骤然停滞,天道的声音自头顶盘旋。
一堆陌生的记忆被强制塞入大脑,青年如虾子般蜷缩起来,剧烈的疼痛将他的五官撕得粉碎。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师兄?”萧轻白想说话,却被人掐住咽喉发不出声。他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师兄,是我……”
师兄依旧无动于衷,谢昭衍好似听不到身前人的挣扎,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他静静看着,直到萧轻白白净的面皮涨红。
突然,他伏下身来,在萧轻白的唇上烙下一吻,动作轻柔,仿佛看待无上珍宝,虔诚又缱绻。炽热的吻烧透了萧轻白的灵魂,温热的鼻息打在颈侧,脖颈上的手却越来越紧。
萧轻白瞪大双眼,他来不及挣脱,下一秒,师兄便喘息着从旖旎中抽离了。
谢昭衍的眼底有千年层积的霜雪,他满是不屑,俯视蝼蚁般,毫不犹豫地将萧轻白一剑洞穿。
非鹤剑闪着寒芒,将人的生气凝结。痛,钻心的痛。萧轻白在无边际的漆黑中,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谢昭衍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萧轻白如断了线的风筝风筝往崖底坠去,呼啸而过的风中是前世的走马观花。迷蒙之际,萧轻白听到清冷的声音从崖顶飘落。
他说:“爱上我,是你的错。”
谢昭衍除反贼有功,册为帝师,食邑三千。
萧家叛乱,满门抄斩,九族罚没为奴,流三千里。
前世记忆在脑海中层层叠叠,将今生的十八年经历完全压下。萧轻白胃中翻涌,望着居高临下的天道虚影,运转灵力将反胃感压了下去。
“看到前世的下场,感受如何?”天道的机械音自头顶响起,它正毫不掩饰的嘲笑道:“杀了他,你就是十二神祇的新任主神。”
萧轻白强作镇定,他扶着剑,顶着天道威压从地上站起。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争夺领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十八年前,萧轻白被神明从忘川捞起。在十二神祇这个虚构的世界里,他将谢昭衍视作唯一的同伴。
十二神祇,是一场从十三位神祇中遴选主神的比赛。
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妄生灾祸,天道慈悲以命书为基石构建世界。十三位神明从众生相中,选取生灵作为神使。神明和神使一同穿书,待到故事结局。功德点最高,且存活到最后的神使胜利。神使所代表的神明,将成为新的主神。
萧轻白兢兢业业替十三号神祇赚了十八年功德,都成了荒谬的笑话。他朝夕相处的十三号神,他托付身心的大师兄,竟是前世为了权势而至他于死地的恋人。
转世再生,萧轻白依旧替谢昭衍出生入死,依旧错付真心,为他人做嫁衣。
“如今他已是神明之躯,你还是肉体凡胎。你不恨吗?不怨吗?不想报仇吗?”天道平淡的电子音,却承载着无尽的诱惑,勾起人心底的恶魔。
“你可以在任意时间击杀神明。击杀神明后,你将会接替他的神位,成为新的神祇。”
清心咒一遍又一遍,神识将两团记忆锁在牢中,萧轻白终于站稳身形。他嗤笑着举起流光剑,指着天道虚影讽刺道:“他是神,我是人。弑神?我有自知之明。”
“你不是天道吗?你既想杀他,何必要借我一个凡人的手?你只要弹弹手指,整个十二神祇都能灰飞烟灭。还是你根本杀不了他!堂堂天道,竟然处置不了小小神仙。”
天道虚影被激怒了,从没有神使敢直面天道威压,如此顶撞它,不怕死的萧轻白是第一个。虚影弹出一道光华化作大手,掐住萧轻白的咽喉,像提蚂蚁一样,将他捏在空中。
“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萧轻白恶劣的笑着,不在意自上而下的窒息感。既然天道不能直接对神明下手,他就赌天道不敢杀了十三号唯一的神使,唯一能近水楼台诛神的神使。
萧轻白是个叛逆的赌徒,他不想作为傀儡听从天道的命令,要从它手中夺取更多的话语权,于是不断挑衅着。
“你没得选。”
在萧轻白差点同前世见面时,天道松开了手。它将萧轻白砸在地上,再次警告道:“杀了十三号神,你就是下一任神祇,否则……”
萧轻白身边巨石轰然崩塌化作飞灰,不过三息,粉尘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道看着萧轻白依旧面色,冷笑威胁道:“我给你时间思考,不要被神明发现你恢复记忆。”
天道威压消散,树梢绿叶犹犹豫豫,打着旋飘落时,萧轻白才从悲愤的情绪中抽离。他哇的一声呕了出来。他跪伏在地,身体和心理在天道的威压下,已经到达极限。
身心俱疲,萧轻白自嘲笑道:“谢昭衍,你给我重来的机会,是想自己尝尝,距巅峰一步之遥时,被背叛的滋味吗?”
他纤长有力的指,摩挲着任务玉牌,仿佛扼在谢昭衍的咽喉。
青年躲在树影憧憧处,笑的惨淡,要想使亲爱的神仙前夫荣登榜一,任务当然得继续做。
他为了替神明攒功德,成为新任主神,从宗门任务栏中精挑细选,才相中了青阳除邪祟的任务。
趁师兄未归,萧轻白吞下一粒复元丹,运转几个小周天,才算是缓了过来。萧轻白顺着原来的方向,瞧清楚了躲在云雾后的江南小镇。他从储物袋摸出张传音符,刚捏诀,谢昭衍就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师兄的衣裳被树枝挂的凌乱,额间也溜下几缕碎发。谢昭衍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拘,他不甚在意,习惯性的将药草抛给萧轻白。
萧轻白脑子还没反应,就熟练地接下药草。萧某对自己的狗腿程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慢条斯理收拾,神明随手捡来的百年珍稀药草。
谢昭衍站在松树下的整理衣衫,神明如月色般不染纤尘,他桃花眼即便没有情绪,也像满载柔情,叫萧轻白自愿溺死其中。只是吉光片羽的温存,不过是坚冰顶上的一汪水,没人能洞察他的内心。
怨恨和痛苦塞满腹腔,萧轻白只装作随意地问道:“你去哪里了?”
“先去镇上吧。”谢昭衍语调淡淡的,心虚地逃了。
萧轻白的演技向来差的人神共愤,谢昭衍总能猜到他所思所想。
由于谢某刚做完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之下也不敢追问,索性两眼一闭,装作不知,只自顾自地往青阳走。
两人都陷在自己的情绪中,竟没注意到对方的怪异。
萧轻白望着谢昭衍的背影,他想揪起谢昭衍的领子质问,分明可以杯酒释兵权,何必你死我活。想问他前世种种,可曾有过一份真情。
仇恨如凌迟。萧轻白默默掰着手指冷笑。对待曾背弃的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得到他的心,狠狠践踏后丢弃,就如前世的谢昭衍一样。
眼见与谢昭衍的距离拉远,萧轻白又偷偷往口中塞了一把复元丹,才小跑着跟上。
青阳自外围看鬼气冲天,小镇中的人倒是过得安逸舒适。街道上处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萧轻白魂不守舍的跟着香味,到了卖米糕的小摊前,刚站稳就被谢昭衍拎走。
“喂,师兄。你自己不爱热闹就算了!放开我,我这次带钱了!”
“呵!”谢昭衍更不撒手了,他刚要开始细数惨痛经历,就被周遭闹哄哄的声音打断了。
行人们绕着程府一层层聚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将气派的黑色大门围的水泄不通。
谢昭衍不爱热闹,他躲着人群,小心翼翼想后退,还没抬脚,就被萧轻白拽着往前挤。
“借过,借过。”萧轻白攥紧谢昭衍的手,护着他往前。与其被神明察觉异状,不如让他先忙起来。
萧轻白侧过头在谢昭衍耳边打包票道:“师兄放心,一如往日。我探查过了。其余十二位神使都围在命书男主身边争夺资源,咱们绝对不会遇到他们。宗门任务也是我筛选过的,你我对付筑基期妖邪绰绰有余。青阳栽进了一队修士和八个少年少女。如此异动,说不定就是青阳鬼的手笔。”
谢昭衍已经被推到前排,萧轻白站在身后,将人潮隔绝在外。避无可避,谢昭衍索性就顺着萧轻白的话,打量程府前拉扯的人。
男子一身端正的红色官袍,胸前系了朵大红花。他被众人围观,神色更加慌张,极力想甩开扒在他身上的小侍女。
萧轻白刚想站到谢昭衍身侧,便觉一阵晕眩袭来。
“师兄……”萧轻白想唤,嗓子却发不出声。下一秒就坠入了沉寂的黑暗。
“中圈套了。”他毫不迟疑的聚灵运气于灵台。归灵咒带着灵气在经脉中震荡,将人碾碎的疼痛不断袭来,终于在第三遍时冲破禁锢。
萧轻白还来不及判断身处何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去。他单手撑伞,提着裙摆,月白色的衣裙绽放出朵朵涟漪。
“放开他!咱们如今可高攀不起状元郎。”
萧轻白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随即他便反应过来,是傀儡术!他站在程府台阶上,正像提线木偶般跟着幕后人的操作行动。
在远处人群中的谢昭衍格外显眼,有抹红色倩影从他身后一闪而逝。
神识铺开,萧轻白向谢昭衍传音,却都如泥牛入海。敌暗我明,他不清楚对方意图,不敢以谢昭衍的性命为赌注,再妄自冲破法术。
神坐高台,人为斗兽。在十二神祇的天道规则压制下,谢昭衍这个神明化身,除了神的意志,脆弱的躯壳与常人无异。
天道的好算计,竟将机会摆在了眼前。
可惜,萧轻白不会乖乖就范。他借着傀儡术移动,观察四周,寻找破阵的关窍。
程府门户修的不算很高,倒也气派。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曳,镇宅的石狮子雕的活灵活现,威势摄人倒不像是江南水乡的产物。场上三人静默对立,周遭的议论愈发明显。
“状元郎昨日返乡的架势好不威风!今儿这是出什么事了?”
“俩人年纪正好,血气方刚的,还能有啥事!婚事呗。青阳就这么大点地,谁不知道状元家道中落。十年寒窗,一举高中。他背后全靠程家帮衬。当年,程老爷心善才收留他,还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嘞。”
“所以程家姑娘十八了还没出阁!竟是因为这新科状元,好一段佳话。”
萧轻白暗自感慨,果然是书里好,到哪里都会有人热情介绍剧情背景。甚至能身临其境体验剧情。如此看来他扮演的正是与状元青梅竹马的程家小姐。
“那可是出了名的美人,要是我有这福气,做梦都得笑醒……”
“切,你有这福气,你能中的了状元?不过这山花再美,也比不上人家京城的花金贵且有用啊!我可是听说有达官看上新科状元,榜下捉婿呢!”
“什么?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还能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对啊,还能好事都归他不成?十年培养大的孩子,如今捡了高枝说走就走。我要是程老爷,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卿本佳人何必单恋一枝花。”萧轻白用神识朝四处传音,试图将操纵傀儡的人引出来。
奈何周遭寂寥,倒是状元郎先被众人的话,砸的面色青红交加。
他不敢抬头看萧轻白扮作的程姑娘,只微微靠近,低头说:“音音,你别闹。我已经和程叔说……”
“音音?我姓程名音,并无小字。状元郎有话,可以大声答来。别污了小女子的清誉,咱们之间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你……”
“我如何?你我婚事虽无文书,但也是在尊长面前换过信物的。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安排我们二人?是让千尊万贵的世家小姐做妾,还是将我抬为平妻?”
‘程姑娘’两三句噎得状元郎哑口无言,气势上矮了一截。
萧轻白吃瓜的同时也没闲着,只是他审视半天,还是没发现人群有异样。他又用神识拱了拱谢昭衍,依旧没有回应。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就是因为婚事。程姑娘看起来温柔,倒是有些骨气。”
“骨气能当饭吃吗?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偏生了一张不饶人的嘴。”
“确实啊,程姑娘当众承认婚事,今日闹到如此地步,必是没有回头路可走。”
“往后状元郎飞黄腾达,她不过还是山野妇人。谁敢娶状元不要的姑娘,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就算状元不插手,她抛头露面,当街强辩,怕是也没人会要吧。”
“再美又如何,我可不敢娶如此善妒的妇人。”另一人也摇头晃脑直道可惜。
‘程姑娘’绕着人群走,她的步子迈的极慢,视线一寸寸审视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嗤笑着朝地上淬了一口,她笑错付十年光阴,笑程家识人不清,笑自己所托非人,更笑这些张牙舞爪的旁观者。
萧轻白感到心脏抽痛,他与程姑娘何尝不是天意沦落人。掐断情绪,他趁着视角转移,查探阵法漏洞。
典型的江南民居,热闹的街道,小贩挂起的风铃正传来叮咚声。人们挤在一处,交头接耳讨论着,倒是围了个密不透风。
‘程姑娘’已经走到了谢昭衍对面。他像一尊真正的人偶,几缕碎发安静的停在额间,眼神空洞的望向程府的石狮子。
谢昭衍空洞的睁着双眼,再次躲开萧轻白的试探。妖邪的法术控不住他,但他就只是静静看着,看萧轻白能否独自破局。
能否在没有他的人生路上,活下去……
萧轻白的目光停在谢昭衍脸上,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久久回荡。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张脸,这个人,都占满了跳动的心。期冀有多大,痛苦和恨意就更加滔天难挡。
突然,他顺着谢昭衍的视线回头,聚焦在石狮子脖颈上的红飘带。
谢昭衍只觉萧轻白今日格外哀怨,还以为是最近任务过于烦杂。他在自我反思的刹那,没有看到萧轻白转身的瞬间,额心泛起红莲魔纹。
魔纹煽动着猩红的光,把萧轻白本就妖孽的面容,衬得更加妖冶。
萧轻白气血逆性,只觉全身的灵气凝滞。他无暇顾及自身,只牢牢顶着那头石狮子脖颈上的红带。
同所有事物一样,在人墙中的世界没有任何物体随风而动,远处的风铃却阵阵作响,屋檐下两盏猩红的灯笼亦随风晃动。
风,石狮子,灯笼……
低级幻境阵法中,不同寻常之物就是阵眼。勘破关键,阵法的破绽在萧轻白眼中便无所遁形。
萧轻白朝着天空云中层层叠叠后的异样光亮,那是天道藏身的地方。他勾唇冷笑道:“他欠我的命,只有我能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停灯:初次和大家见面,打个招呼吧~
萧轻白:大家好!
谢昭衍:吾安,祝好
萧轻白:欲知后事如何,倾听下回分解
谢昭衍:鞠躬(拉帘)
停灯:本章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