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老婆》谨严

44、夜幕下的喘息

　　夜幕降临，营地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一串静默的星，落在灰白的操场边。空气里混着铁锈味、泥土味，还有饭菜的香气。食堂的大门一开，热气扑面，几位演员几乎是半跪着冲进去的。

　　“今天这强度，真不是闹着玩的。”有人一屁-股坐下，筷子都握不稳。

　　“我腿还在发软，”路程小心翼翼地端着饭盘，看着自己盛得山一样高的米饭，咬牙道，“这剧组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演员，不是特种兵？”

　　顾白城擦着脸上的泥，笑着回他一句：“现在才知道剧本没骗人。导演要的‘真实’，是让咱们真掉层皮。”

　　“掉层皮还算轻的。”萧成渝坐在他旁边，连背都直不起来，“我那趟匍匐前进，真以为要留在泥里。顾哥，今天谢了。要不然我——”

　　“小事。”顾白城摆摆手，“我们现在可是一个队伍的战友。教官不是说了嘛，要讲团队精神，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

　　一抬头，他看向不远处——薛子墨正默默坐在角落。脸上还残留着疲惫的痕迹，眉骨上的泥印还没擦干，却依旧不紧不慢地把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那一刻，他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力量压缩成一条安静的线，沉稳得几乎让人忘了这是个艺人。

　　顾白城走过去，一拍他肩膀：“你小子，之前还以为你装深沉，没想到是真的稳重了不少。看来经过大人物的洗礼就是不一样。”

　　薛子墨只是笑笑，没答话。那笑意淡得像风。

　　这时，宁明轩端着餐盘从一旁经过，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们：“不错。今天这期素材，够我剪两集的。”

　　他话音刚落，副导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导演，节目上热搜了！#铁血新兵泥坑名场面#、#顾白城翻桥险掉水#、#李岩安娱乐圈特种兵# 全在榜上！”

　　宁明轩愣了两秒，随即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我就知道观众吃这一套——美、强、惨，齐全！还都是真实的。”

　　“惨倒是真的惨。”副导看了一眼餐桌那群瘫成一片的“演员新兵”，心里多少有点不忍。

　　宁明轩却只摆摆手：“镜头里他们越惨，效果就越好。现在的粉丝爱美强惨，观众就喜欢看别人流汗，自己吃瓜。”

　　与此同时，直播回放的弹幕仍在滚动：

　　【顾白城那一手推萧成渝的动作太帅了！不愧是影帝！】

　　【李岩安不愧为娱乐圈的特种兵称号。】

　　【那可不，安子翻墙的动作连教官都赞扬呢。】

　　【萧成渝哭我笑，他站起来我又哭……这综艺有毒】

　　食堂另一头，路程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叹气：“不知道网上会怎么议论？你就好了，刚刚副导说了，你还混上一个热搜了。”

　　萧成渝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但愿那个热搜是正面的，而不是负面的。”

　　“那也比掉泥坑强。”顾白城挑眉说道。虽然吃了饭菜，但嘴里还是满是泥味。

　　“别说，要不是你那一推，小渝儿今天真得留在原地发芽。”有人打趣。

　　“是啊顾哥，我这条命今天算你救的。”萧成渝笑着说，但笑里带着点心虚。

　　顾白城嘴角一勾，没反驳，只淡淡说：“但愿摄影师能手下留情。”

　　宁明轩立刻插话：“放心，特写、慢镜、BGM我都给你安排上。”

　　笑声在餐厅里蔓延开来。那笑听起来轻松，却藏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脆弱，像是终于能喘口气的人在自嘲。

　　就在这时，扩音器响起教官低沉的声音：“各位学员注意——你们有三十分钟的对外通话时间。抓紧。错过熄灯还没回宿舍，后果自负。”

　　话音一落，刚才还瘫着的一群人，瞬间像通了电。

　　“真的假的？能打电话？”路程第一个跳起来。

　　“终于能跟外界说人话了！”萧成渝边嚷边冲出餐厅。

　　顾白城叼着筷子，笑着摇头：“这群人刚才不是都快趴下了吗？”

　　“有信号的世界才是真世界啊。”李岩安拎起帽子，脚步飞快。

　　短短三十分钟的“自由”，在此刻显得比洗澡、睡觉、吃饭都奢侈。没人去冲澡，没人顾得上擦泥——他们只想在这片被铁律封闭的营地里，重新摸到一点外面的空气。

　　——

　　营区过道外，灯光昏黄。路程靠在拐角的墙边，手机紧贴着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哥，热度能看出来吧？我们也挺拼的。”

　　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轻蔑的笑：“拼？你都没上热搜，还叫拼？看看萧成渝那哭的，粉丝都说他‘反差感’。哭得惨点、摔得狠点，人设立住了。你懂吗？要的是‘可怜又努力’。观众爱看‘受难式成长’。”

　　路程皱眉：“可我今天已经……差点抽筋。”

　　“抽筋就对了。镜头不怕苦，就怕没故事。”经纪人打断他，“这次是多难得的机会和视帝同框，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我不要求你比过顾白城他们，就比萧成渝惨。明天你给我表现出一点极限状态——最好再摔一跤。要真摔，不要装。只要惨得真，弹幕自然心疼你。多搏一些镜头。今天落在萧成渝身上的所有目光都会转移到你的身上。”

　　“……我知道了。”路程声音发干。

　　他挂掉电话，深吸一口气，靠在墙上。那一瞬间，他的脸在灯下显得有点空白。

　　拐角的阴影里，薛子墨正好路过。两人视线没真正对上，薛子墨只是抬了抬眼，脚步未停。那一瞥轻得像一阵风，却让路程心口莫名一紧。

　　他突然有点心虚，但那种心虚很快被“竞争”压了下去。毕竟，娱乐圈从来不奖励沉默。

　　——

　　夜深。宿舍的灯光逐一熄灭，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味和洗衣粉气。有人刚打完电话，还没来得及收好手机，就已经睡着；也有人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神情复杂。

　　“明天估计就能看到‘训练花絮播放破亿’。”萧成渝趴在床上含糊道，声音带着笑意，“要是有奖，最好给我个‘最惨新人奖’。”

　　他非但没有被经纪人骂，还被表扬了。说是上了热搜，粉丝也一下子涨了一大截。经纪人还希望他能保持住这种状态——弱不怕，但绝不能放弃。

　　“破亿没用。”薛子墨坐在床边，合上笔记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这才第一天，明天教官才要‘真动手’。我们越惨，观众越爱看。如果没有新花样，被骂还好，收视掉了，后面的剧都要跟着遭殃。就算教官肯放水，导演也不会。”

　　宿舍顿时安静下来。有人翻身，有人叹气，也有人只是沉默。

　　窗外虫鸣阵阵，风从走廊吹进来，带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旗杆上的军旗在夜里猎猎作响，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几分钟后，萧成渝轻声嘀咕：“你们说……这是真综艺，还是预备役筛选？”

　　没人答。只有薛子墨的笔记本被放回枕边，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远处导演组的灯还亮着。霍嵩的身影在暗处与宁明轩低声交谈。

　　“他们明天还能撑得住吗？”宁明轩压低声音问。

　　霍嵩目光深远：“明天才是分水岭。真正的‘新兵’，是要从崩溃里练出来的。”

　　他停顿片刻，又轻声补了一句：“演员也一样。”

　　宁明轩没接话，只点了根烟。火光一闪即灭。

　　镜头定格在夜色中那面红旗上——风声如浪，黑暗涌动。

　　明天，又是一场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