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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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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寒冷且漫长。A市临江，三月早春，春寒料峭，来自季冬的刺骨的寒意还未完全消散。看窗外的天气虽是晴和，阳光和煦正好，但照在身上却并不觉温暖。
孟渟站在行政楼七楼走廊的窗前，安静，沉默，随手扎起的低马尾微卷，垂落在她身后，气质冷然，给人很强的尖锐的疏离感。
办公室外门口墙上贴有的考勤表上的游码此时还停留在“在岗”这一栏处。
孟渟盯着看久久出了神。
看得出来她百无聊赖。她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但是她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算了。
孟渟终于挪开目光。她强压了又压心里的烦躁和不耐。
再等一会儿吧。
今天是一中的开学典礼。估计周阿姨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时间办理她的入学手续。
典礼此时快到尾声。现在正好是他们优秀学生代表的发言环节。
有男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经扩音器放大后，落入孟渟的耳里，还有刺耳的杂音：
“尊敬的老师——呲——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呲——呲——早上好！我是来自高一4班的——呲——……”
听得出来这学校音响的音质似乎不太给力。
行政楼走廊的窗台遥遥正对它的操场。站在这里，正好能一览无余远处操场的景况。
耳边，扩音音响震耳欲聋，少年的发言冗长且枯燥。台上的领导正襟危坐，但台下的人群早已散得不成队形。
孟渟面无表情地抱臂倚在窗前。她低头居高看去，看底下的他们渺小如点，密密麻麻，全都身着蓝白色校服，一眼看去，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蜻蜓点水，快速扫过每个人点，不曾在谁的身上多停留上一秒。
“……呲——呲——我坚信‘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虚心求教，勤于思考，认真回答问题……”
孟渟的视线最后落向台上那位正拿着话筒说话的同学。
就是他念的演讲词吗。
这位正在发言的同学似乎有些怯场。
他的声音颤抖得想叫人装作没听出来都难。这会儿就连着飘了好多个音，又经那劣质音响的放大，更是雪上加霜。
孟渟不屑嗤笑。
念得跟小学生一样。
没意思。
孟渟兴致索然地收回目光。
她甚至都不再多看一眼。
所以这就是她接下来这段时间要待的学校吗。
看起来好像也不过如此。
她转身，走回她刚才站的那间办公室门前，继续看着那栏考勤表。虽看着它，但是孟渟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她想起那一晚。
预想之外很快拨通的电话。
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忙，开门见山第一句就是：
“你想好了是吗。”
她想好了吗。
房间里刺眼的白炽灯照映着她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她一沉再沉，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人声，尖锐地，不由分说地，全都涌进她的耳朵，身前的衣角被攥紧最终又松了开。
心头那股烦躁和不耐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这次是她主动提出转回的A市。
她真的想好了吗。
“浅浅？”
身后忽然有人的声音响起。
“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不进去？”
孟渟转头，却看来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女人一身黑色西装肃然，脚踩尖头高跟鞋，留着中短发很是飒然，不苟言笑，通身给人很强的震慑的压迫感。
孟渟立即直起身：“周阿姨好。”
“嗯。”
周烨径直推开办公室的门。
“外面冷，你赶紧进来。等了很久了吧？”
“不会。我也才来没多久呢。”
她礼貌微笑。
孟渟说的委婉。其实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多钟头了。但是她并没有实说。
周烨点头：“那就好。”她将手里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今天这会儿才赶回的A市，所以昨天没有亲自到机场接你真是不好意思啊。你那丢了的手机后来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重新买了一个。”
“这样啊。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周烨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你的学籍我前天已经转过来了，今天你就可以直接去那边上课了。书什么的，我也叫你的新班主任留了一份给你，到时候你直接去找他去拿就可以了，问题不大。”
“好。”
“A中1班的学习进度会比其他班级要快一截，可能你刚转过来会不太适应。不过没关系，有任何有问题的地方都可以问老师。也可以问你的同学。”
“他们虽然闹腾，有那么些个事多闲不住嘴的人物，但是本性并不坏，一个个的热情得可怕，最喜欢做的就是乐于助人，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就会融进这个新集体的。”
“好。”孟渟鞠躬说，“麻烦周阿姨了。”
周烨难得面露笑容：“客气什么？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孟渟没有说话。
她又向身前的人鞠了一躬。
这次她鞠得很深，很久才慢慢直起身来。
却看周烨渐渐收了笑意。
她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犹豫地收了口。
她轻叹了口气，抬手轻拍了拍孟渟的肩：“好孩子。你妈妈只是最近工作有点忙，所以将你托付给我。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当然，”
她又补充道，
“我说的可不只是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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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渟独自站在行政楼前，低头看着远处的云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小到大，她无聊的时候就会这样，沉默地盯着什么东西，然后失很久很久的神。
她在等周烨。
周烨刚在办公室里说的要亲自送她去新班级。不巧快要出行政楼的前一秒，正好临时来了个电话，现在这会儿她还正在一楼大厅这边，边接电话边来回的走。
A中的开学典礼结束有一会儿了。看行政楼前人群好像都走得差不多了，喧嚣渐歇。
清晨的薄雾逐渐漫开，太阳也愈加灼烈，有风吹散了云，一瞬耀眼的阳光不由分说尽数直射而来。
孟渟被光晃了眼。
她下意识闭眼，抬手去挡。
“你们昨天晚上打到几点啊？”
忽然好像有谁的声音从她的左侧传来。说话的人离她有些距离，她听不真切。
“我觉得不算晚啊，也就两三点吧。”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两三点还不晚啊！我要是被我爸妈知道我打游戏打到这个点，他们非削了我不可！”
“我看他还挺精神的。要不是我说明天周一上课呢得早起，估计要玩个通宵也不成问题他。”
“哎呀我无所谓啦。反正我爸妈天天在医院值班忙得很也管不到我，我爱打到几点就几点咯。”
光线灼目。
孟渟适应了有好会儿才勉强能睁开眼。
此时正看有三个穿着这学校蓝白色校服的男生，正从操场向她这一方向慢步走来。
“阿植还没来呢？”
他们三人其中有一个人这样问道。
这时他们刚好走到行政楼这边。他们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台阶上面还站着孟渟这么个外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高声说笑，毫不避讳。他们的对话就这样清楚且毫无保留地被孟渟听进其间。
“目前为止你见他哪次开学典礼来过。”
有另一人答话。
“他要是真来了给女魔头看见，直接给他薅到台上让他也讲两句。昨晚我们俩喊他一起上号来着，发微信么微信半天不回，打电话么电话好半天才接，还说自己有事，问了他也不说到底什么事，没两秒直接就给我挂了。喏，今早居然难得连课都翘咯。”
孟渟垂眸，她的目光从天上的云转向脚边的影子。她沉默地盯着看。显然她对他们的对话内容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有云在此时飘来遮住了太阳。
他们走过孟渟，与她逐渐拉开距离。
“得了吧你，就你还重情重义？寒假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约好下午一点篮球场不见不散，放话谁放鸽子谁混蛋。结果所有人都来了就他不见人影。问起来，哦，原来人是跑到市图书馆那儿去热脸贴冷屁股咯。”
“唉不过真不是我说你，你说你好好一正规进来的体育生，放着你擅长的篮球不打，跑去听人文科生的东西干嘛。叫什么？古代诗歌鉴赏是吧。啧。上次鹿子霭叫你背段课文，你都能背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文学讲座那热闹你是真的非凑不可吗？你不会在现场听着听着睡着了吧？”
“陈昊年我看你是真跟鹿子霭待久了是吧，说话怎么一个赛一个的牙尖嘴利！怎么，我体育生还不允许我有点文学情操啊？”
另两个人哈哈大笑。
“浅浅。”
忽然身后有谁在唤她的名字。
孟渟惊，被猛地拉回思绪。她闻声转头，原来是周烨。
却看周烨满面愁容向她走来，洞察如孟渟一眼便察觉到其中的不对。
她叹气道：“对不住啦，阿姨这边临时有事走不开，不能亲自带你过去了。”
原来就是这件小事。
孟渟微笑不改：“没事周阿姨，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周烨闻言蹙紧的眉头松了开，她欣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刚才给你的班主任章老师打过电话了，他会在教学楼门口那边接应你，领你到新班级里去的。”
“就是现在可能还得你自己先走到教学楼那边去。你识路吗？”
她担忧地看向孟渟。
“其实高二教学楼离行政楼这边也不远，就顺着这方向直走再左转......唉你先等会儿。”
周烨忽地停住话梢。
她似乎这会儿正好注意到了什么，指向左边的手忽地旋了个方向。孟渟疑惑，顺着她指的方向才看了过去，忽然听到她拔高声音喊道：
“陈昊年！”
“你们几个给我过来！！”
周烨喊的正是孟渟刚才看见的那三人。
此时他们才走过行政楼不远。周烨这一嗓子喊得确实很有威力，直接把那三人吓得顿时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便是连身旁无关的孟渟也毫无防备吓了一跳。
那个被喊大名的男生脸色此时看起来比身旁另外两位还要难看：“我去！周、周女魔头刚才喊的是我的名字吗......”
这边周烨等得不耐烦喝道：“赶紧的！都还在那边磨蹭什么？快给我死过来！”
他们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眼前的这三位男生完全一改一分钟前的生龙活虎。现在这会儿个个都垂着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做得哪里不对，周烨的怒火就窜窜烧到自己身上。
孟渟看得实在忍俊不禁。
有人试探性地开了口问：“周老师。”他赔笑道，“您找我们什么事呢？”
周烨抱臂站在他们面前，眉头紧蹙，面色严肃，俨然一派山雨欲来的气势。
她没有语气地说：“你说我找你们什么事。”
他们倏忽紧张地站直了身。
那个最先开口的男生反应很快：“周老师您说得对！”
看他面不改色，胡话张口就来：
“确实！都高二下学期了，没过几个月就高三了，再没过几个月就高考了！哎呀我们实在不应该还像现在这样，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我知道您一片冰心在玉壶，蜡炬成灰泪始干啊！上学期期末您的化学我考成那个鬼样，我茶饭不思，痛定思痛啊！从此以后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一天是一天，我一定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啊！吾每日三省吾身，在别人都还在教室争分夺秒奋笔疾书的时候我在干嘛，在别人起早贪黑刷题看书的时候我在干嘛，在别人......”
“行了。”
周烨实在听不下去了。
油嘴滑舌的。
她白了他一眼：“今天没打算骂你们。”
这话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们面面相觑。
“啊？”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这样说，怪瘆人的。”
“哎呀我就说今日不宜途径行政楼啦。”
“怎么？”周烨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不满意？什么尿性这么想被我骂？”
“不用！不用！”
那油嘴滑舌的男生此时笑得最是乖巧。
“那，周老师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圆润地滚回教室学习了哈？”
他虽然嘴上看似是在询问周烨的意思，但腿上的小动作却并不闲着。看他们蓄势待发的架势，像是在等周烨一放话他们立刻转身就跑。
“等等。”
周烨叫住了他们。
看他们一头雾水地齐齐看向周烨。
“你，”周烨抬手指向陈昊年，指尖后又旋了方向，指向她身后的孟渟，说，“把你们班新同学带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