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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雨梦 ...

  •   光怪陆离的黑,伴着奇怪的失重感。
      文瑜靠在窗边,手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老师讲话。台上那位是个年轻的老师,开学演讲十分激昂澎湃,且无聊,让人昏昏欲睡。窗外风雨欲来,阴云密布,玻璃氤氲出了水汽。
      对了,她是一名小学生,正听着开学典礼。
      她险些撑不住脸,漫不经心想‘等下估计会下雨,怎么回去呢’。并皱眉在窗玻璃上机械画圈‘果然,最不喜欢下雨了。’
      她的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她抬头看,眼前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儿,那女孩眨巴着水润润的一双眼睛,脸上满是请求:“能让让么,我来晚了。”文瑜一向不会为难人,尽管脸上表情十分冻人,还是挪开椅子,轻轻点头。
      那孩子像一阵风急掠过去,文瑜惊奇于她那敏捷的行动,面上不动声色,无趣转过头,继续看窗外阴暗的天。反正,她一向如此,不与旁人进行不必要的交流。但旁边才坐下的人叨叨开了,简直让文瑜无法忽略。比如:“我叫佘瑾,你的脸好好看啊,你叫什么?”再如:“诶,我叫你好久,你都不带正眼看我。”
      文瑜压下心头火气,平静地说:“你,太吵,闭嘴,懂?”实在是冷酷无情。佘瑾却眼睛一亮,逗人玩的语气:“那么,这位小朋友多说些话,我就闭嘴,怎么才蹦两三个字?诶,你叫什么名字啊?”
      “文瑜。现在,可以闭嘴么。”要平时她早就冷脸把人送走,还附上一句‘滚’,今天她突然就觉得,这样戾气太重,不是该对面前人说的。
      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天色,透着一股恹恹的味道,像是在混合无数颜色的染缸里泡过一样,叫人反胃。文瑜实在是提不起精神,连调动情绪生气都嫌太累。
      或许,还有面前人的脸,让人生不出烦闷,她才耐心了点儿。
      “抱歉,不行呢。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没有人跟你说过吗?”文瑜:硬了,拳头硬了。她深吸一口气,感到糟心。不想生气?不想骂人?见鬼去吧。
      “请你圆润的走开,如果愿意的话,愉快的停止呼吸更好。”‘憋死你更好。’文瑜如是想到。
      “你好凶啊,可惜不能呢。”文瑜很干脆骂她:“神经病。”佘瑾好像还笑了一声儿:“嗯,谢谢。”文瑜收回自己单看脸对她不讨厌的想法,明明是哪儿哪儿都讨厌。她暗骂‘每句话加个阴阳怪气的‘呢’,指定病得不轻。’
      那位激昂澎湃的老师终于忍不住了,指着佘瑾:“你,出去罚站。”佘瑾于是转头看向文瑜,文瑜也看着她,直觉没点儿好事。“老师,她也讲了,你怎么罚我不罚她?”那位班主任老师吼道:“那就一起去!!”
      她们并排站在教室外的连廊上,文瑜脸更瘫了,盯着佘瑾。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佘瑾深有体会。
      她于是另起话头:“你好像很讨厌雨,很讨厌阴天啊。”‘那又怎么样,’文瑜盯住她,眼底的幽怨几乎满溢‘关你P……关你什么事啊。’当然,这些话想想就行,不必要说出来,毕竟是个人都能听懂弦外之音,除非是傻子。
      但很显然,佘大傻子故意忽略了:“怎么回事啊?”文瑜用尽了毕生的好涵养,才忍住没爆粗口。
      她又转念一想,说说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让我很不舒服,像一条鲜艳的毒蛇缠绕上脖颈,慢慢收紧。你猜,以我目前的心情,会不会让你也体会一下?”佘瑾沉默了。文瑜突然觉得,她不该说那么多,已经够了。
      文瑜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有人掐住她的脖颈,低声说着什么。身后的天,便是苍青色,深浅不一的晕染,很压抑的感觉,明明是盛夏天,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冷意。服装也极怪异的复古,像是在民国时期流行的服装,放到现在来已极其复古,文瑜只在那些无聊注水的电视剧里见过。那是一个极受压制的姿势,以她的品性,却一动也没有动过,甚至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心理。
      明明可以反抗,为什么不呢?
      真是令人生厌啊。如果确有其人,想必文瑜会让‘他’付出代价,可这明显,就只是一闪而过、不切实际的片段,幻想。
      这就很奇怪了,文瑜自认也不是受虐狂,何苦想象出这么个场景折磨自己。
      那就……只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而她忘了。
      为什么会忘?
      她看向佘瑾,但她的脸,也是模糊的。
      ‘好难受。’
      天光倒转。
      下雨了,好冷。
      冰凉的雨珠落下,周围却是闷热的,压抑而窒息。
      文瑜恍然回神,周围几乎看不清人影,晶莹的水幕分隔开人。耳边声音响起:“你没有人接吗?”佘瑾哗啦一下到开伞,朝她笑:“走,送你回家。”她走进雨幕,回头:“来不来啊?”
      “我以为,你不会答应呢。”文瑜白她一眼:“我傻么?”雨伞空间不大,她们挤在一起,挨得很近。“诶,我住的近就不用说了,你怎么也没人接?”文瑜停下脚步,低头瞧着水洼,与自己的倒影相视,朝影子露出一个悚然的笑容:“有没有人说过,你情商真的很低啊。”
      佘瑾的面容再次模糊了,她自顾自说下去:“我不讨他们喜欢,家里也不雇佣保姆,没谁来接我,”文瑜语速很快,却忽然停顿一下:“我也不需要。”她字字句句清晰明了,风清云淡。“所以,你还想说什么?”
      “请自便。”
      佘瑾的身影一直在飘忽不定,此刻忽然凝实了,还是看着她笑,眼底神情一直没变过。不协调的感觉更甚,就像,只是一张定格的相片,已经成为刻板映像,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文瑜又盯着她,定定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后退。她走到雨里,雨珠滴落发梢,没留下丁点痕迹。她笑起来,声嘶力竭。佘瑾忽的又撑了伞:‘你该走了。’
      文瑜还想问些什么。
      她只是站着,没再有任何表示,安静的,朝文瑜笑。安静得可怕。
      文瑜脸上还是冷的,如雪一般的好看,她垂落了眼,一抹冰寒便在那上挑的眼尾化开,又那么温凉。
      不知什么时候,人都不见了,只有雨在落下。她蹲下身,看着水面倒影:“你留不下我,谁都留不下我。早在一开始,我该发觉的,她从来没有问过这几个问题。”从始至终,只有讨厌的雨天里,递过来的一把并不讨厌的伞。
      “好吧,我的出现,代表你心中有怨。看这程度,我歪曲了你们当初相处的事实,你很恨她吧。”雨洼里的她得意恶劣的笑:“我就是你呀。一个人,用时间改变你,刻下终其一生都无法消退的刻痕,又轻松抽身。也难怪呢,你这么讨厌她。”
      你很讨厌她。
      你讨厌她。
      影子看着文瑜平静的侧脸,有些惊讶:“你,真的没恨过啊,真是孬种。”咯咯的笑声响起:“被人欺负成这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过于粗鄙的言语让文瑜眉眼一皱,又若无其事说:“是,我的确产生过一些负面情绪。你也说,很正常不是吗?”文瑜一直笑着:“我非圣贤,孰能无过?”她轻蔑于倒影的愚蠢,尽管从外貌上看,她们一模一样。“而你不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评判?”
      “我讨厌她么,我想是的。但她拉我出泥沼,伴我冬冷夏热,数九寒天三伏夏月,往复流年。你这种东西,又怎么会明白?”
      文瑜的神情忽然一变,似笑非笑:“出千作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在我耳边唠叨的声音,很烦啊。堂堂……”剩下两个字在唇齿间来回,终是没有吐露。
      周围风云莫测,她和佘瑾的过往被反复翻看,凑成一本说厚不厚的书,让人难过得想哭。文瑜挺直着背,脸上神情却忽然凝滞了。
      雷雨打碎了天,一切都是扭曲的,极端狂乱。
      她好像,又忘记了什么?刚才,怎么回事?
      是什么?
      脚下的地塌了,周围积攒的雨水涌来,把她淹没,反复抛起,落下,反复冲刷。
      光源好像被一口吞下,收束成最后一个点。
      文瑜空茫着,脚下踩不到实处,周围是瞎了眼的黑。
      她声音暗哑,几乎是气音:“我该走了。”可没有人来接我,为什么回去?……怎么回去?
      我该走了,我不属于这里,所以要回去了。
      雨天真的好冷。
      眼前人影晃过,分外熟悉。
      你为什么就是认不出我?每次,都是……
      ‘没带伞,你可以来接我么’‘好’——你答应过的,为什么又忘记?
      那个东西拎着尖锥,一下一下砸,文瑜头痛至极。人影的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温和的,细腻的,舒缓着疼痛。
      文瑜眼皮好似被粘住,扑簌着无法睁开。那只手让她多些实感,她像做过无数次,拼了一切,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用力往下一拽——与之前不同,隔过光阴,她终于抓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哪,希望你们不会觉得我在写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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