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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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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贺。”
沈确的声音轻柔明澈,如阳光下缓缓流过的泉水,他一面揉着严小贺的背,一面不断轻语,“你知道吗?我在你身边守了那么久,无时无刻不在想,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这样真正的抱着你。”
沈确虽然永远和煦温柔,举重若轻,但这样的情话,严小贺还是第一次听到。
严小贺愣住了,沈确也跟着顿了顿,好像刚才的话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一样。
但严小贺的迟疑并不是出于感动。
虽然沈确深不见底,可严小贺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一个算得上有那么一点点利用价值的万人嫌,这利用价值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聪明才智,只是因为他恰好投胎在这具尚能让人一时冲动的皮囊之上。
沈确只是紧张久了,孤独久了,身边又都是些聪明人,只有对着他,才能放心释放情‘欲,缓解压力。
欢‘爱从来与爱无关,最多称得上“有瘾”罢了,所以比起沈确的情话,更让严小贺诧异的是眼前的场景。
这间屋子虽然算不上豪华,但着实被人细心布置过,床榻铺盖一应俱全,他甚至震惊的看到,曾经那只属于沈府大少爷木偶小狗,就被摆在不远处的矮柜上。
这只小狗曾象征着有过一个不问缘由就同情他处境的“东家少爷”,但现在却只能指向一件事,沈确早就知道他的计划,并且布置好了一切。
严小贺突然冷汗涔涔,恐惧和悲伤瞬间如冷雨倾盆而下,接着卷起浪潮,把他拖入了冰凉不见底的深渊里。
是严濯玉!是严濯玉告诉了沈确。
或者说,其实严濯玉并不如他所想那样,一直摇摆在永王与皇后之间。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才智超群、青出于蓝的小严大人已有个另一个选择,桓王傅景琰。
严濯玉明明就是桓王的人,所以听到自己的计划有利于桓王,自然顺理成章答应了,他说设法留自己一条命,也并不是他发慈悲,而是给桓王留下这个身子而已。
想到这里,严小贺禁不住打起了冷颤,身体如坠冰窖寒冷。
“那天在大牢里,你丢下不要的。”沈确发现严小贺的眼睛正牢牢锁在小狗上,于是放开他去取来小狗,浅浅一笑,“我把它捡回来,洗干净收好了。”
话毕,沈确微笑着看向严小贺,仿佛料定严小贺一定会重新低头认错,回到他的怀抱。
结果严小贺喉头却怄着一口血,什么顺耳的话都讲不出来,他凄切的抬起头,眼里冰凉麻木的低吼:“我所有的计划,严濯玉都告诉你了……?”
“是,但你为何要这么做呢?”沈确居然万分委屈的打断他,甚至更低姿态地问:“我原来也许对不起你,但我也已经尽全力对你好,也告诉你个中道理,让你安心等等,答应你有机会就送皇兄离开……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把我一个人丢下……”
沈确虽然一贯会掩藏情绪,但这几句话还算出自本心,他这样谨慎的一个人,却一次次把心里话对严小贺和盘托出,这还不够吗?
对于沈确而言这么做小伏低的一番说辞,却骤然点着了严小贺的神经,他一点点也不想再看沈确演下去了,眼神逐渐从伤心变成绝望。
“殿下。”严小贺居然用与他平等的语气质问:“可我现在都已经愿意为你去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
“我们?”沈确刹那被击中,眉目间泛起压抑不住的怒火,“什么叫‘我们‘?我难道不曾放你走吗?那日严濯玉来告诉我时,我虽然生气,但我想你觉得‘沈确’骗过你,‘傅景琰’也骗过你,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我告诉严濯玉,既然如此,我就换张脸,换个身份,重新养你一次!所以我现在是‘齐海’了,一个什么都不会,满心是你的哑巴!要不是傅景邺非要来拜佛,我就能陪着你在燕郊过一辈子了,这样还不够多吗?就永远比不上傅景邺这个废人?!”
“别这样说他。”严小贺被他这串话怼的气血上涌,也不管不顾了,“王爷,你并不是要陪我,我明明都要走了,是你硬要我留在燕郊,无非是王爷你不能走远,要时刻回到京城。”
“对。”沈确马上理直气壮道:“我大仇未报,怎么能离开京城?”
严小贺怔住,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好。
见严小贺不语,沈确上前捉住他的手,死死按在自己脉搏上。
“如你所见,我装哑巴,我现在没有内力,不是因为我有多能忍,是因为我服用药物,废掉了自己的内力。”
严小贺听得身体一震,想起他好不容易调理好的病,颤声道:“你之前还有寒症,现在怎么能……?”
“我没事的。”沈确见他好像有所松动,暗自放心,边说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人心都是肉长的,严哥,你信我一次,我不会再强迫你留在京城,你可以……”
严小贺却猛地将手抽回去,打断了沈确的话,用冷漠的眼神回应他。
沈确他一向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就算今天说了这么许多,也还是在宽慰严小贺的基调上。
但这是他第一次见严小贺露出这种眼神。
“你不能走。”
沈确的声音逐渐压低,接着脱口而出,“你怎么不问我,今日的火是谁放的?”
严小贺一愣,他知晓必然不是沈确干的,而且沈确今日没有装作齐海陪他,可能也正是要送韩王去佛寺。
沈确见他没听明白,索性直白道:“你若非要一走了之,我也很快就要回京,韩王再出事,我不保证每一次都能在附近。”
严小贺心口一震,咬牙道:“王爷,你答应过我,会放他离开的。”
“他已经离开京城。”沈确沉沉道:“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这明明是我做到的!”严小贺眼中噙满泪。
“怎么可能。”
沈确看着严小贺几乎滚下眼泪的眸子皱了眉头,总觉得严小贺不该有这样出格的自信,这太危险了。
所以,即使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严小贺伤心甚至绝望,也还是要说个明白,因为这些才是真相,严小贺有必要知道,甚至有必要铭记于心。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我,你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沈确狠厉道:“不说别的,你服药后是我最先赶到,在你的脖子上掐出指痕,告诉他们你是被人下毒的,这才能将你带出来,我甚至告诉他们你还没死!不然呢?永王如此独断暴戾,哪能由人摆弄?恐怕你熬不到严濯玉大理寺这一关,就会被永王直接捅个窟窿。”
“沈峥,他天生高傲目中无人,怎么可能为了你的三言两语就去向严濯玉打探出路,也是我通过军中的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还有严嘉。”沈确顿了顿,他本不想说,但严小贺总有一日会知道,“其实你还是不够了解他,就算没有沈家的支持,就算不是皇孙,你的严嘉也是心高气傲的孩子。所以,这次韩王出京,不管我如何好言相劝,他都不肯跟来。”
这些话果然像钝刀子一般,直直戳进严小贺心口拉的生疼,他瞪大眼睛,眼泪瞬间失禁,泣如雨下。
严嘉即使孤身一人,也一定要留在这个危险重重的京城,不论他是为了亲手报仇还是想做皇帝,自己都设计害得沈峥离京,让他失去了舅公这个唯一的依仗。
虽然当年不小心连累太子,但他也千里迢迢助皇孙出京,不说论功行赏,就说将功折罪,也算有几分苦劳了吧。
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自圆其说,把自己从这一切里超脱出去!
可现在呢?他自作聪明的一番操作,反而又害了皇孙!
他怎么可以这样蠢?
废物,真是废物!
严小贺越想越崩溃,几近灭顶,他痛苦的抬起手,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通红指印瞬间蔓上那窄小苍白的脸,在他预备继续扇自己第二个巴掌前,沈确箭步上前紧紧攥住他的手,将那单薄的身子钳制在自己怀里。
严小贺的泪水倾盆而下,沈确狠狠道:“有些事,我一直都不忍心告诉你,但是严小贺,不管你心里我是什么人,现在都是全心全意在为你好。傅景邺他对你好,不是因为他多么善良或者喜欢你,是因为他们争权夺利害了你的母家,要不是他们,你可能也是严濯玉那样出身高贵的少爷了!”
沈确说完,深吸口气,做好了严小贺崩溃大哭的准备,毕竟傅景邺父子一直是他支撑自己的动力。
但如果此时不说,他不知道严小贺还会做什么傻事,他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预知。
可严小贺却没有任何动静。
沈确一时有些慌乱,抱着他的手捏的更紧,严小贺被捏痛了,才点点头道:“我知道啊。”
“什么?”
沈确听得一愣,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严小贺继续说下去。
“我都知道,殿下说他对不起我,他还对我说,其实对我很凶的严老爷是我父亲,严濯玉也真的是我哥哥,只是他们过得都不如意,所以不认我,甚至打骂我……他对着我低头,一遍遍说这也都是他的错。”
“所以他才让我多留在他的太子府里,过得舒服一点。”话到此时,严小贺居然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悲惨笑容,“我也真没想到,他这么仁慈,肯定未来能做皇帝的,却被别人说成一个偷养男宠、贪图享乐的坏人。”
这下换沈确有些愕然。
他看着严小贺糊满水渍的脸,裹着泪珠的长卷睫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确实能掌握严小贺的一切,但似乎并不是那么了解他。
也不是那么了解傅景邺。
“你若留下来。”总之不能再这么一直耗下去,沈确咬牙道:“我再答应你,无论今日是人为还是意外,我都会派人值守,保皇兄平安。你先好好休息,以后再想做个大夫什么的,我为你安排一处店面。”
“不仅要平安。”严小贺沉默了一阵,抹去眼泪,一字一顿道:“有朝一日,要安排他远离京城,还要给他钱给他封地,一辈子衣食无忧。”
沈确虽然稍微对傅景邺有些改观,可心里仍有些不忿,但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严小贺看他点头,继续道:“还有严嘉。我要你保证,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严嘉一定要平平安安活着。”
沈确诚实道:“我从没想过要对付他。”
“不是不对付他。”严小贺马上道:“是你发誓,他也要平平安安的活着!”
沈确只好道:“我发誓。”
“最后我不想留在这里。”严小贺转过脸,平静的看向沈确,“王爷,你既然吃了自毁内力的药物,必然需要有人伺候调息。那么我跟你回去。”
“什么?”
沈确一愣,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心底喜不自胜。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严小贺,那张脸依旧精致的过于秀气,特别是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好像总想藏些什么,却又浅薄的什么也藏不住,所以总想让人欺负一下,再可怜一下。
但此时此刻,沈确居然觉得,这双眼眸好像没那么清浅纯粹了,他甚至有些读不懂。
他不是很能接受这种失控的感觉,于是伸出手,扣住了严小贺的下巴,轻轻贴了上去。
他也并非想做什么,只是想跟他亲近些。
没想到,严小贺居然将嘴唇靠近,促成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