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死于昨日》于乔生

4、第 4 章

　　“瞿衡！不好意思你等好久了吧？”短发女生推开店门撞动风铃，快步走过来。

　　瞿衡闻声抬头看过去。短发女生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太过嘹亮，于是一边抬手捂住自己微微泛红的脸，一边小跑过来。

　　周六白日里的红馆有些冷清，瞿衡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窗外就是海川一中据说价值不菲的大门。背着光，瞿衡微笑着招手：
　　“没有等很久，我也刚到。你喝什么？”

　　阳光很刺眼，瞿衡的脸被掩在阴影里有些看不清，方书瑶想，这样的瞿衡莫名很像一位神秘的隐世大侠。小说和影视剧里不都是这样的吗？少年侠客从天而降，劈开混沌，自万丈光芒中来，紧紧地握住了主角的手，带着她一起逃出生天。

　　就像走出书院的那个下午，神色淡漠的瞿衡握紧自己的手，慢悠悠走在父母和阿姨的后面。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天气并不好，云层很厚，但方书瑶只记住了瞿衡清瘦而冰冷的手，和行道上铺满的金色的银杏叶。上车时，她们的手松开。方书瑶不自觉地回头去看，那扇象征着隔离与禁闭的高耸的黑色铁门缓缓关上，并且再也不会出现在往后的梦里。

　　想到这里，方书瑶忍不住莞尔：“和你喝一样的吧。”

　　“向南知，你确定这边可以进去？”徐然背着篮球，跟在向南知身后。他们一行数人，鬼鬼祟祟走在护城河岸与海川一中的绿色围网之间，低垂的杨柳几乎把他们的身形完全遮住。
　　寸头男生神色笃定，语气不容置疑：“当然。”

　　果然在几步之外，绿色的围网有一个半人高的破洞，正好能容下躬身的一人。向南知一个靓仔回头，竖起大拇指：“看，我说的没错吧。”
　　“牛。”徐然点头，然后拨开向南知，率先踏进破洞。

　　如同扑棱入网的鱼。

　　“那边打篮球的男生！说你们呢，怎么进来的！”
　　海川一中的保安大抵是世界上最负责任的保安，被逮到的向南知一行人如是想。想要从正门进入时因为没穿校服且没带胸牌被严词拒绝，成功进入之后摸到球甚至没有五分钟，就被闻讯而来的保安大哥截停。

　　搞清楚他们是高一新生而非社会闲散人士，和他们到底从哪里进校之后，保安带领着他们从正门离开，一路上虽然喋喋不休，但还是关照男生们：
　　“既然考进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在这边打球。那边的洞以后不许钻了，我马上就报给后勤，肯定补起来。你们胆子真大，从河边走也不怕摔下去……”

　　向南知挠头：“也还好吧。”

　　保安没好气道：“没有在夸你们。”

　　走到保卫处，再次强调：“不许再从那边进校了，记住了吗？”

　　向南知十分自来熟搭上保安大哥的肩膀：“收到。”

　　保安错开一步，用看新奇物件的眼神看面前的半大少年，半晌说：“你这头蛮特别啊。”

　　“帅不？”

　　保安摇头：“你这三年铁定是重点关注对象了。”

　　“此话怎讲？”

　　保安大哥挥挥手，不想理他，赶他们出校门。

　　“那咱去红馆喝奶茶？”
　　徐然指着学校对面的奶茶店。他家就在一中附近，因此对周边很是熟悉。
　　向南知下意识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的同时果断否决：“喝什么奶茶，咱们赶紧去城市公园看看还有没有空球场——”

　　却在看到瞿衡的身影后硬生生拐了话茬：
　　“周末嘛，城市公园的球场肯定满员，咱们现在去啥也抢不到。红馆就红馆，走，哥请客。”

　　话音未落，人已经站在路口打算横穿马路，把一声声起哄的“向哥豪横”“向哥阔绰”抛在脑后。

　　推开店门，向南知被门后挂的风铃震惊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么漫画的嘛”，随后阔步走向吧台，报菜名：
　　“雪顶奶绿，三分糖，加爆珠和西米露。喂，你们自己点，今天哥请客。”

　　徐然和程茂等人从善如流：“谢谢儿子！”

　　向南知挥挥拳头，作势要揍人，收获了鸟为食亡的同伙的一致改口：“谢谢向哥！”

　　于是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拳头，故作不经意看向窗边的四人座。这里的动静不小，瞿衡和方书瑶显然发现自己了，在看这边。

　　他僵硬地抬起手，下意识重复了刚刚的动作。

　　瞿衡依然在微笑，方书瑶则是翻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白眼。

　　糟糕，真是太糟糕了。向南知心底在无声呐喊。

　　点完单的徐然也看到了窗边的女生们，朝她们挥了挥手，算作打招呼。回过头，他颇意外发现向南知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

　　于是徐然怪笑着戳戳向南知：“嘿，向哥，看什么呢，买单了。”

　　等到如梦初醒的向南知摸出手机打算付钱的时候，徐然向女生那桌走了过去：
　　“嗨，方书瑶，瞿衡。瞿衡，你还记得我吗，开学那天打架的徐然。你的头怎么样了，还疼吗？”

　　短发女生极低音量地回应了声“你好”就低下头不做声了。瞿衡则幅度很小地摇摇头：“没事了，一点都不疼。”

　　“真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徐然摸摸鼻子，“没事就好。要是之后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和宋子义。我俩肯定负责到底。”

　　徐然的脑袋从背后被一个暴扣：
　　“还负责，轮得到你负责吗！”

　　不用想，罪魁祸首必然是向南知。徐然作势捂住头，发出控诉：“老向，你手里没轻重的啊！疼死你爹了。”

　　“少来，”向南知显然并不上当，他把单号囫囵塞给徐然，推他去吧台附近等号，“自己喝的自己去拿，大少爷。”
　　顺势坐在了瞿衡身侧的空位上，侧过头挡住了女生看向收银台附近的目光：“好巧啊，瞿同学。”

　　陌生人离开，方书瑶显然自在了许多，抬起头盯着斜对角的不速之客。
　　“哟，方书瑶也在呐。”向南知后知后觉，向短发女生也招了招手，很快收回视线，“瞿同学，你今天化妆了？”

　　完蛋，又是一个糟糕的开场。

　　他小心翼翼去看女生的反应。方书瑶还在瞪着自己，那瞿衡呢？
　　瞿衡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甚至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惊讶：“嗯，稍微。”
　　然后微微笑了，“你眼神不错。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有气色多了？”

　　从远处看这里的气氛一定很好，收银台那边传来夸张的“哦哦——”的起哄，向南知如梦初醒，一记眼刀勒令闭嘴。但显然收效甚微，他们甚至端着奶茶走过来了。

　　“昨天兄弟的付出看起来有回报啊，”抱着另一只球的15班张博文窜到桌边，挤眉弄眼，“这么快，不枉我们差点被逮到。”

　　瞿衡疑惑：“什么被逮到？”

　　男生心直口快，向南知阻止未果，振聋发聩的“昨天晚上的烟花啊”掷地有声。

　　瞿衡震惊了。方书瑶也震惊了。
　　只有消息爆料者状况外独自开朗，还乐呵呵地拍拍向南知的肩膀：“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浪漫，果然人不可貌相。”
　　半晌他狐疑看已经石化的其他人：“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嗨，回神。”

　　先反应过来的是当事人之一的瞿衡。她震惊且好奇：“这么天才的点子……海川不是禁燃吗？很难执行吧？”

　　向南知下意识看向瞿衡，她在津津有味地听张博文讲述名为“烟花大作战”的中二计划，甚至时不时提出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向南知无比冷静地阻止了兄弟的喋喋不休。

　　张博文不满地看向向南知。

　　向南知却缄口不言。

　　这时瞿衡很自然地接下话题，双眼含笑地望向向南知：“太惊喜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烟花呀。”

　　女生开始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在欢乐谷、迪士尼或许还有长隆看过的璀璨焰火。里面有她和方书瑶的共同回忆，所以方书瑶因为陌生人太近而感到的紧张也有所缓解，甚至加入聊天。

　　向南知则愈发沉默了。他在心里说，说谎。瞿衡又在说谎了。为什么张博文和方书瑶偏偏看不出来呢，这个女生根本就不觉得迪士尼或者欢乐谷的烟花有多么绚烂，所以自己的愚蠢策划并没有感动到她。
　　她表现出好奇和好感，仅仅因为她觉得心意不可辜负，努力要有回报，美丽没有罪过。和谁，是谁，都没有关系。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让瞿衡知道是谁做了这一切。一个美丽的巧合，和人为策划的惊喜，或许她会因为前者更加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