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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01 ...

  •   四方的庭院,院子里种一棵梨树,越长越高,足足遮住半边天。树下放一茶桌,几把木椅,桌上一套玉瓷茶具。夏日傍晚,天边绮红,一群年过六旬的老人围在一起,各端一杯清茶,就这样伴着梨树荫蔽,伴着盛夏晚风,无可无不可的闲话着。
      倒是随春晴先抿唇笑了,“当年啊,倒是白为他们俩担心了。”
      陆成江一把放下茶杯,轻拍了一下茶桌,“谁说不是呢?当时我们几个天天为岭冬张罗女朋友,生怕他一不小心孤独终老了。结果呢,人家看都不看一眼、爱答不理的,搞得我和老秦那时候都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谁知道人家高中就——”
      “哈哈哈哈”,秦铮忍不住插话,“人媳妇高中就找好喽,那还轮得到我们几个瞎操心。”
      “要我说,北清也是个有出息的,老谢都六十多了,还被她带着折腾去了南极。”随春晴捻起托盘里的樱桃,边吃边调侃大夏天跑去南极、把他们几个扔自个家里看门的——谢岭冬和陈北清。
      “你还不清楚吗?谢岭冬一辈子都是追着陈北清跑的......”
      风里又是熟悉的歌——
      “没让你回头/ 我就想跟你跟你一起走/不管你要去哪里流浪多远多久我都会点头......”
      倘若光阴逆流,逃离这钴黄酽热的晚夏,回到北城最初的那个冬季,你会看见......那时,天尚冷,雪很大,那俩人,都还年轻。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十二点,北城区主城区会有一场暴雪,一直持续到明天下午,第一场雪才会停。教育部门紧急发布停课通知,全市中小学生一夜解放,迎来两天假期。可惜,很不幸,北城一中高三生除外。
      早晨才刚刚六点半,谢岭冬已经吃完早餐,收拾妥当了,温姨早早给他准备好了雨伞和雪地靴,李叔昨晚留在别墅睡,就是为了能早点送谢岭冬上学。当初,家里人图安静,别墅买在了郊区,离北城一中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谢岭冬每天上学都得早早出门,更别说这样的恶劣天气了。
      出门的时候天还不甚亮,灰蒙蒙的一片,车上谢岭冬又在补觉,猛地推开车门,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白的有些刺眼。一中的校服是主蓝色的,袖口和翻领做成了黑色,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和李叔道别,踩着厚厚的一层雪,百无聊赖地往学校走。撑着伞的手微微有些冷,风吹着雪从四面八方袭来,直愣愣地往脸上扑,谢岭冬都要开始怀疑打伞的意义了。眼睛一抬,倒是真看见个狠人,罕见的没穿校服。白色羽绒服长到膝盖,深蓝明线阔脚牛仔裤,脚踩一双抓地皮靴。藏红色的书包,藏红色的伞,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被落下的雪花染上一层苍白。双手抄兜,有伞也不撑,任性的很。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她像千里雪原上的一抹朱红,突兀地让谢岭冬想起电影《little forest》里挂在乌枝上被雪覆盖的樱桃。
      从北城一中的西门到高三生所在的修德楼有一条长长的柏油下坡路,路的两旁种着专门从北海道引进的樱花品种,一到三四月份就开的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粉红气息。可是现在是冬天,所有的颜色都黯淡了,只剩无处落脚的白和深不见底的黑。唯一的红,在前面张扬地走着。
      谢岭冬一路跟着她,直到看见她走进高三21班才意识到——原来她就是黄哥说的那个转学生。高三上学期都要结束了,距离高考只有不到六个月,现在转学风险无疑是巨大的。朝在门口和陈北清交流的黄红峰微微点头,余光里微微瞥了一眼跟了一路的“红”就先走进了教室。
      没等多久,黄红峰就带着陈北清进来了,“这是陈北清,这学期新转来的同学,大家欢迎她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掌声平平,更多的打量与审视,对陌生人的防备与敌意是人之本性,即便生活在象牙塔里也难免有之,因为生存的本质是畏惧,这不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湮灭。而陈北清神色默然,琥珀色的瞳孔放空,没有落在任何一张脸上,漆黑的眼睫轻眨,镇定而疏离。
      “北清,你自我介绍一下吧。”黄红峰说着自觉走下讲台,把讲台让给陈北清一个人。
      一路淋的雪早化了,湿漉漉的,让陈北清十分不好受,只想赶紧结束这令人生厌的俗套环节。
      “我叫陈北清。初来乍到,不必关照。”
      教室一瞬的寂静,一根无形的线拉紧,紧接着是周围人小声的窃窃私语。而站在讲台上冻得脸色白得泛青的女孩,扬着瘦削的下巴,眼里的嚣张与冷漠杂糅到自成一派,神态自若地走下讲台。
      看着前面人淡定坐下的背影,谢岭冬一瞬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怎么会把这样的女人想成樱桃——那种任人采摘的角色。她明明是那种,毫不在意他人眼光,那怕在黑夜里也要闪着光的毒玫瑰。极致美丽,又极致危险。
      黄红峰打着圆场回到讲台上,内心隐隐觉得这个女孩估计不好管。
      外面茫茫大雪还在继续下,肃嚣与寒冷被隔绝在门窗之外。门窗之内是萦绕的暖气,人冷的不愿意出去,课余时间便闲散地聚在一起闲聊,话题总是绕不过新转来的学生。好的坏的,自有一番评价。

      谢岭冬刚出校门就看见了李叔的车,拉开车门进去才发现他爸谢楼山也在,“您怎么来了?”
      “今天难得有时间,我们一家人在紫雅阁吃个饭,你姑姑也在。”谢楼山说着揉了揉眼睛,稍显疲色。谢岭冬回了一个“好”也没再说话,他爸工作很忙,城府也深,自己和他说话一向都捡要紧的说,这会也不再打扰他。倒是谢楼山看着外面飘扬的大雪,像是忍不住感叹的样子,“今年雪是很大。”
      李叔看着前方,笑着说:“瑞雪兆丰年啊!”
      谢楼山只冷冷清清回了一句:“但愿。”这些年官场的浮浮沉沉已经他的性子磨得深邃,凡事到他这里已经失去了最原始的人的情绪,多的是内里一番斟酌思量才做出一个最正确的反应,但往往最正确最无趣。
      “大学准备好去哪里了吗?”对这个儿子,谢楼山是自信的,他愿意放手让他走自己的路,所以大事上从来给予他最高的自由度。
      “北城大学。自动化专业。”
      “你想好,那就去。”谢楼山没直接评价好与不好,也没问他未来到底是从政还是从商,但无论哪一条路,家里都可以给他必要的帮助。
      李叔跟着谢楼山三十多年了,已经是半个家里人,倒是不介意夸谢岭冬几句,“岭冬这孩子是真优秀,北城大学全球排名都在前100啊,李叔不懂具体的,但我还是知道自动化是北城大学的王牌专业之一的。”老人看孩子总是带着三分赞许。
      谢楼山嘴上说着“您倒是看得起他”,可是脸上也带着笑的。谢楼山这个爸爸严格但不严厉,管教但不束缚。
      半个小时的车程因为下雪天生生开了快一个小时,服务生把他们引进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谢青喻中午没吃饭,现在饿的不行,对谢楼山和谢岭冬撒娇抱怨道:“你们怎么才来?”
      陈女士拍了一下她的头,“就你猴急。”
      “姑姑——”
      “看给我们青喻急的,哥,你们快坐,我让服务生现在就上菜。”谢楼山的妹妹谢辞语,他们的姑姑,自己管着个小公司,日子过的很是轻松快活,性格也是活泼开朗的,和陈女士很是合得来。
      菜很快上完,房门关上,服务员下去后,一家人才开始热络地交谈。彼此都是亲近的人,一顿饭吃的倒也轻松,话题也不过是关心彼此的近况,有些电话里不好问的,面对面才开得了口。
      “哥,前段时间,老江公司有个政府合作项目,和候书记有些接触——”,谢辞语看谢楼山脸上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下去,“他说,你们部门的钱部长明年六月份可能要调走.......”
      谢楼山现在是副部级别,已是高位,往上走每一步是比爬上更要难的。倘若,部门原来的部长调走,只要这段时间里没有新人调过来,那势必要从原部门的副部选一个当部长。那从现在起到明年的政绩就十分重要了。江君能告诉谢辞语,谢辞语又专门来告诉谢岭冬,那这消息显然不是空穴来风,可是谢岭冬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样,“像这种没有依据的消息以后少说,别听风就是雨。”
      听见这话,谢语辞调侃般地冲陈女士挤挤眼,瘪瘪嘴,“反正我话是带到了,信不信随你。”
      陈女士笑了,“吃菜吃菜,孩子们都在呢,一直聊工作累不累?”
      他们家一直这样,说是家庭聚餐也绕不过工作,谢岭冬在这样的饭局老实吃饭就好了,官场的那套在日日耳濡目染中也早早变得波澜不惊。有时,谢岭冬和谢青喻也会被带着出席重要的场合,无论是饭局、酒局还是宴会,在那样的场合,谢岭冬已然感觉不到最初的不自在,相反他得心应手,但是心里总有一块,像住着恶魔一般,不断叫嚣着这种场合的空虚,把他抛得高高的,逼着他俯视自己和那群人,让他全然看清楚这群端着的人有多可笑。
      他清楚,自己内里是个清高的人。家里的饭局比外面的稍微好点,也就好在,多少能吃两口饭。

      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结了账一家人往停车场走,刚出电梯门就被人喊住:“谢部!”
      “哎,周总,好久不见。”谢楼山脸上面对家人的轻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官场的客套与疏离。
      “您们一家人在这吃饭?”
      “对,这不下雪吗,大家都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哦,那不巧了,我也刚刚在这吃饭,放松放松,最近也老挂念着南郊那个工程......”
      在谢楼山和这个周总寒暄的时候,谢岭冬倒是看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今天上午刚认识的陈北清,此时正一脸默然地站在这个周总的后面,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两个人看起来很像,是她妈妈?她妈妈的小腹微微隆起,估摸是怀孕了,看月份也不小了。这个周总是她爸?要真是她爸,这个陈北清倒是个傻的,都看见她爸在套近乎了,她见到自己连个招呼都不打,明晃晃地装不认识,一点儿不利用同班同学的关系。
      天太冷了,没寒暄几句,双方都适时道别,各自回到车上。谢岭冬从后视镜看见,陈北清站在车外,冲车里的人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自己走了,背影孤独而冷漠。谢岭冬没多看。
      回来的时候,陈女士和他们坐一辆车,“我记得,我上次见这个周褚升的时候,他旁边的女人不是这个吧?”
      谢楼山点点头,“他上个月刚离婚。”
      上个月刚离婚,这个月,那个女人的肚子都那么大了,他们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谢岭冬后知后觉的明白,陈北清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了。她不想被利用,也不想在那样的场合引起注意让他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可是,这一切根本瞒不住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缘更。慎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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