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小子》白蔺

5、第 5 章

　　回去的路上稍微留心了一下，走的大路。

　　看来这两天是不能在店里待了。这边没遮没拦的，人流量又少，他成日坐在店里，街坊来往根本不是秘密。大捷稍微打听一下就能过来找他麻烦，到时候往店里一堵，跑都没地方跑。

　　李陶叹了口气，还是先把早饭吃完了。一日之计在于晨，吃了饭他就去隔壁电脑店找人把网线捋了捋，把自己那台电脑搬后屋去了。

　　“那些卖吗？”临走的时候修电脑的大叔指着李陶那些废弃的机子。

　　网吧是不可能再开起来的了，李陶打算卖，实际上也出手一部分了，但剩下那些他还是没想好要不要现在就动，等电脑一走，一大块地方空下来，跟以前那个他舅在前面看店，他在后屋写作业睡觉的地方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想这样。

　　一大块地方空着，斑秃似的。

　　“再说吧。”李陶说。

　　忙完已经是下午，又收到高彦的消息：“大捷打听你呢。”

　　这高彦也算义气了。李陶觉得他比起大捷那些智障小弟要好很多，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还要跟着大捷。

　　李陶很真诚地跟他说了句谢。撑着脑袋坐柜台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解决的办法确实不多了。

　　马上要开学了，他还得补作业，不想跟大捷在这时候耗。

　　去朋友家？李陶稍微想了下就在心里否决了。如果到时候免不了两人一个房间，哪怕不睡一张床，李陶也受不了。他受不了睡觉的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味道。不过要是一群人一起，他又无所谓了。就是毛病。

　　他把昨天晚上和关涉的和平共处归结成一个莫名其妙的意外。

　　他又想了想，最后犹豫着打开微信，翻了半天才在通讯录里翻出来一个人，一看就不常联系。

　　这人是他大爷。

　　李陶叹着气，点开这人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半个月前的，他大爷很公式化地说有空来家住住，没钱不用见外要就行。

　　李陶也很公式化地说有钱有钱，找时间回去，谢谢大爷。

　　相似的对话充斥了两人为数不多的消息记录。

　　一想到要回去住两天，双方心里都不得劲，但再一想，怎么说，自己的名字也是挂在人家的户口本里的。

　　所以再怎么着，十八岁之前，他想回去住总不会怎样。

　　李陶硬着头皮发消息过去了，然后开始收拾一点东西。首先作业是一定要带的，他打算在他大爷家闭关两天把作业全麻利补完等一开学直接去学校。剩下的换洗衣服，他只拿了两件，最后只收拾出一个背包。

　　做完这一切，他就坐在柜台后面，看窗外来往的人发呆。

　　他的东西一向很少。好像都是收拾收拾一个包就能带走所有的。

　　其实他以前也经常想，要是他爸他妈没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离婚，要是就算离婚了他们也没死，要是就算他们都去世了，他舅也还在……

　　他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

　　打开电脑，打算打两把游戏，不玩儿植物大战僵尸那种弱智的了。可来回逛着，李陶最后竟然又打开了昨天晚上看电影的网站，并且在观看记录里发现关涉居然把这部电影看完了。不仅如此，把下部也一并看了。

　　李陶约莫盘算了一下时间，发现那个时候都得是凌晨了。

　　不可能吧，睡那么晚又早早醒了走了。李陶更相信这小子是空放了一晚上还浪费了自己的电钱。

　　在天色擦黑的时候，他大爷发来消息，看着挺热情，让他今晚来，晚饭也一起吃了。

　　李陶所谓寄人篱下的感觉几乎已经不再像当初一样会硌得他晚上睡不着觉了。他只是坐在柜台后面，等这条消息快等睡着了，然后把这里的水电断了，拉下卷帘门，披着夜色往他大爷家的方向走。

　　关涉把手里叠起来的两个泡面桶丢门口的垃圾箱里，回头看了一下，店里那个没心没肺的蠢小子还趴在桌子上睡，口水都淌出来了。

　　关涉嫌弃地又看他了一眼。

　　没见过这么憨的人。明明是来堵他的，最后跟自己老大打起来了。看起来咄咄逼人蛮不讲理，实际上是个风吹就倒的纸老虎，稍微不讲理一点儿自己就愧疚起来了，好忽悠的要命。

　　还挺有意思的。

　　关涉觉得自己晚上过得还不错，李陶睡着了他就自己看完了整部电影，顺便把下部也一起看了。终于准备歇歇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半睡半醒没多久，他准备走了。

　　疲惫的感觉也不是特别明显。他一向觉少。

　　现在正是挨家挨户起来买早点的时候，小吃街上人挺多，几乎有点儿摩肩擦踵的意味了。说实话挺热的，但关涉挺向往这种热闹的感觉，在拥挤的人潮里走得很开心。

　　吃什么呢。这时候街边上一个穿大白围裙，戴大白套袖的矮胖女人欻一下掀起来比她还高的大笼屉，像奶一样雪白浓稠的蒸汽呼啦一下散在街道的上空。

　　关涉很满意地走过去看了看笼屉里白白胖胖挨挤着的包子们，问老板娘：“都有什么馅的啊？”

　　老板娘很和气：“猪肉，牛肉，芹菜肉，白菜粉条……都是今天现调的馅儿，刚包上就上蒸屉了，皮薄馅大啊。”

　　“要四个芹菜肉的吧。”关涉往铺子里张望了下，店里的座位都满了，倒是临街还支着几个小桌小凳。

　　“有喝的没？”

　　“咱家现榨的豆浆！可新鲜了。”

　　“要一碗，在这儿吃哈。”

　　随后关涉付了钱，就端着自己那份儿坐街边的小马扎上了。他的腿在桌子间显得有点儿逼促，但他不大在乎，几口解决一个包子再灌一口豆浆，吃得很爽快。

　　不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也没看地摁掉，那边倒也锲而不舍，紧接着又打。

　　往返两次，关涉终于丧着脸接起来：“喂。”

　　“你这个死小子你又死哪里去了！上学你还知不知道！”

　　电话那边是级部主任李旭。

　　“知道啊。”关涉慢吞吞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不想去。”

　　“你他妈的……”李旭听着要气梗了似的，为人师表这一套都要忘了，脱口而出一句国骂又紧急刹车。接着，他想起了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你妈妈？她又……”

　　“不是。”关涉不耐烦地打断他，“咱能别老往她身上想行吗？人家享受人生不知道比咱潇洒多少倍呢。”

　　李旭却自己认定了什么，说话语气也软下来了：“关涉啊，老师们知道你家庭情况特殊，平时有什么事情都尽量顺着你。但旷课还是很严重的，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可以先跟老师打个电话说一声……”

　　老李在那边兀自啰嗦开了，结语是让他今天在家好好照顾妈妈，今天可以先不去上学了。关涉拉着脸听完了，最后插着话缝问：“老师，我转班的事情弄好了吗？”

　　李旭又是一梗：“这个事情我们已经谈话过了，你这是纯粹的自毁前程的行为，你现在成绩非常好，去普通班绝对是会下降的……”

　　“实验班压力太大了。我怕我也犯病。”关涉直接拿他妈的病当幌子。

　　李旭不说话了。

　　关涉又想了想，说：“老师，我想去17班。”

　　李旭僵硬地说：“知道了。”

　　“老师，还有我下学期住宿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那边李旭突然地爆发了，“孩子！我希望你知道老师给你安排这些东西不是因为你成绩好所以可以拿捏老师，而是老师们都体谅你的家庭你的难处！”

　　嚎完这一句，李旭毫无征兆地就把电话挂掉了。关涉也收了手机，慢吞吞地把最后一个包子咬着吃掉了。

　　本来老师们都不该知道他妈有病这个事儿的。那时候他姥姥还和他们住在一起，他妈吃着药，情况还算稳定，甚至能从网上接一点翻译的单子做，贴补家用。

　　不过后来有一天早上，母女俩大吵一架，彼此都放了狠话要断绝关系。他姥姥直接坐车回乡下了，而他妈没第二个家可回，就像几年前似的跑去夜店。她长得漂亮，年纪大了都魅力不减，更乘着躁狂期的疯癫简直是夜店的女王，有的是男人甘拜裙下，结果当晚上就被扫黄的抓了。

　　白天关涉上学，本来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可她那异想天开不负责任的妈居然把求救电话打到了他班主任那里，就说找儿子。

　　居然让关涉去警察局捞她。

　　反正这个事情最后还是让班主任知道了。班主任告诉李旭，李旭出面和关涉把他妈捞出来，他妈有病这个事情几个老师都知道了。

　　关涉还记得李旭当时那个小心翼翼的语气，对他家的经济情况旁敲侧击，又拍着胸脯叫关涉有心事随时来灯塔的港湾里倾诉。李陶当然从没去过。

　　尽管知道他们是好心，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感到一种厌倦。

　　随便了，他往家的方向走着。

　　老李说的也不算假话，毕竟他妈是真的又在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