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小子》白蔺

4、第 4 章

　　李陶又坐回他柜台后头的椅子上，方才还舒舒服服的窝现在怎么也自在不起来了。

　　屏幕上的电影还暂停着，一个穿睡衣的卷毛男蒸汽缭绕地在熨一堆皱巴巴的美元。

　　李陶不耐烦地直起腰来，从电脑屏幕的上空瞄关涉。只见他已经自如地打开了角落的一台电脑，耷拉着眼皮子不知道在看什么。李陶看不见他的屏幕。

　　真是奇了，到底怎么就让他进来了。

　　李陶是个比较毛病的人，这个毛病就包括他不喜欢和人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熟了生了，哥们女孩都不行。不然就焦躁，非得找点儿事儿，总之坐不下，不耐烦。

　　但要一群人住宿舍又没事儿了，说到底就是毛病。

　　怎么看关涉在那怎么不顺眼。

　　他说干就干。这是他的地盘，真要动手他从哪不能摸一节钢管出来，还能怕关涉给他杀人抛尸喽？
　　三两步就噌噌跑到关涉旁边，手指关节敲敲桌面：“你还没给钱呢。”

　　关涉抬头看他一眼，把屏幕上的游戏暂停了，问：“多少钱？”

　　“三十。”

　　真到份儿上了，李陶也不是个好意思狮子大开口的人，随着市价要了点儿。趁关涉翻裤兜的时候，他看向屏幕，发现关涉玩的竟然是植物大战僵尸。

　　……也是了，连网都没有的机子能折腾个啥啊。

　　然后他就低头专心地看起关涉掏裤兜来，并指望着他说不准能掏着掏着把他学生证掏出来，这样他就可以眼疾手快地抢过来再把关涉赶走了。

　　关涉穿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不宽不窄，烂大街的款式，但这小子穿着还挺俊的。他掏兜那边的腿伸着，另一条腿普通支着，看着竟然别有一番感觉。

　　李陶只扫了一眼，感觉心里好像就生出了什么弯绕，当即移开视线，更烦了。

　　那关涉就跟手残似的，半天了才掏出来一把皱巴巴的零钱。数出三十交给他之后，李陶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关涉在身后有点懒洋洋地拉住他短袖的角，等李陶耷拉着眼睛转过身来，又递给他五块，“来桶泡面。”

　　柜台后边的橱子上确实还零散地摆着几桶泡面，是以前卖的。但停业之后都变成了李陶的私人夜宵。有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李陶过去给他拿，边走边说：“只有红烧牛肉的了。”

　　关涉毫不见外地尾随他：“不是旁边还有西红柿鸡蛋面？卤香的？”

　　“那是我自己的。”李陶昂着下巴回头看他一眼，然后钻进柜台给他拿了一桶红烧牛肉面，放桌上。把三十五块钱揣自己兜里了。

　　“热水呢？”关涉把面举到自己眼跟前，突然一吹，塑料薄膜上面的灰一下子腾飞起来，全落李陶脸上了。

　　“你有病吧！”李陶破口大骂着，一边呛咳一边在眼前拼命摆手，决心要再痛宰关涉一顿，“热水五块！”

　　“谁家热水这么贵？”

　　“我家的。爱要不要，你干啃我也管不着。”

　　“好吧。”关涉就像投降了似的垂下眼睛，这傻小子居然还是一副笑模样，“五块就五块吧。”

　　李陶就起身给他烧水去了，正好他自己也饿了。等他端着一壶开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关涉搬了个小凳，就坐在他椅子的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李陶电脑上暂停的电影画面发呆。听见他走过来了，就回过头去，极其自来熟地拍拍身边的椅子：“辛苦了，来坐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莫名其妙的关涉整得李陶一脑门官司，又有火发不出。

　　“谁让你坐这的。”李陶没好气，手上把盛满了开水的壶搁桌上。

　　关涉避而不答，指着屏幕问他：“《两杆大烟枪》？”

　　李陶愣了一下：“昂。”

　　“我看过这个。”关涉有点儿兴冲冲的，“挺好的片子，黑色喜剧。”

　　他看过？一眼就认出来了。李陶压住自己想跟人讨论剧情的心思，转而想，管他黑色喜剧白色喜剧，这小子未免也太不懂规矩，哪有不请自来搬个凳子就等电影开场的道理！这里可是他李陶的地盘！

　　“你起来。”李陶说，“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你知道的。”关涉慢慢地说，“吃泡面哪有不就着一场电影的道理。”

　　李陶想我知道个屁。

　　“我也不用你切片子，也不用后退，就接着放就行，出十块，你愿不愿意？”他笑眯眯的，“咱俩一起看。”

　　李陶到底不是个无良黑心网吧老板，而是个外强中干的高中生纸老虎，最后不知怎么的也没收那十块钱，反倒给关涉的泡面加了水，让他舒舒坦坦地坐自己旁边，数着表等吃，等电影开场。

　　“其实方便面煮着吃和泡着吃完全是两种食物，”在等李陶给自己挤酱料包的时候，关涉说，“再卧一个荷包蛋，加一点小油菜，煮出来的面一点儿也不燥。”

　　“你别蹬鼻子上脸。”李陶给自己加热水。

　　关涉说：“不是让你煮给我啊。你这里能做饭吗？下次有机会，我下厨啊。”

　　李陶斜他一眼，神经病。

　　莫名其妙的人，自己搬个凳子坐这里跟认识了八百辈子似的，又是个失忆的惯犯，好像把不久前他们在巷子里堵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但更莫名其妙的是，两个人并肩坐着，竟然就真在和和气气地看电影吃饭了。李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他传染上了失忆的毛病，慢慢忽视了他本该存在的突兀，后来甚至开始讨论起剧情。看到结尾的时候，李陶更是被惊奇得忍不住卧槽。

　　“太牛逼了。”等开始滚字幕了，李陶还是晃着头沉浸在结尾里。

　　关涉在旁边就笑：“我第一回看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不知不觉的他和关涉都共处一室到深夜了，李陶有一搭没一搭想起自己之前的毛病，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矫情。

　　“要不要再放一个？”关涉自觉地摸过鼠标，把演完的页面关掉了。

　　“行。”李陶说。

　　天已经很晚了，李陶靠在椅背上，觉出一股疲惫来。他看着关涉在网站里翻了翻，然后回头问他：“你看过大话西游了吧？”

　　“看过了。”

　　“我也是。那再看一遍。”

　　关涉把声音放的很小，本来在门外渐渐能听到的车声也停歇了。两个人不说话，菩提老祖从葡萄变成人又变回葡萄……李陶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一下子惊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了。

　　晨光刺眼地从玻璃门□□进来，李陶眯缝着眼睛，刚想动动身体，就感觉全身是又麻又疼又酸。什么东西从自己头上滑下来，掉在地上。

　　靠，怎么趴桌子上就睡着了。

　　李陶艰难地直起腰来，靠在椅背上缓神。

　　睡姿不端，睡了跟没睡一样，累得要死。还有昨天让大捷揍了一拳的左脸，睡觉时候可能又压着了，现在疼得他觉得连眨眼都能带着那块肉发痛。

　　他扭头看自己旁边，没有那只不打一声招呼就搬过来的小凳，桌上原本摞在一起的两只泡面桶，油腻腻的餐巾纸都不见了。

　　只有键盘底下压着整张的五十块钱。

　　李陶把那五十块揣兜里，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大好。明明几乎算是白捡的钱，这家伙甚至走的时候还把垃圾带走了吧。

　　李陶看向门口。链子锁从室内稍微拦了一下，经过的人不仔细看会以为门是锁着的。

　　也是那小子干的吧。

　　捡走他学生证那小子……

　　学生证！

　　方才还迷迷糊糊的李陶想起来刚从自己头上滑下来的东西，躬身一看，果然有个红本本躺在地上。捡起来翻开第一页，写着他名字贴着他拽得二八五万的照片，如假包换。

　　总算这一晚上没白忙活。

　　他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去厕所放水，洗漱完出来，决定去临幸一下每早必吃的芹菜大肉包。

　　八点来钟，街上人不算太多了，李陶在街边上自己走得很自在。包子铺的老板娘早就认得他了，看他走过来就说：“老样子哈。”

　　“对。”

　　等老板娘装包子的时候，李陶拿出手机来摁开。昨晚没充电，也没关机，这破烂手机电掉得厉害，怕是李陶再晚一会儿它就要哀嚎着自己关机了。

　　倒是有几条消息。

　　排最前面的是昨天一起去游乐园的几个，有朋友有同学，问他到家没还有约下次的。李陶一一回了，又想起来要不是为了优惠价他也不至于带着学生证出来，然后打架的时候被关涉捡走。

　　再往下翻是高彦的消息：捷哥挺生气。

　　李陶看见这消息就头疼。这人跟大捷关系比他近点儿，昨天打架也去了，因为是李陶隔壁班，所以和李陶关系也不错。

　　现在是属于通风报信来了。

　　李陶不是个愿意惹麻烦的人，况且跟大捷的历史遗留问题真不少，就算他心里面一直不喜欢大捷，也抹杀不了大捷之前
　　帮他解过围，而他现在坏了他的事儿还跟他互殴一顿了的事实。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去了。

　　虽然比不上那些社会里的人闹得那么大，大捷他们找事儿的狠厉程度也远超普高里小打小闹的青春期小子们。以前李陶欠大捷一回，现在更是得罪上他了。

　　像大捷这种人，完全有可能这两天就趁热打铁地来堵他。

　　穿一身白的老板娘打包好了四个芹菜肉包和豆浆，一起递他手里。李陶摸了一下兜里那张五十，最后不知道怎么的也没拿出来，用手机付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