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小子》白蔺

2、第 2 章

　　一滴雨水落在他无名指的关节上，李陶弯了指骨，抹开那滴雨水，揉了揉。

　　把他叫来的大捷正领着一帮小弟蹲在小巷墙边，挨着一堆碎砖沙子的角落里。一伙人轮流传着一根电子烟，长长扁扁的一根，U盘似的，被他们挨个塞进嘴里嘬上一口，然后摇头晃脑冲天吐一口白雾，雾气散发着一股腻人的甜香。

　　李陶无意加入一帮装逼上头的二傻子，他站在一群人蹲着的巷墙对面，偏一点的位置，靠在墙边上端起手机开了一局游戏。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来越大，从漆黑的天幕里直坠下来，被巷口独个的昏暗路灯一映，罩上了暖色。李陶等得有点儿不耐烦，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人呢？”

　　大捷瞥了他一眼：“你有事儿？”

　　李陶没应，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上，手指不停。

　　“有事情儿憋着。老子跟他的仇，今天必须得有个了断。

　　大捷狠狠地把烟气一吐，来了这么一句。

　　李陶想笑，两个小屁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怨，值得大捷凹出这么一句深沉的叹息。他猜测，大捷大晚上叫出这么一群人来一块儿堵那个叫关什么玩意儿的人，肯定跟他新交的女朋友刘黎黎脱不开干系。

　　大捷五大三粗，从职专发家，混成这片儿几所学校一霸，不知怎么的交上个重点高中的漂亮女朋友，感觉脸上倍有面儿，自是对她百依百顺。李陶有幸见过她女朋友一面，也没能闹清楚俩人究竟怎么着能混一块儿去——刘黎黎一看就是那种智商高又长得漂亮，所以目空一切的大小姐。而大捷其貌不扬四体粗壮，知识储备停留在真以为秦始皇姓秦的阶段。

　　大捷这时还在自顾说着。

　　“老子对他不好吗？天天十点半了才放学，老子在门口等她，买吃的买喝的过生日送礼物看不顺眼谁就揍谁！操，就这样还说要分手，说我没文化，真他妈重点高中就是清高啊，我一打听，他妈天天就粘这个姓关的身上了！“

　　李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在级部里认识的人不多，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说过实验班这位关姓男子。但实验班大都是些不世出的奇人，所以大概也是听人当奇闻谈论过的。

　　他确实不大感兴趣，只想着能不能快点结束。他没带伞，雨虽然下得不大，但结结实实拍打湿了他的短裤短袖，贴在身上很不好受。

　　“所以那人什么时候来啊？“李陶插着大捷的话空，问。

　　“急什么！“大捷讲得上头语气很冲，”李陶，你要是不想帮我，就滚。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

　　李陶顿了顿，心里骂句傻逼。

　　“哎哟哟，捷哥消消气，陶子他不清楚情况嘛。放心，我们在这里盯了好几天了，实验班提前半个月开学，晚上九点放学，那个关涉他要回家就肯定得走这条路。“

　　哦，原来叫关涉。

　　好像听说过。

　　他一愣神的功夫，种在最后一排的太阳花被吃了。

　　“……来了来了，捷哥！趴墙边望风的眼尖小弟压低嗓子叫唤。

　　大捷一巴掌拍在小弟的脑壳上：“小点儿声！”

　　电子烟被熄了揣进兜里，三四人一个个从地上站起来，沉默地活动手脚。

　　李陶瞥了他们一眼，没动弹。小车哒的一声开出去，碾死了一排的僵尸。

　　“李陶，收了。”大捷声音有点儿冷。

　　李陶没理他，直到戴夫的脑仁儿被啃了，他才按灭屏幕，把手机揣进裤兜，跟他们一块儿望向巷子口。

　　一盏路灯立在巷口旁侧四五米远的地方。他们就盯着那一小片投射过来的昏黄灯光看，要是有人来，影子会率先出现。

　　果然。

　　来人走得很慢，耳机线戴在一边耳朵上。李陶看见大捷重重地呼吸了一下，胸膛起伏。

　　那人停住了。影子歪了歪头，摘下耳机。

　　李陶盯着他拉长的影子发了一下愣。他停下干嘛？

　　就在这时，影子又动了，一步步地走到了巷子口。李陶的目光下意识上移，毫无预警地，两人对视了，隔着雨幕。

　　李陶微微吓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迅速移开目光，而匆匆的一眼，对方是个什么样子，李陶也没看清楚。

　　只好像觉得对方眼睛下面仿佛有一点儿什么说不上来的阴影。

　　一帮人和一个人，对着，躲在巷子里和站在巷子口，一时之间，谁也没动作，谁也没说话。

　　在一帮人除了李陶都死死盯着那人看的时候，那人也把目光从人群最后的李陶身上移开了。他转而看向站在中间的大捷，偏了偏头。

　　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有人等在巷子里堵他。不慌不忙，也不退，抄着兜：“等谁呢？”

　　没人应他。他呦了一声。

　　“不会是等我呢吧？”

　　李陶忍不住抬头又瞥了他一眼，可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挑衅，大捷就忍无可忍地一声大吼：“费什么话！上啊！”

　　小弟们前呼后拥地冲上去。李陶一时之间没动弹，只是冷眼盯着那人不闪不避地抬了抬下巴，然后一只手把单肩背着，装满书的包扯下来，顺着惯性重重一抡。

　　这一下是照着脑袋去的，那么沉的包，他是一点儿劲没收，结结实实砸中了两个脑袋，激起一片雨水。

　　一人立刻一声没吭地栽到墙根，另一个角度问题带得不重，闪一边儿去骂了句顶脏的。

　　李陶愣了愣神。这个叫什么关的，有点儿疯。

　　不怕出事儿似的。

　　这一下子显然有点儿唬人，仅剩的小弟往前冲的脚步顿了顿。只有大捷还热血上头，脸憋得通红往上跑。在他的带领下，小弟也硬着头皮上了，而方才被砸脑袋但还算轻的那位爬起来从后边一下子扒住关涉的脖子，形成一个危险的姿势。

　　几人战成一团。

　　李陶不确定自己还需不需要上了，毕竟他一对斗殴兴致不高，二对大捷拿以前事儿说事硬把他叫来的态度有点儿烦。而且，三对一，这已经够要命的了。

　　可李陶这仅是犹豫了一下，战局瞬息万变，他眼睁睁看着关涉不知道怎么摆脱了锁在他脖子上的胳膊，然后把面前那小子伸过来的胳膊往自己身侧一拽。那小子立马失去平衡，关涉抬起右腿膝盖往他肋骨上就是狠狠一撞。

　　那小子立马发出极扭曲的哼唧一声，然后捂着自己右边的肋骨就蜷地上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刚刚还锁着关涉脖子的小子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被关涉回头一拳打中鼻梁，血都飘出来了。估计是有点儿吓着了，他踉踉跄跄地捂着鼻子退出战场，两眼一翻就要卧倒在他兄弟旁边。

　　这么快到了两个，李陶有点儿傻眼，大捷叫来的人素质也不咋地啊。再不上不行了，他快步往前走着，准备插入战局，一边想，这小子看着也不是练家子啊——

　　就在这时，他眼尖地看到大捷被关涉踹到墙上的身子一矮，捡起半块砖。

　　这就使不得了，砖头再砸出什么事情来怎么办！李陶一个箭步插到还想上脚的关涉前面，死死钳住大捷的手腕：“你悠着点儿！”

　　大捷眼都红了，看着是真气急了：“你他妈给我滚开！”

　　来不及说一句话，而且大捷看着也不想听的样子，空着的手一拳砸到了李陶的颧骨上。

　　“你他妈哪边的！”大捷还在吼，“他妈冲谁呢？”

　　尽管不是惯用手，这一拳也没收劲儿，把李陶给砸懵了。左半边脸迅速麻了，然后一点点泛上钻心的痛来。

　　李陶情绪管理能力一直不算好，当即就毛了，二话没说一拳重重地也回敬上去，甚至调整了角度，靠上砸进了大捷的眉骨和眼眶。

　　就在两人很快开始激情互殴的时候，关涉把包捡了回来，然后拍拍灰背上，似笑非笑地倚着墙看狗咬狗看得起劲。其他人要么跑了，要么还躺在地上装死，避免引起关涉的注意。

　　而关涉显然也没有想要注意别人的心思。他频繁地把目光放在一点点挂上彩的李陶身上，看他高高扬起来带着雨水的拳头，发狠的目光，和被石板地蹭破皮的膝盖。

　　“喂。”他扬声冲这边喊，“住两边的都是人，你以为他们不会报警吗？快跑吧，警察要来了。”

　　不知道这话说给谁的，两人都没应。而他话音都没落，远远的警笛鸣了一声，然后接连响起来越来越近。装死的小弟很顺从地从地上爬起来，拽上大捷踉踉跄跄跑了。而李陶也粗喘着，撑着墙站起来。

　　他偏头看了关涉一眼，只见关涉仿佛伤得不重的样子，还冲他挺无辜似的笑笑。被当成笑话看了这么一遭，李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沿着另一条小路跑了。

　　红蓝的光芒从巷口映过来，关涉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陶消失在拐角，然后捡起了地上一个红色封皮的小证件，揣进兜里，迈开步子走了两步，然后同样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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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开始从九年前起笔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