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小子》白蔺

18、第 18 章

　　最终他们还算顺利地骑回了网吧门口，坚强的老凤凰承载住了两个大小伙子的重量。后半程老凤凰开始吱呀悠悠地响，响得李陶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不过关涉松开李陶的腰站起来的时候，李陶还是有些意马地摸了摸自己腰腹上所剩的余温。他跨下来，重新把车锁好，去拉卷帘门的时候关涉还在车旁边蹲着，四处敲打一番，说：“过两天给我找瓶润滑油，我能把它修好。”
　　李陶进屋把灯打开：“其实我觉得那车以后不超重，应该也不会再响了。”
　　说完李陶就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好像不自觉暗示了什么。
　　不过关涉好像没听出来，又好像我行我素不在乎，他说：“那更得修了。”
　　李陶瞪着他自由自在摸索前厅陈设的背影，心里居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开心。
　　“有没有热水啊？”他回头看李陶，“我想洗澡。”
　　还真有。
　　在大排档干一晚上活，身上不是一般的味儿，臭汗和小龙虾和串全混在一起。晚上去上班之前李陶就把热水器打开了。这热水器还是他舅之前大价钱安的牌子货，存水到晚上两点多完全没问题。
　　“就是水不多。”李陶任劳任怨给少爷找了自己闲着的干净衣服，和新的毛巾牙刷，“你省着洗啊，给我留点儿。”
　　“没问题。”少爷接过装备还笑嘻嘻的，“十分钟。我把浴室给你暖热。”
　　其实网吧后面的起居空间还不算小，最起码不算简陋和逼促，毕竟是他舅之前住的地方。但洗手间出来也只有一个卧室，配着两张床。一张是李陶的，一张是他舅的，中间就拉了个帘子。
　　李陶还想着要不把他舅的床收拾出来给关涉睡，这床他之前堆上杂物了。不过直到关涉洗完了出来他也没收拾出来个名堂——那些废弃的设备和主机搬出来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别麻烦了。”关涉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来，“咱俩就挤一晚上吧，好晚了。”
　　李陶跟他大眼瞪小眼：“不好吧。”
　　“这有啥不好的？”关涉用一种正直和清澈的目光看着他，倒好像李陶是个怪胎似的。
　　确实，半大小子挤一张床算得上常事。但李陶毛病，他没跟人干过这事儿，以前和关涉糊里糊涂趴桌上一块儿睡了一晚都算破例了。
　　他本来想说要不打地铺，但关涉已经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李陶的床上。没办法，李陶只得拿上衣服洗澡去了。
　　关涉确实给他留了充足的热水，李陶洗的时间略有些长。等他出来的时候，关涉已经把被子盖好，乖乖躺在床内侧，后背靠着墙。房间里只有床头那盏暖黄色的小台灯还亮着，柔和的光线照在看起来已经熟睡了的关涉的脸上，看起来很安宁。
　　李陶的心里也安静下来。他放低脚步，悄悄走过去，生怕吵到关涉睡觉，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之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坐下关掉灯，轻轻躺进另一半被子里。
　　真是的。他想。
　　关涉有时候就是蛮不讲理一样，看起来若无旁人地闯进他的生活，而自己居然被逼得节节败退，被分走了一半的床。
　　真是搞不懂。
　　他不敢回头，怕看见关涉的脸心里又生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来，所以没看到关涉这时候睁开了眼睛，神色清明，哪有一丝睡着的样子，有的只是计谋得逞的一点狡猾罢了。
　　他有的是耐心，等李陶的呼吸变均匀了，等他累了一天扛不住打起小呼噜来，这才坐直了身子，低头看向他的睡脸。
　　关涉有点好奇，也有点茫然。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直觉，他下意识想亲近这个人，想看他被自己步步紧逼后发窘的表情，想进入他的生活，想犯贱，想躺在他另一半床上。
　　可是为什么？
　　好像已经不能用好玩来形容了。但又该换成什么呢？直觉似乎只能把他牵引到这个地方了，剩下的要靠他自己想。
　　关涉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绕道李陶面前，不紧不慢地拨弄他的睫毛，也不怕弄醒他。玩够了，他就躺下，借着窗帘缝隙里射进来的一点月光数他的头发。
　　近来他越发觉少，所以没关系，他会有更多时间去想明白的。

　　奇的是，李陶这一觉睡得出奇的沉，又安心，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他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的种种，立刻惊醒了，偏头看向床的内侧。
　　那里早没人了，只有枕头上还有个坑能证明昨晚上有人躺过。李陶把手往被子里一探，果然，凉的。
　　这小子又一声不吭地走掉了吧。李陶心里莫名地有点儿不是滋味，掀开被子准备起床，还在想，把我这里当成不花钱的旅店——
　　“看来我估摸的不错啊。”门突然被大咧咧地推开了，李陶被吓了一跳，抬眼就望到关涉倚在门框上，“你果然是睡到中午才醒。还好没给你买早饭，省下一顿早饭钱。”
　　李陶无措地瞪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关涉依旧是那副自在的样子，开口问：“你那个电磁炉能不能用啊？”
　　“呃，能。”
　　“好。”关涉转身走了，远远的，说话声音还在传过来，“我看见有锅有铲子了，等我出去买点菜，中午给你下厨……”
　　李陶兀自愣在床上。这是什么走向？关涉要给他做饭？等他磨磨唧唧洗漱完出去，居然看见关涉已经提着几个塑料兜回来了。
　　“什么情况……”李陶撑开关涉放在桌子上的那些兜子。两大袋挂面，西红柿，鸡蛋，小油菜，甚至还有葱姜？
　　“快来洗手！”关涉在洗手间喊他，“然后过来给我打下手！”
　　最后稀里糊涂的，李陶真的站在厨房给关涉帮厨了。关涉有模有样地站在过跟前，把切好的葱姜投油锅里炒香，李陶就在旁边的水池子里刷碗洗菜。
　　“真不错。”关涉还夸他，“居然还有抽油烟机。话说，这个调料什么的都没过期吧？”
　　“应该没有吧。”李陶说。其实他也不大确定。一年多以前他舅去世之后，他很少动厨房的东西，这些都是他舅以前在经营的。
　　“无所谓啦。”关涉说，“我觉得毒不死人。”
　　哪算毒不死人？关涉掀开锅盖子的时候，李陶闻着简直香死了。明明只是一锅看着平平无奇的炝锅面，关涉盛了两碗出来，李陶拿筷子一挑，就看见面汤里煮融了诱人的西红柿肉，金黄的蛋花漂浮在面汤里，旁边是码得整齐的只汆了一下的小油菜。关涉又到厨房去切了一把细碎漂亮的葱花，握在手里，悬在李陶碗上，问他：“要不要？”
　　李陶忙点头，看着关涉给他投了一小把，然后挑起一筷子晶莹喷香的面条，猛吹。
　　“别急着吃。”关涉搁在桌上的手肘碰了碰他，“去调个看的出来啊。”
　　两人本来就是坐在前台上吃的饭。闻言李陶打开电脑，问关涉：“你想看什么片？”
　　关涉想了想，说：“《舌尖上的中国》。”
　　“什么？”李陶想发笑，“美食片？”
　　“昂。”关涉挺无辜地瞥他一眼，“难道你没看过？国民神片啊。”
　　李陶还真没看过。他眼盯着关涉三两下把第一季找出来开始放，悠扬的乐曲响起来，肚子顺理成章地咕噜一响。
　　李陶第一次觉得一首音乐有魔力。
　　最后两个半大小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吃完了一大锅的面条。的确，就着《舌尖上的中国》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是珍馐。他把这话告诉关涉，关涉乐了：“什么啊，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好吧？主要是我手艺太超然了。”
　　李陶很想不去赞同关涉说的话，但吃人嘴软，他根本无力反驳，只默默端起锅把最后一点汤也倒进自己的碗里了。
　　“喂！”关涉作势要拿筷子敲他，“搞偷袭啊你！”
　　李陶乐了。一边乐一边躲。
　　他们吃得很快，把锅底打扫干净，撂下筷子摊椅子上，只顾抚摸浑圆肚皮的时候进度条还未过半。两个人谁也没吱声说要收拾碗，一起把后半集看完了 。现在嘴闲下来，更是一边看一边对片中美食吱吱称奇。
　　“你说查干湖的鱼跟咱这的鱼到底有什么区别？”李陶忍不住问关涉，“怎么看着那么香啊……”
　　关涉斜他一眼，笑道：“馋得口水要下来了。”
　　李陶瞪他：“这辈子高低我得去查干湖一趟。”
　　“跑那么老远干什么？”关涉说，“我也会炖鱼。你去菜市场买两条黄花来，保管味道不比那差。”
　　李陶真有点儿馋：“什么时候？”
　　关涉盯着他看：“你想什么时候？”
　　李陶有点犹豫地问他：“你晚上还在这儿待着吗？”
　　关涉一时没答，只是撑着脑袋看他。李陶又补了一句：“我是说，你要愿意的话，在这待着就行。”
　　哪知道关涉摇了摇头说：“算了，我得回家一趟。”
　　这还是第一回，关涉正面提起了关于家的问题。
　　李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问一嘴他妈妈的事情表示关心。但是从昨天见面到现在，两个人都对此默契不提，特别是那晚关涉的表现，李陶觉得也许关涉并不想提起她。
　　谁知道关涉是不是看出来他的犹豫了，主动说：“我得回家看着点我妈。”
　　话递到这里了，李陶就接着问：“你妈妈……没事吧？”
　　“没事儿。”关涉嘴角自然的笑意看着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就是有时候精神会不大好。”
　　“好了。”他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李陶总觉得有点儿突然。但他不好挽留什么，草草就把关涉送走了。屋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李陶坐回椅子上，把已经暂停在片尾的视频往回由倒了倒，看石把头独自行走在查干湖的冬冰上。
　　后来他确实吃到了关涉做的黄花鱼，只不过不是垮炖的，而是干烧的。后来又过了很多年，一个朋友送了他一条据说是出自查干湖的胖头鱼。李陶把它冻进冰箱里，隔天却刷到了查干湖冬捕前私放成鱼，给鱼镀金提身价的新闻。
　　他尝试把鱼炖掉，用上家里最大的锅也装不下，只好把鱼砍件了。而他的厨艺确实能称得上糟糕，鱼淡得腥气逼人，抓了把生盐又咸得让人想掉眼泪。鱼被放进冰箱里，又拉出来热了三顿也没吃完，倒掉了。
　　李陶后悔了，也许他该叫几个朋友来。
　　或者最初就该把鱼再转手送人。
　　但他还是惦记着查干湖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