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牺牲》bttw

35、中断的理想

　　年轻的狮主意气风发，他年仅二十二岁，便坐拥了三分之二的大陆，数以百万计的国民听他指挥，而那另外一点土地，也将在今日纳入自己的手中。
　　他的军队精良，粮草充足，身边是和自己一起从小长大，绝对忠诚的近侍，全国优秀的人才集中在他这里，全国的人民为他生产战略物资，在结束这场已经注定了的战争以后，他的前途也依旧光明。
　　这是他应得的，他努力的读书，学习武艺，学习战争艺术，夺走自己兄弟的领土并杀死他们，逼迫父亲让位，清洗大臣，利用各方势力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他获得了滔天的权势。
　　这都是为了一个宏大的梦想——他想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人。
　　战争不出所料的胜利了，可是之后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了尤利西斯的所料。
　　他记得那一天，针对征服者尤利西斯的反抗愈发的激烈，因为就像任何一个参与战争的家伙一样，他的征途从来不会缺少残酷的血色，他杀死了那么多的人，这是为了理想的必要牺牲，他承认。
　　他造成的死亡越多，他造成的失去越多，他便越遭人怨恨，尽管尤利西斯早已知道自己要付出代价，但是他没想到这会那样快。
　　杀死尤利西斯的军队是困难的，但是杀死尤利西斯这个个体非常的容易，尤利西斯清楚这一事实，他派了许多人保卫自己，他一直以来坚持锻炼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为了理想的世界能够得到实现，他不能死。
　　但是他的行为理所当然的遭受到了不理解，那些土地被夺走的骑士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于是他们进入了那传说中的魔女的居所。
　　他们入侵了那里，杀到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如果想要完成地下城的献祭，至少得需要两个人才能达成，但是他们只有一个人。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想要诅咒的，或者说祝福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们中的最后一个人杀死了死龙，并向其献上了针对尤利西斯的祝福，同时也是诅咒。
　　我请求你，尊敬的龙主，无所不能的死龙，让尤利西斯停在这里，不要让他的步伐继续前进，继续损害我的故土。
　　……那是一种损害吗？
　　尤利西斯从那滩黑血中爬出，他看见了龙主，他的表情无比的愤怒。
　　但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那是一种损害吗？你的国王无法维系你的国家，你的军队四分五裂，连你自己的目的，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领土被普通的领民分走而产生的复仇欲望罢了。
　　你在为谁复仇，你的仇恨，在杀死我之后，又将流向何处？
　　尤利西斯没有办法询问那些死者，但是事实回答了他，在他死后，自己的国家迅速地瓦解，而整个宫殿与其周边的王城一起下沉，他们就此变成了地下城的第一层。
　　也是现在地下城的第二层。
　　“对，就是这种表情，别动，我要画个草稿。”
　　尤利西斯陷入了回忆，他的下巴却居然被抓住了，他惊讶一瞬，可是整个脸却不由得暂停了任何肌肉的移动。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对准自己，萨卢斯认真的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提不起劲的微笑。
　　“你的脸确实像传说中的一样好看，简直是个艺术品。”
　　尤利西斯并不因为这赞美感到高兴，但是他也并不认为萨卢斯是在撒谎。
　　“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战斗的样子，一个三百年后出生的家伙，怎么有资格评价我的表情？”
　　“因为我读过那些作品，无论是赞美你，还是贬低你，无论是哪个国家出版的，使用了谁的口吻，我都读过，我想过你的表情，在那一刻，我知道你做出了那时的表情。”
　　萨卢斯坚定的说道，她轻轻扳起尤利西斯刀削一般的下巴，让他的骨头能够更好的被萨卢斯摸准位置，尤利西斯一动不动。
　　尤利西斯意识到特勒马科斯快被气炸了，他的羽毛和鬃毛全部炸起，整个狮鹫几乎快要昏厥过去，虽然他本人其实并不是特别在意萨卢斯的逾矩，毕竟三百年过去了，该想明白的事情他都已经想明白了，可是特勒马科斯和他不一样，考虑了一会儿后，他决定给特勒马科斯的小心脏一些喘息的空间。
　　“你们俩，迪穆里埃既然教了你们一段时间，那么实力多少应该有点长进吧？想对付我的话，你们就得快点进步，去和特勒马科斯试一下吧。”
　　“诶！？”
　　阿方索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他显然无法接受刚刚还在乐呵的看热闹的自己忽然间就被卷到了麻烦里。
　　“尤利西斯，你在转移矛盾吧！”
　　伊萨卡则尖锐的指出了尤利西斯的问题，对此，尤利西斯也只是偏过头，假装因为萨卢斯的关系使得自己无法做出回应。
　　特勒马科斯当然不乐意把事情怪到尤利西斯头上，不过他很乐意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怒，于是他没管阿方索和伊萨卡的挣扎，抓住他们两个人的领子，就飞向了打开的窗户。
　　一会儿过后，窗外发出了惨叫声和打斗声。
　　萨卢斯没有管他们，她的动作很快，非常熟练，即使过去看过无数个宫廷画师描下自己的面庞，尤利西斯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有点东西。
　　“你把他们支开是想说什么呢？”
　　萨卢斯直白的发问，她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开始看着尤利西斯飞快的速写。
　　尤利西斯笑了一下，虽说这个女人看上去冷淡，却并不呆板，她只是不在意很多事情，但是不代表她不聪明。
　　是的，自己有一些东西要问，而那些东西，即使是三百年后的特勒马科斯仍然接受不了。
　　“你为什么不恨我？”
　　那支笔停顿了一下，但是萨卢斯并没有抬眼看他。
　　“我们没有直接的仇恨，我的祖先已经逃走了，你没有杀了他，我好好的活到了现在，所以我不会恨你，我也没有什么仇可报的。”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找过我复仇，他们有的人说我夺走了他们的土地，有的人则说我杀死了他们的亲人，他们要为这些复仇。”
　　“你否认这一点吗？”
　　“我不否认，冤有头债有主，但是你是唯一一个不来找我复仇的家伙，在此之前，他们至少会找我来报一下灭国之仇。”
　　“……我的先祖，并不爱他的国家。”
　　萨卢斯想起了自己的日记，上面所描述的内容，里面全部都是先祖对国家贪图享乐而完全无视侵略的无奈，于是他轻轻的开口。
　　“其实在看完他的日记之后，我也逐渐的意识到了，其实没有多少人真的爱那个国家，我们已经离开了那片土地，可是我们真正偶尔会回忆的，是那片土地，是我们的文化。”
　　“至于那个统治者，统治这片土地的人是谁，其实没人在意，骑士会在意是因为他们的土地需要王权承认，而贵族们在意是因为他们的身份需要王权肯定，对于我和我的先祖这种百姓来说，如果国王是个混蛋的话，谁来统治都无所谓，所以我们也不需要仇恨。”
　　萨卢斯短暂的停了一下笔，她让尤利西斯稍微理一下他那头微卷的金发：“告诉我，狮主尤利西斯，如果在你的地盘，有贵族对你发起了一场战争，你在这之后会死吗？”
　　狮主摇了摇头，诚实作答。
　　“我不会。”
　　“那谁会死呢？”
　　“平民百姓和士兵，他们是主力，而骑士基本上都不会死，因为我可以拿他们来换到赎金。”
　　“即使是你发动的战争也是如此？”
　　“即使是我发动的也是如此，不过，我会杀死国王，但是我的统治需要贵族和骑士，所以我不能杀他们，但是当我发起战争时，我还是会杀死平民百姓和士兵。”
　　尤利西斯犹豫了一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我是在用你们的血，维护着我自己的统治，同时还不会伤害那些收着你们的税务压在你们头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