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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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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五。明后两天高三考试,高一教室被征用做考场,晚自习改成了大扫除。
最后一节晚课是班主任林哥的,人心涣散。林哥提高了音量,卖力地举例解释“现在完成进行时”的句型变化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围着浅粉色围巾的女生,轻轻地敲着门。
林哥此刻正唾沫横飞地沉浸在课堂中,根本没听到。
“林老师。”粉色围巾女生试着轻声叫他。
林哥闻声转过头,愣住了半天,才又惊又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带着笑意指了指手里拎的袋子。
林哥看一眼,浅浅笑着和那个女生到走廊说话。
班里的孩子目睹到这一切,开始疯狂地起哄尖叫。
林哥突然转过身,面带羞涩地看着众人,低声怒道,“都把嘴闭上,做题!”
班里闹得更疯了!
林令晚对言歌低声说,“前几天小白兔就说咱们林哥恋爱了。看来消息可靠。”
“是她?”言歌拿笔指指门口。
“小白兔说,他看见林哥从一辆别克车里下来,司机是女的。”
“小白兔近视一千多度,他确定能看清男女?”
“他说开车的是长头发。林哥前几天不是穿了件粉色衬衫吗?就是那天。有几个男的会穿粉色衬衫?”林令晚笑道。
言歌当然记得,那天可是轰动整个高一啊!
那是个周一的早晨,言歌顶着还未清醒的脑袋走进教室,就听见班里在传,林哥穿了件粉衬衫。据说还是友班来报的信儿,说林哥穿了件闷骚粉的衬衫,被友班好一顿嘲笑。
“怪不得林哥不骑车了,原来是有专车接送了,咱们林哥好福气。”“咱林哥这样的闷葫芦,就需要这种主动出击型。”林令晚补刀说。
林森今年二十六岁,宁大毕业的研究生。教学能力不错,性格宽厚温暖,就是人有点儿腼腆。有时候学生逗他和他开个玩笑都会脸红。
林哥迟迟未归,言歌熟练地把一本小说藏在英语练习册下面。看了一会儿,她碰碰林令晚胳膊。
“怎么了?”林令晚停下笔。
言歌抬起头,渴望地看着林令晚,“角煮好吃吗?”书中绘声绘色地描写看得她口水直流。
“什么?”
“角煮。”
林令晚听不懂,也凑过去看,表示没听说过。
言歌拧开保温杯喝了口咖啡,“这书到底写的啥啊,怎么回到家关上门就开始烧菜,烧了一章了还没从厨房出来。”
那一年,村上春树的名字出现在《萌芽》杂志上,作为走在文艺前端的林令晚和言歌,第一次知道《挪威的森林》这本书,就立刻跟学校门口摆摊儿卖练习册的老板预定了一本。
多年以后,林令晚在书店看到《挪威的森林》,想起那时候在课上偷看课外书的言歌,依稀记得她讲述的一些情节。买回来细读才发现,她们当年看的应该是盗版,书里并没有角煮这道菜,也没有那么多关于烧菜的故事。
教室里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林令晚抬头时正好撞见门口林哥的死亡凝视。她吓得一激灵,轻咳了一声,哼哼着,“林哥——!”
言歌把练习册向下一拉遮住小说,假装在做题。
等了一会儿抬起头,见林哥消失了,又把小说抽出来继续研磨厨艺。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哥又突然进来了,慌里慌张地对前排同学低声说:“纸,纸,给我点面巾纸。”
同学们闻声纷纷抬头。头排同学伸长脖子朝门口张望,挨着门的同学踩着凳子趴在门窗上偷看,剩余的人边听前方传来的消息,边交头接耳。
他们的林哥正低着头往女孩手里塞面巾纸呢,耳根通红,不知所措。手里还拎着两杯“避风塘”珍珠奶茶。
“哭了,哭了!林哥给人家擦眼泪呢!”前线报道员声情并茂,动作夸张。
小白兔突然站起来,挥着胳膊,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低声喊,“我说什么来着!就是那天我看见的那个女的!她都给咱们林哥送珍珠奶茶了!同学们,“避风塘”的珍珠奶茶啊!”
下面一通起哄,声音能把棚顶掀喽。
言歌低声问小晚,“她为什么哭啊,要哭也应该是林哥被感动哭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在咱们面前。”林令晚扒开个橘子,掰了一半给言歌。
“咱林哥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吧?不对,那谁还会给他送避风塘啊!早泼凉水了!”
林森安抚住女孩,低头浅笑着,耐心地听她说话。奈何教室里的声浪实在太强,他收住表情,一脸风霜地站在门口瞪着他的一班小兔崽子。
“全走廊都是你们的声音,都把嘴闭上!再出声儿作业加倍!”
大家哪在乎他的恐吓,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老师,那是你女朋友吗?”
下面一阵哄笑。
林森无奈,训他们,“你怎么那么八卦呢?好好做题!”
女孩儿比他矮一头,圆脸,厚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仰望林森时像只小兔子。也不知道林森说了什么,女生破涕而笑,又跟他说了几句就离开了。都走老远了,林森还在看着她,跟人家挥手拜拜。
林森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顿觉泄气,拍着桌子喊,“林哥,追呀!”
林森哭笑不得,挥着胳膊让大家安静,“都别说话了,好好看会儿书。马上期末考试了,你们都会了?”
“林哥心里保证都乐开花儿了”林令晚说。
“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言歌遗憾道。
“小白兔说她长得挺好看的。林哥肯定对人家有意思,你看林哥接奶茶的时候笑得,要是没耳朵拦着,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我也想喝奶茶。”言歌总能抓住重点。
“等会儿放学咱俩去买。”林令晚应和道。
“行,咱们去步行街街口那家,我要喝香芋的,加椰果!”言歌两手合十,“送奶茶,可真浪漫!”
放学后,林哥把班干部留下扫除布置考场,其他人都回家了。
言歌正在擦黑板,白慷培突然出现,抡圆了胳膊把抹布甩在黑板上。言歌无辜地被甩了一脸水。
言歌被惹急了,大声嚷道,“小白兔你有病啊!”
只见白慷培扎起马步,张开双臂,胳膊一横一直摆了个黄飞鸿的经典造型。笑着气言歌说:“吃我一招,印度飞饼!”说着双臂齐齐开工,左划右扒,抡圆了的两块抹布在他手里虎虎生风。
言歌二话没说,操起把扫帚举起来追着他在教室里转圈儿跑。
“救命啊!救命!”白慷培上蹿下跳,嬉皮笑脸地回头看言歌。几个回合下来才边躲边求饶,“姐,我错了!我错了!姐——!”
言歌不吃这套,变本加厉地穷追猛打,“你认识到错误已经太晚了!”说着,校服上又多了好几个扫帚印儿。
讲台上还有两个白痴在玩儿粉笔灰,把黑板槽里的粉笔灰收集到本子上,“石头剪子布”谁输了对着谁吹。输了的那个戴着眼镜,被吹了一脸,瞬间变成睁眼瞎。他伸手摘掉眼镜,抓起把粉笔灰追着对方抹。
这几只无头苍蝇满教室乱撞,无辜受害者的讨伐声不断,教室里乱作一团。
林令晚趴在窗前发呆,把自己置身于喧闹之外。她忽然惊呼,“下雪了!小歌快看,下雪了!”她转过身去召唤言歌。
宁安潮湿多雨,下这样的大雪实在罕见。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头顶骤然落下,大家都安静下来,围在窗前看雪。不知是谁把教室的灯关了,房间变成了静谧山谷。雪色从窗户映进来,把教室照亮。白慷培拿来教室后面已经落灰的旧吉他,试了试音,轻轻弹了起来。雪花泛着光辉,在月色中起舞。
林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陪着他们一起看雪,一起唱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言歌有些想哭,也说不清为什么想哭。就像这首很火的歌,广播站经常会放,她知道每一句歌词,却不懂这首歌。但,还是想哭。
林令晚不经意看了眼后面,看见白慷培坐在桌子上注视着言歌。雪夜剔透的光照在言歌的脸上,泛着温润的光泽,眼睛晶亮晶亮的如寒星一般。白慷培发现林令晚看他,低头又弹起下一首。
雪渐渐小了,林哥让大家散了,路不好走尽早回家。
林令晚看着身旁都言歌。路灯下她的皮肤白里透红,鼻梁挺拔,嘴唇红润饱满,高领毛衣衬得脖颈纤长。她整日和言歌在一起并未觉得,当她碰上小白兔的目光时,才恍然大悟言歌长得有多好看。
“小歌你长得真好看,可以做明星了。”
“你怎么了?”言歌被林令晚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逗笑了。
“我认真的,你比电视里的那些明星还好看。”
言歌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声音闷闷的,“不感兴趣。”
“有你哥呢,近水楼台,为什么不试试?”
“我哥会杀了我!”言歌敢断言。
“为什么?”林令晚不解。
“说来话长。我哥说,娱乐圈太复杂,不适合我这么单纯的女孩子。”言歌矫揉造作的说。
“怕什么,你哥现在都这么红了,还怕将来没人罩着你。等你哥成了影帝,就一进门,所有人都喊,言老师好!”
言歌哈哈大笑,“我哥管助理都得叫老师呢。”
“急什么,你哥还在念书呢。等成了影帝,”林令晚挥动着胳膊俨然一个女大佬,声情并茂的说:“你哥一进门扫视着众人,你哥不讲话,没人敢开腔。这叫,行业地位!你是有大哥罩着的人,谁欺负你!”
言歌笑道,“借你吉言!希望我大佬拍戏能得大奖!”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林令晚看着她,雪光的映射下,林令晚的眼睛湖水般清亮。
“反正我大学一定不学理。其实我想当作家或者编剧,可是写东西要好久,如果写完了还没人要,你说我会不会饿死?”
“不会,我现在就开始攒钱,我还有压岁钱,到时候我养你。”林令晚胸有成竹地说道。
言歌惊愕的看着她,一时竟然忘了,是应该先感动,还是先夸她真是深谋远虑。
“你以后想做什么?”言歌看着她。
“翻译官。”林令晚不假思索,这是她从小的志向。
“牛!到时候我就说,我最好的姐妹是翻译官,够吹一辈子了!”
“傻子!”林令晚笑道,“当作家不是更让人崇拜。”
言歌鬼笑道,“您好,林老师,这次随团出国访问您辛苦了!”
“言老师,给我签个名吧,我特别喜欢您!”
两人说完话看着彼此,突然大笑了起来。站在雪地里笑弯了腰,像两个傻子。
“你说我们这届为什么不分文理啊,救救孩子吧,我不想看我哥变成神经病的!”言歌嚷道。
林令晚置若罔闻,直勾勾地看着左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