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见梨》棐十

2、考虑考虑

　　结什么？

　　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在段梨心里翻起一股惊涛骇浪了。

　　段梨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身子往后移了移，完全是回绝的姿态：“你开什么玩笑呢？”

　　徐周序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愿意就算了。”

　　段梨从善如流：“那我先走了。”

　　徐周序站在桌子边，手指有节律地敲打着桌面，“这么多年没见，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有，当然有。
　　段梨的问题很多。

　　首当其冲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

　　徐周序现在不应该在娱乐圈的名利场沉浮，努力趁着上部戏的热度把自己从三线往二点五提一提吗？怎么会在她们这个偏僻的乡镇小学来跟她……求婚？
　　段梨又开始有不现实感了，这不会是梦吧。
　　她悄悄拧了下自己的手臂，很好是痛的。

　　段梨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她笑了笑：“现在那么晚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休息了。”

　　徐周序懒懒截断她的理由：“刚刚你掀被子躺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法休息了。”

　　嗯，是自己理亏。
　　段梨摸上外套的手又再次拿开，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现在怎么会在我们学校？”

　　听见段梨如他所愿问了，徐周序看上去满意了不少。
　　他坐到床边，声音有些疲惫，“不是听说你做的是自媒体相关的工作？前段时间没看新闻吗？”

　　段梨觉得徐周序在这方面确实有当明星的料。
　　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句话语气拽得像自己在学校是多么叱咤的风云人物，现在这句又显得自己是多大咖位的国际巨星。
　　真想他能把自信分一些给她。

　　心里虽然这样腹诽，但段梨还是知道徐周序说的是什么新闻的。

　　大概一个多月前，微博上有营销号爆出一系列徐周序酒店聚餐聊天记录等照片，声称徐周序睡粉，里面甚至有几张徐周序的酒店浴袍照。
　　主要是徐周序那段时间的一部悬疑网剧有点水花，消息放出来居然还弄了很大阵仗，一时间网上风向各异，信的不信的观望的漠不关心的各成一派，不过最多的还是跟风骂他的。
　　作为自媒体博主手下的打工人，紧追热点的段梨自然也知道这件事。虽然她与徐周序自打高二起就没了联系，但还是觉得徐周序应该是做不出这种混蛋事的。
　　因为有些评论过于难听，段梨还没忍住用小号帮他反驳回去，结果被人追着骂了几十条。

　　不过事情结束得也相当快，当天下午徐周序方面就发表声明，大概意思是说这段时间他饱受私生困扰，这些照片都是私生所拍，目前将采取法律程序，并且放了证据链。
　　证据一甩，孰真孰假彻底分明了。
　　即使依旧有人不相信这些证据，这场风浪最终也还是归于平静。

　　看见事件迅速平息的段梨对自己没忍住评论的举动深为恼火：她跟徐周序，一个自媒体苦逼打工人，一个娱乐圈三线待爆小艺人，如今八竿子打不着，她替他生什么气？
　　更何况当初还是徐周序没留下只言片语就直接转学离开了。
　　之前还说什么真朋友肯定是绝对不会背叛，他明明走得很爽快。

　　想到这段梨心里有点冒火了。
　　她语气也没那么和煦了：“哦，我看了。”

　　怪不得那场风波后就没看见他的什么活动消息了，原来是来她们这当支教老师了。
　　心可真大，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他来这支上几个月的教，本就不多的粉丝估计又要雪上加霜了。

　　身边久久没传来回音，段梨不自觉想起刚才徐周序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没完没了是吗？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原本还觉得奇怪，现在也恍然大悟了。
　　来她们这穷山僻壤当支教老师，估计也是图没人认识可以放松一下身心，大概还能拍点素材营造正面公益形象。

　　不过他是精神被前段时间的事故摧残的还没好吗？为什么要跟她求婚啊。
　　一想到刚刚男人在灯光下波光流转的深情眼，段梨只觉后背汗毛直立。

　　同时，段梨也意识到，不管两人之前有怎样的恩怨，徐周序现在都是这所学校珍贵的支教老师。
　　她还是有必要呵护一下这位匮乏人才的内心，免得他说走就走，她反倒成了这里白捡的劳动力了。
　　段梨认为自己是想要来这里获得一个中转期的，但可没打算像她妈那样就把人生转进这个偏僻小镇里。

　　十几岁时候的事再怎么样也都是小打小闹了，都七八年了还记仇显得人多小气。

　　段梨自我安慰一番，顺势安慰徐周序两句：“你的工作室不是都采取法律手段了吗？肯定也能杀鸡儆猴，为了这种病态狂热者烦心扰神，不值得的，别让她在你的人生里留下什么浓墨重彩的痕迹。”

　　徐周序听见段梨这干巴巴的安慰小幅度地弯了弯唇，问她：“你相信我？”

　　段梨几乎是立刻回答上了：“当然了。”
　　嘴比脑子快，段梨说完后才在心里扶额骂自己没出息，她有些不自在地把头转到另一边。

　　徐周序听见这声迅速的“当然了”唇边笑意更盛。

　　段梨只留给他一个偏过去的侧脸，借着头顶那盏亮堂堂的灯，徐周序甚至能看清段梨瓷白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在年少时的许多个午后，他也曾无数次像这样端详过段梨。

　　“段梨。”徐周序喉头滚了滚，以一种缓慢而劝诱的语调开口，“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刚才那个问题？和我结婚。”

　　他真的疯了吧！
　　段梨现在心里简直万马奔腾，她艰难地转过头，依旧拒绝：“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很奇怪。”
　　两人时隔多少年了才再见，他一上来就求婚合适吗？

　　徐周序越过她将视线投入窗外浓如墨的黑夜中，“因为合适。”他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波澜，“你知道的，现在网上依旧有不少人拿前段时间那件事做文章，工作人员说我可以主动爆个恋情，适当卖一下深情人设翻转口碑，反正我又没什么会因为恋爱脱粉的粉丝。”

　　段梨心说，那你不应该找圈内小花合作来炒cp吗，找她干嘛？

　　徐周序像是清楚她会这么想，看着她的脸自嘲地笑了声：“但要是和女演员合作的话后续会很麻烦，再说我又不是什么一线，对别人哪有什么吸引力，上升期女演员谁疯了才会主动和我这个争议人士爆恋情吧。”

　　这话倒也没说错。
　　不过说实话段梨也没觉得这条公关方案有多靠谱，网上不信他的依旧不会信他吧，他在那些人眼中大概只会从睡粉的人渣变成出轨睡粉的大人渣而已。
　　段梨虽然理解但仍抗拒：“那你也没必要找我吧，合适的人应该有很多。”

　　徐周序笑了起来，声音像是在诱哄：“段梨，你真就不再考虑考虑？反正你现在好像也没工作，这个算我雇的你，台前的工作我来做，曝光也只会曝光我，你只要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一些小忙就好，时间最长不会超过六个月。我们可以签合约，在此期间你如果找到其他工作可以尽管去入职，我不会干涉。”
　　徐周序顿了顿，继续道，“我给你开工资，每个月两万五，如果是因为工作而造成的消费项目可以报销，对你造成什么损失的话我也会加倍赔偿。”

　　好的，老公。

　　段梨感觉自己差点要没忍住说出声。
　　此刻她眼前仿佛有无数红通通的人民币在打转，扑腾着往她的怀里钻。

　　这条件在段梨眼里实在是异常丰厚，要知道她失业之前的工资也才一万出头，这轻轻松松每月就能进账两万五，未免也太诱人了。
　　只是和徐周序牵扯上可能会很麻烦，而且段梨喉中还堵着一根刺，让她没办法把同意说出口。

　　高中的时候是徐周序不告而别，七年后再见的第一面他居然还当没事人一样要雇她结婚充当工具人。

　　段梨不想去细问他当初，她怕自己是自取其辱，说不定她在他眼中就只是出于怜悯才出手帮忙的一个普通学生，是他在这个无聊小城里不经意寻得的一点乐趣，根本不够格摸到朋友的边。
　　朋友这个限定词大概不太也精确，可段梨不敢也不愿承认自己那时还存了什么隐秘的粉红色少女心思。

　　一边是钱，一边是年少时那股残存的意气，段梨忍住心痛选择了后者：“还是算了吧，你应该也能找到更合适的。”

　　徐周序似乎还想说什么，结果被推门而入的华庆红打断。

　　隔壁的房间，华庆红睡觉向来睡得死，只是迷迷糊糊听见了隔壁有什么动静。
　　她并不太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

　　躺了一会儿，“女儿”这个词电光火石般划过华庆红脑海，让她瞬间清醒。

　　坏了，她就说下午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上午一忙，她就忘了跟段梨说她房间被拿给来的支教老师用了，记得信息里说的不就是今晚回来，段梨不会直接去自己那个房间了吧。
　　她慌忙掀开被子起床，往隔壁房间跑。

　　果然，最坏的结果发生了——隔壁房间满室通明，她似乎还听见模糊的女声。

　　“梨子？”华庆红哪还敢犹豫，她一把推开门，就见到自己家女儿与新来的那个徐老师一站一坐，两人面色似乎都不太好。

　　房间内的段梨被突然出现的华庆红吓了一跳，同时又很庆幸华庆红出现的时机。

　　她迎上去挽住她妈的胳膊，先帮自己老妈放宽心：“妈，你也不告诉我房间被人用了，我进来噼里啪啦一顿吵把人家这位老师都吓了一跳。”

　　还好没酿成什么错误，华庆红闻言放下心来，连声向徐周序道歉。

　　在华庆红面前，徐周序不好多说什么，他敛了敛情绪，温声地说了句“没关系”。

　　段梨也不欲在此多留，拐着华庆红的胳膊出了门：“您放心，我刚刚也给徐老师道过歉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华庆红看着女儿眼下乌青多少有些心疼，她向徐周序道了声再见，就带着女儿回了自己房间。

　　母女二人相伴离开，连着两声关门声落下后，徐周序才又坐回床上，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段梨。
　　让他这样猝不及防，以至于会胡言乱语。
　　但这貌似也正是他的真心，已经耽误了七年，他绝对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年少傲气，随便放手。

　　再说，他本就是为了段梨而来的。
　　现在只能说是一切提前步入正轨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