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见梨》棐十

18、注意

　　段梨去学校食堂的厨房摸了个馅饼，就直接去了办公室。

　　不劳动者不得食，这是从古至今的真理。

　　华校长可不养闲女儿。

　　办公室此时只有家近又习惯早到的唐横秋到了。

　　段梨跟他打了声招呼，准备去角落里给自己收拾张桌子出来。

　　唐横秋看她动手，忙过去帮忙：“梨子，放着我来给你弄。”他把桌子上的那堆书本都抱到另一张，给段梨提供了条备选方案：“这里太阳光照着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去我那坐？”

　　想象了一下自己以后猝不及防就会跟徐周序对上眼的场景，段梨断然拒绝：“不用了，横秋叔，我爱晒太阳。”

　　唐横秋计划没得逞也没再强求，“行，你一个人正好也清净。”

　　段梨用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唐横秋立在桌子边，走流程似地问她：“这段时间要不要来帮着代代课？”

　　“叔，工位都收拾好了您还跟我客气呢？”段梨打趣。

　　唐横秋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这不就是问问嘛？你妈让你给徐老师分担一下，带四五年级的语文。”

　　段梨应好：“我没什么意见，您跟徐老师说一声就行。”

　　擦了两遍这张桌子总算是能坐人了，段梨把自己带过来那堆文具摆上，又放了几本书，埋头熟悉起课本。

　　手机滴滴两声。

　　是段云淼的微信。

　　【我靠，姐，你牛！】
　　【什么时候婚礼啊，我可以去参加吗？】

　　既然徐周序自己都已经发出去了，段梨昨天半夜也把结婚证给段云淼发了张照片，托她转告段腾跃别再发疯。

　　看样子高中生是刚看见。

　　段梨放下笔，回她的消息：【婚礼最近应该不会举行，你告诉你爸了吗？】

　　段云淼回得飞快：【当然了，不过他没说什么，就只是拍桌子让我不要提你。】

　　【姐，你知道吗？你在我们家附近的名声已经臭了。】

　　【我爸到处跟人透露你是个忤逆父亲跟人私奔的不孝女。】

　　段梨看着这几句话，觉得好笑。

　　段腾跃的反应对她来说再好不过，至于邻里名声，那本来就不是需要段梨去在意的东西。

　　段梨：【不用管他，你也不用再跟他提这件事了。】

　　段云淼：【好的，我得去上学了。】

　　段云淼：【晚上再聊！】

　　段梨回了个OK的表情。

　　段云淼没再回复。

　　段梨也退出了微信。

　　她没急着摁灭手机，又点进了微博。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蓄力，谭深的热搜和八百营销号终于尽数就位。

　　微博上零零碎碎地总算有了些徐周序的消息，虽然买水的痕迹十分明显就是了。

　　很好，没看到什么打算扒她身份的人。

　　段梨对结果很满意，打算退出，却发现桌子的一侧罩下了一片阴影。

　　抬头就看见徐周序正抱着沓作业站在她旁边。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段梨立刻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看来在她沉浸于自己的事情中的时候，徐周序已经从唐横秋那得知了她即将作为免费劳动力加入这间办公室的事情了。

　　“真是麻烦你了，我过去拿就可以的。”段梨给徐周序在桌子上腾出一块空地来。

　　徐周序将书放下：“不算麻烦，就几步路的距离。”他视线落在段梨的手机上，似乎意有所指，“你继续忙，我先回去了。”

　　两分钟后，段梨收到了徐周序的微信。

　　徐周序：【我的员工倒是很称职，一大早就忙着替我监测舆情。】

　　段梨默然。

　　他果然看见了。

　　【既然员工那么称职，也希望老板也能涨点工资。】

　　段梨在对话框打上这句话，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不想重蹈覆辙，第一步要做的应该就是抛弃这些不合时宜的熟稔。

　　段梨换成了另外一句：【不好意思，要是您觉得冒犯的话，下次我会注意。】

　　徐周序这句话，确实挺像段梨前老板最爱整的那套阴阳怪气大礼包。

　　段梨现在的位置在徐周序斜对角，只要她不向侧面看，基本上不会让徐周序进入自己的视线范围。

　　发完这句话后，段梨就放下手机，既不去看徐周序的反应，也不等徐周序的回复到来。

　　她翻了下徐周序抱过来的这堆作业本和最上面的课程表，发现今天的课还要等两节课才能上。

　　但段梨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徐周序没告诉她最重要的一件事——目前的课程进度是哪里。

　　她刚才因为人出现的过于突然也没想到要问。

　　段梨抿唇，重新打开手机。

　　徐周序的回复就在她那条语焉不详的万金油道歉神句后的下一秒：【你要注意什么？】

　　七年光阴似流水，好像是流得太急了，还是没能教会这个大少爷在沟通中应该适度给对方留点喘息的余地。

　　段梨长舒一口气，缓缓打下：【没什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对面回得很快：【是吗？】

　　【我还以为你要注意隐藏好你的粉丝身份，下次偷偷搜索我呢。】

　　段梨客气回道：【您说笑了。】

　　徐周序：【段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就比你大几个月吧。】

　　徐周序：【你至于满口您您您的吗？】

　　段梨：【毕竟您算是老板。】

　　徐周序：【好，那现在老板让你别发了。】

　　段梨；【好的，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一下你现在上到哪节课了呢？】

　　徐周序不回了。

　　段梨疑惑看过去，却发现徐周序也正盯着她的方向，见她看过来，徐周序才扬声道：“段老师，我给你说一下那两个年级目前的教学进度吧。”

　　声音不算大，恰好是办公室的人都能听见的程度。

　　有留下的老师闻声看了他们俩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段梨不好意思在这时候说“你微信上告诉我一声就行”，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好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徐周序起身过来，摸过段梨桌面上的书，“四年级我现在是讲到第十四课，五年级是第十三课。授课内容主要就是每课的生词和段落大意，还要给他们分析一些优美句子。”

　　毕竟是和工作有关，徐周序神色还是比较认真的。

　　段梨听着徐周序的说明，心却莫名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教室。

　　段梨高中时成绩只能算中上，数学是她的弱项。徐周序成绩虽然不算拔尖，但也比段梨强一些。

　　那时段梨苦于提不上去的数学成绩，但也没能耐找段腾跃要钱去报课外辅导，只好寄希望于题海战术，常在午休时去那间教室刷题。

　　而徐周序成绩虽然不算拔尖，但也比段梨强一些。

　　因为那些段梨看解析没能看明白的题，徐周序成了段梨的半个数学讲师。

　　偶有两人都费解的题还会轮流去找老师咨询再一起探讨交流一番。

　　可以说是非常上进的学习搭子。

　　段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那时候徐周序中午在教室总爱睡觉或打游戏，只是偶尔赶个作业。在这之后，徐周序倒也变得常常带着本题集过来。

　　她起初还以为徐周序那性格不是会多耐心给别人讲题的类型，却没想到他对自己倒是认真负责得很，很有老师的架子。

　　就像现在这样。

　　段梨敛眉，觉得自己这个回忆总是往外翻腾的毛病有点危险了。

　　徐周序也差不多讲完了事项，抬眼问她：“清楚了吗？”

　　段梨其实并没怎么往脑子里进，但是她从小在学校长大，对这些事当然是再熟悉不过。

　　她看着书页上的彩图，那绚烂的色彩在她眼底糊开：“清楚了，谢谢徐老师。”段梨从徐周序手里将书抽出来，端起一个不会出错的笑，“那我先备课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段梨都刻意躲着徐周序。

　　哪怕两个人的活动轨迹重合了大半，但段梨还是躲得很容易。

　　在办公室时大多情况下都有其他老师在，两人没什么交流的机会。

　　吃饭时段梨则会黏着她妈或者唐横秋。

　　放学后段梨就在自己那个偏僻的小宿舍待着，从不轻易出去。

　　这一通操作下来，几天来段梨和徐周序面对面说的话可谓是少之又少，连对视都没几个。

　　而徐周序在微信上偶尔会找她的事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都被段梨糊弄过去。

　　两人的夫妻关系在网上也没掀起什么大的水花，风波也已经平息。

　　这夜，段梨收拾好了准备去洗澡。

　　为避免撞见徐周序，段梨最近都会特意等到天色已晚再过去洗。

　　浴室跟她住的房间隔了有一段路，段梨边走边和黎清绥聊天。

　　黎清绥正撺掇段梨来青吾市的电视台应聘试试，正好两人还能和和美美地做同事。

　　段梨对青吾市有种深埋于心的厌恶感，她从未考虑过要留下来。

　　哪怕她妈妈还在这。

　　黎清绥当然也知道她的想法，这话是口嗨也是真心，段梨闲着没事，和她扯皮。

　　到了浴室门前，段梨伸手推门，迎面扑来的却是满室水汽。

　　？？？

　　这个学校里就这一间浴室，平时用的人就只有学校的常住人口她和她妈妈以及各位短住于此的支教老师。

　　今晚没老师留宿，而华庆红早就已经关上房间的灯休息了。

　　所以现在，里面是——

　　段梨脑袋“哄——”的一声，仿佛有颗炸弹在颅中炸开，将她的思想崩了个粉碎。

　　但基本的反射还是有的，段梨迅速捂眼转身，向后撤开几步。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她连喊两遍，力图通过言语证明自己清白。

　　上帝作证，她眼睛捂得确实严严实实，要不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撞上什么东西。

　　哪怕捂着眼，段梨也能感觉到，这是个人。

　　晚上学校哪来那么多人？

　　段梨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谁，心中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更加灰败。

　　她退了步，手缓缓地张开一条缝，透过那道缝隙，段梨看见本该在浴室蒸腾水汽中的脸此刻逆着灯光出现在她眼前。

　　见她睁眼看过来，徐周序点点头，扬唇笑道，“看来确实是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