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见梨》棐十

15、说媒

　　第二天是周一。

　　最残酷的周一。

　　可惜无业游民段梨没这方面的烦恼。

　　她在外面时的作息规律似乎在被逐渐打破，今早学校铃声响了七八遍都没能把她吵醒，段梨醒来时外面一片寂静，应该是正是上课时间。

　　今早桌上依旧有华校长用保温桶给段梨打好的早饭。

　　其实现在这时间段梨再等等吃个午饭也行，但她还有她的打算。

　　段梨昨晚仔细思考了一下，在她妈房间住着不是长久之计——她睡相不太好，一起挤这张小床实在是委屈了她妈。

　　华校长白天在学校日理万机，晚上还要受她的累，这说不过去。

　　她原先的房间现在属于徐周序，不可能让他搬走，华女士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去徐周序隔壁那间有老师偶尔会留宿的值班宿舍凑合，要么自己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去。

　　段梨果断选择了第二种。

　　虽然学校的教师她基本上都认识，但要她和别人共用一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而且人家老师也可能会觉得不便。

　　还有就是，段梨觉得和徐周序隔着一堵墙生活这件事，让她的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烦闷。

　　因此她吃过早饭后的主要任务就是打扫房间。

　　她挑的是教师宿舍最边角的一间，左边是间空屋子，右边则邻着华庆红辟的一个菜园。

　　段梨花了好几个小时打扫自己的新窝。

　　结果也让她挺满意：桌椅床铺比她之前那间差些，但修修补补后用着没什么大问题。

　　全部完成后洗了个澡，段梨又把自己整理了一下才去办公室。

　　回来那么久大家也都该知道了，再不去露个面就有点过分了。

　　她挑的时间是上课时，办公室空无一人，段梨发现自己常坐的那张桌子也被徐周序给占了，很自觉地去了对面那张。

　　桌上摞了几叠作业本，段梨翻了翻，发现全部都是待批改的。

　　她很熟练地从一旁的罐头瓶里摸了支红墨水的钢笔。

　　作为这个学校的编外员工，段梨从初中起就干这个活，多年经验加持下，现在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她没多会儿就批完了大半部分，甚至还给某些优秀作业写了批语。

　　下课的时间也到了，铃声响起的时候，段梨停了手，专心等着这个位置的主人唐横秋回来。

　　她也没等太久，第一个进来的人就是唐横秋。

　　“横秋叔！”段梨绽开笑脸，笑嘻嘻迎上去挽了他的胳膊，“我好想你！”

　　唐横秋在这所学校待的时间比段梨岁数还多，他没结婚也没有孩子，一直把段梨看作自己的亲闺女。

　　见到段梨笑脸，唐横秋脸上的皱纹都活络开，但他偏偏要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哟，我们梨子还记得我这个横秋叔呢！”唐横秋声音还是泄了几分笑意，“还想我呢？听你妈说回来两三天了，我这才见到人。”

　　段梨和他撒娇：“我这不也是有事耽误了吗？”她凑到唐横秋耳边悄声说，“之前说好要给您和我爷爷带的酒，我可是千里迢迢搬回来了。”

　　段梨口中的爷爷可不是段武，是唐横秋的父亲唐文升，他也是这所小学的上任校长。

　　话都说到这了，唐横秋也装不下去了，他拍拍段梨的手：“你这孩子，酒哪里没有，大老远带过来累不累？”

　　段梨：“要是给您二位喝，那就不算累。”

　　唐横秋被哄得眉开眼笑，拉着段梨回了位置。

　　其他老师陆续都回来了，段梨大多数都认识，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

　　徐周序也在其中，段梨和他对视了一眼，点头客套地叫了声：“徐老师。”

　　办公室里也不乏有新分配过来的老师，唐横秋依次为段梨介绍，到了徐周序的时候，他拍了拍段梨的胳膊：“这个是小徐老师，我听你妈说你们是高中同学，就不用再介绍了吧。”

　　徐周序的位置就在唐横秋对面，听见这话抬头看了段梨一眼。

　　后者面色如常，对着唐横秋点了点脑袋：“不用，我和徐老师已经认识了。”

　　徐周序盯了她有两秒，冲唐横秋笑了声：“对，唐老师，我们认识。”

　　十分钟的课间眨眼就过，上课铃响起的那刻，办公室大半老师都起身出门。

　　这其中并不包括唐横秋。

　　他与段梨又聊了几句，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哎”了一声，接着从抽屉里掏出了一盒巧克力。

　　这包装段梨眼熟得很，就是昨天徐周序采购的那些东西之一。

　　“来，梨子，尝尝这个，是徐老师给大家分的喜糖。”他把巧克力递给段梨，又接着去拿别的，“还有几袋饼干。”

　　徐周序并不在办公室里。

　　这是什么喜糖段梨心里自然门清。

　　段梨拒绝：“不了，您自己留着吃吧，我最近不爱吃甜的。”

　　唐横秋把东西放到桌面，跟段梨絮絮叨叨：“那我先收着，等你想吃了再说。你可不能靠节食瞎减肥啊。”

　　“哎呀您放心，我减什么肥。”段梨纠正唐横秋的话，“您也别收着，这是人家徐老师给您的，您自己吃就行。”

　　唐横秋撇撇嘴：“我一把年纪了还吃这些干什么？”他稍稍压了点声音，对着段梨神秘兮兮地说：“梨子，你看徐老师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段梨的笑僵在脸上。

　　办公室里留下的另一位于老师先笑出了声：“老唐，我说你怎么对小徐老师那么好呢，原来是想替梨子说媒啊。”

　　于老师叫于鑫，她在学校干了挺多年，和段梨十分相熟，唐横秋说这话时也没避着她的意思。

　　“你这就阴谋论了啊，我是打心里喜欢小徐老师。”唐横秋不服气这话，又话音一转，“但他和我们梨子年纪相仿，又是老同学，不也算有缘吗？”

　　于鑫也赞同：“梨子，我看也行，这小徐老师长得不错，平时做人做事没什么能挑错的地方。”于鑫声音压了压，“我看这经济条件应该也是可以的，家里有个喜事给我们这一办公室分了那么多东西，听说给孩子也分了，这些可都不便宜。”

　　唐横秋：“也不能光看钱……”

　　办公室内于鑫和唐横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了徐周序在相亲市场的价值。

　　因为“光看钱”所以稀里糊涂就和徐周序结了婚的段梨只想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话题确实是唐横秋提出来的，但被于鑫这么一捧他反而有点儿不乐意了。

　　“我们梨子年纪还小，结婚这事也没那么着急。”

　　已婚人士段梨笑了笑：“嗯，对，不着急。”

　　于鑫知道唐横秋八成又是舍不得女儿嫁人了，干脆冲段梨说：“梨子，别听你叔瞎说，要是合眼缘就得好好把握啊。”

　　已经握到了的段梨接着笑：“于姨说得也是。”

　　现在空气中透露着浓浓的此地不宜久留的气息，段梨觉得自己来这一趟该打的招呼也打完了，准备闪人。

　　唐横秋没留她，只是交代了一句：“下午留着点肚子，今天晚饭去我家吃，你爷爷忙活着要给你接风呢。”

　　段梨点点头：“知道了。”

　　出来后段梨去唐文升那里送了酒，陪爷爷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又回了住处。

　　暮色四合时，段梨接到了唐横秋呼唤她的电话，非常简短：“梨子，过来准备开饭了。”

　　段梨答应一声，才听见唐横秋接着吩咐：“你带着小徐老师一起来，我下午时候也请了他。”

　　唐横秋说完后，段梨就听见爷爷叫了声“横秋”，电话也随即被掐断。

　　毫不拖泥带水，没给段梨拒绝的机会。

　　段梨没办法，只能去拍了徐周序的房门。

　　门开得很快，徐周序看上去已经准备妥当，他换掉了下午见面时的那身运动服，代之以一套休闲西装。

　　他好像还重新洗了澡，段梨在门开的那一刻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

　　段梨放缓呼吸，稍稍退后了点，问他：“我们现在过去？”

　　徐周序点了点头，“行，我拿个东西。”

　　说完后，他转身回房间拎出了两盒酒，段梨清楚，这似乎也是昨天没能送出去的礼物之一。

　　唐横秋的家就在学校西边不远处的小巷子里，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两人到门口时，华庆红和唐横秋正在餐桌上忙着放餐具，唐文升则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徐周序作为重要客人被迎了进去，段梨刚进门就被华庆红派发了任务：“梨子，你去隔壁请喜东爷爷过来。”

　　唐文升听见这句，不屑地抖了抖胡子：“梨子你别去，搁这喊一嗓子就行。这老东西年纪大了谱也跟着大，在这待了一下午了，临吃饭还专门回家让人去请。”

　　两位老人是打小的情分，日常就是互相看不惯，段梨见怪不怪，还是听了她妈的话。

　　她进隔壁院子时唐喜东正坐在门前的摇椅上闲适地假寐，段梨了解他这状态，端着笑走到他身边，“喜东爷爷，我来请您过去吃饭了。”

　　唐喜东这才睁眼，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唐文升那个老东西就会背后讲人坏话，我就知道我们梨子那么孝顺我这个老头子，不会听他的。”

　　段梨笑着扶他起来，“走吧爷爷，咱们吃饭去。”

　　祖孙俩搀着回了旁边的家，屋内的几人都已入座，唐文升见他们进来，又刺了唐喜东一句：“梨子你请他来干嘛？老家伙饿了就该自己过来。”

　　唐喜东被段梨引着坐在了方桌的另一头，他哼笑了一声：“我们梨子多乖，能听你的？”说着，他拍了拍段梨还未抽回的胳膊，一脸和蔼，“再说了，梨子可是我认定的孙媳妇，当然知道得向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