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见梨》棐十

12、见朋友

　　晚上，夜幕四合，厚厚的遮光窗帘没有给月光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室内一片昏暗。

　　段梨躺在床上揪着被子，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

　　刚刚石振轩下楼后，因为公司临时有事，那一家三口的留宿计划被打断，当即就离开了。

　　他们走之后，段梨和徐周序两人又陪徐凤齐聊了一会儿，才被她以要休息的借口打发去了楼上徐周序原先的房间。

　　没错，两个人，被赶进了，一个房间。

　　好在卧室里除了床之外还有张榻榻米，徐周序把床让给了段梨，自己过去睡下了。

　　段梨对和徐周序单独相处这件事心里有点犯怵。

　　她抢先一步洗完澡后就直挺挺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祈祷着徐周序不要和自己搭话。

　　事与愿违。

　　黑夜中，段梨还是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段梨。”

　　段梨打定心思装睡，并不回他。

　　徐周序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回应，声音低低的，更像是喃喃自语：“你为什么没问我高中的时候怎么不告诉你一声就突然转学？”

　　段梨抿抿唇，依旧一言不发。

　　“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段梨。”徐周序沉着声，难得有些吞吐，“我是打算去找你——”

　　听着他的话，段梨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恐惧，她不想让徐周序继续说下去。
　　把这个理由全盘剖出。

　　这个解释对七年前的那个高中生段梨来说可能很需要，但是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她不需要也不愿意让这个迟到多年的解释去干扰甚至是动摇她苦心经营多年的现在。

　　段梨不想让徐周序成为她二十四岁时人生的一曲变奏。
　　他只应该是一段可以随时删改的插曲。

　　反正两人大概总要提到高中这个问题，不如她现在直接表明立场。

　　段梨下定了决心。

　　“徐周序。”段梨打断他的话，声音平和的像没有情绪，“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件事。”

　　徐周序噤声了。

　　段梨接着说：“我知道你转学应该是有你自己的理由，现在没必要非得告诉我的。而且你也不需要觉得抱歉或者怎样，我没那么在意这件事。”
　　“我们这段时间就好好按着合约把该做的工作做完，然后回归各自生活就好。”段梨还是客套了一句，“当然，你要是愿意，我们也可以偶尔联系联系。”

　　窗边久久没传来回音。

　　段梨翻了个身，轻轻说了句：“那晚安，我先睡了。”

　　好久后她才听见一声“嗯。”

　　大概是心头一直萦绕的烦恼被化解，段梨这一觉睡得很香，第二天起床时，窗帘上面的缝隙中已经攒了一排的阳光。

　　她摁亮手机，发现时间居然已经十点半。

　　段梨没忘记自己客人的身份，忙不迭起床，看见榻榻米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在心中悄悄埋怨了一下徐周序，怎么起来也没叫她。

　　段梨穿好鞋下楼，发现徐凤齐和徐周序的声音都是从厨房传出来。

　　同时还伴有浓浓的饭菜香气。

　　段梨刚到厨房门口就被徐凤齐发现，她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边着急忙慌地盖上锅盖，一边去拍一旁徐周序的胳膊：“小序，小梨起床了，你快带她去洗漱准备吃饭，别忙活了。”

　　段梨这才发现徐周序身上还穿着围裙。

　　还是粉色荷叶边的。

　　徐周序闻声也朝她看过来，他就着水龙头冲了冲手，还不忘跟徐凤齐嘱咐一句：“那我先过去，您得帮我处理一下啊。”

　　说完才朝门口的段梨走过来。

　　身上的围裙却没脱掉。

　　正面看起来更有种莫名的协调感。
　　段梨的视线没忍住在上面多流连了几遍。

　　徐周序似乎也注意到她的偷瞄，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段梨只觉得徐周序整个人仿佛更加落落大方起来。

　　他戏谑开口：“你就那么喜欢看我穿这个？”

　　？？
　　谁喜欢了？
　　怎么感觉把她说的像个变态？

　　段梨立马否认，“没有，我就是……看着很新鲜。”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句：“我觉得你好像还挺适合去演人夫的，有机会可以试试，说不定对你事业有帮助呢。”

　　“人夫？”徐周序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词。

　　段梨怕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给他解释一下。

　　刚要开口就听见徐周序笑了一声，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好像确实挺合适，毕竟我也能算是——”他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本、色、出、演。”

　　这回好像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果然说多错多，段梨没再继续接话。

　　卫生间里一次性洗漱用品已经收拾好，段梨摸过牙刷准备刷牙，发现徐周序靠在门边似乎是不打算离去的样子。

　　她停下动作，问徐周序：“你不走吗？”

　　徐周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不是徐姨让我带着你的吗？”

　　可徐姨也没让他就在旁边这么盯着自己洗漱啊。

　　段梨还以为昨晚那番话后徐周序对自己的态度会淡下去，但怎么看上去没什么影响的样子。

　　她好脾气商量：“我已经到了。”

　　徐周序对段梨这赶人的态度视若无睹：“那你就刷呗。”

　　眼看多说无益，段梨只好尽量忽视旁边那个庞然大物，专心刷自己的牙。

　　但她没想到，自己仅仅是洗个漱而已，居然真的要徐周序施以援手了。

　　段梨昨天的衣服被拿去洗了。
　　现在身上穿的据说是徐周序高中时留在这的家居服。

　　其实徐凤齐还给她准备了孙一玫留在这的睡衣，但孙一玫人不在，段梨对不经人亲口允许就穿人衣服这事有点抗拒。

　　徐周序的家居服徐凤齐也是经常收拾，没什么久存的味道，所以她考虑之下还是选了徐周序的旧衣服。

　　麻烦就麻烦在这。

　　徐周序的衣服，哪怕是高中的，在她身上都算大了。

　　随着她弯腰洗脸的动作，原本因为太长被她挽了几道上去的袖子不断地往下掉。

　　就这么掉了两三次，段梨突然感觉到两边的袖子被人从后面往上提了起来。

　　她脸上还有泡沫没法睁眼，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位。

　　段梨小声说了句“谢谢”，飞快地把脸上的泡沫冲净，然后直了直腰，示意徐周序可以松开了。

　　徐周序见她都收拾好才终于松手，视线落到段梨左臂那随便卷起来的袖子上。

　　他熟稔地开口：“我帮你重新卷一下袖子。”
　　语气随意地像是说什么平凡的生活日常。

　　段梨对他这无缘无故地突然自来熟感到有些不适应。

　　看见他像是真打算上手，段梨立马往旁边躲了躲，她把洗脸巾丢进垃圾桶，又迅速把两边的袖子一股脑地都拽了下来，回绝他的好意：“不用，我喜欢长袖子。”

　　说完后，段梨也没再看徐周序，抢先出了卫生间：“我先过去吃饭了。”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粥和一些清淡的菜，徐凤齐正坐在桌边等着她。

　　段梨很少见到这般有人坐在摆满饭菜的桌边等着自己开饭的场景，心里突然有些堵得慌。

　　她压下心头那股突然泛上的情绪，理出了一个微笑。

　　徐凤齐看见她过来，连忙招呼：“小梨，快，我刚煮好的瘦肉粥。”

　　段梨坐下，接过徐凤齐递来的勺子：“谢谢徐姨，真是麻烦您了。”

　　“我麻烦什么？”徐凤齐给她把菜都摆到面前，仍是满脸笑意，“像这种家里从早上就开始热热闹闹的情况，我每天都盼着呢。”

　　段梨搅着还泛着热气的粥，只觉得那一圈圈的白色蒸汽好像被吸收进了她的身体，将她的心熏得潮湿一片。

　　徐凤齐注意到段梨耷拉下去的袖子：“小梨，我来帮你把袖子卷一下，这么长多不方便。”

　　段梨心软得更甚，刚想要把袖子伸过去，餐厅门口突然传过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不用，徐姨。”

　　靠着门框的徐周序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小梨她就喜欢这种长袖子。”

　　段梨：“……”
　　她把自己的胳膊放了回去。

　　刚刚在卫生间才确定的喜欢总不能立刻就推翻，段梨配合道：“对，徐姨，我喜欢长袖子，不碍事的。”

　　吃完早饭，段梨上楼把这套惹人烦的大号衣服换了下来。

　　徐凤齐和徐周序还聚在客厅，段梨去跟徐姨打了个招呼，也打算借机告诉徐周序：“徐姨，我昨天跟我朋友约好见一面，可能得早走一会儿了。”

　　昨天他们定下的就是今天中午离开，段梨是昨天突然被动定下的饭局，被各种事一打岔，也没找到和徐周序说的时机。

　　还好徐凤齐不是很在意。

　　“没事没事，你们昨晚能留在这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徐凤齐转头看向徐周序，“小序也是一起？”

　　徐周序瞥了段梨一眼，丝毫没有乍听到消息的惊愕感，对徐凤齐笑得滴水不漏：“对，我们一起。”

　　段梨愣了下，意识到徐周序似乎是认真的，“你和我一起？”

　　徐周序在她质疑的视线中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

　　徐凤齐听见这话，立马站身去厨房，“你们先收拾，我给你们准备点东西好带回去。”

　　徐凤齐走远后，段梨才压低声音询问徐周序的意思：“你是有其他事吗？我是真得去见我朋友。”

　　她还特意在“我朋友”三个字上咬了咬重音。

　　“我是没什么事。”徐周序似乎挺理直气壮，“但我们现在还是夫妻，你总不能当着徐姨的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吧？”

　　段梨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我没想把你丢在这，我是打算我先去见我朋友，结束我们一起回去，当然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正好我也没什么事，也没什么能见的人。”徐周序指腹轻敲着沙发的靠背，一副商量的语气，“我不能和你一起去见你朋友吗？我就在一旁安静待着。”

　　段梨咬了咬唇，还是拒绝了：“这恐怕不行。”

　　徐周序抬眼看她，绷着声音：“为什么？”

　　段梨也有点为难：“主要是我那个朋友大概会不乐意。”段梨斟酌了一下用语，谨慎道，“她最近被家里安排的相亲逼得很紧，这就导致她有点儿……有点儿厌男。”

　　徐周序愣住了。

　　段梨以为他是因为被一棍子打死觉得冤枉，找补了一句：“不是针对你，她最近心情是真的不太好。”

　　“所以说，你的那个朋友，最近在跟男的相亲，所以讨厌男的。”徐周序挑眉，心情看上去比刚刚松快了不少。

　　段梨本就因自己这未事先告知的突然事件有点旷工的负罪心，听出他情绪上去也松了口气：“对。”

　　得到她的答案，徐周序靠上沙发的后背，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忙，结束了告诉我，我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