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可原》始祖鸟不是鸟

2、那个家伙

　　这是在消耗自己。
　　查尔斯确信老师也不知道江逾白跑哪里去了，因为卢佛教授看到江逾白回来眼底的惊喜和意料之外骗不了人。所以，那段时间查尔斯也没有问。
　　说道这段老底，江逾白在查尔斯刚上任的时候还是会去，想着怎么样也要给他这个新手捧捧场，那一次自然而然的就认为是卢浮宫的场馆，到了之后发现别人手里拿的怎么都是刺绣的帆布邀请函，和自己收到的只能说是毫不相关。情况不对，只能先叫对方出来接，查尔斯接到电话愣是围着小皇宫博物馆外转了两圈圈也没有看到江逾白半个影子。
　　两个人搁风中的塞纳河对岸你责备我一句我抱怨你两句的激情开麦了半个小时。
　　江逾白虽说理不直但气也壮，查尔斯最后竟先败下阵来。
　　这一番下来，江逾白的社交软件步数和查尔斯的“怨气”倒是增加了不少。
　　自从那次以后，他们几个就没少拿这件事调侃他。
　　而江逾白也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有了不去的第一次，接下来就顺理成章的“消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都没再去过。往年虽然嘴上说着在闭关，每一次也都是这个理由。这一次既然打算在生活中做出一些改变，就需要走出门去。
　　江逾白将通话的界面划掉，还是银行的转账记录。
　　江逾白轻叹了口气。
　　江重和陈了红强烈的存在感让他很不舒服，每一次都下定决心，但是在与他们相处是却又总是能够被轻松击溃。
　　究竟是他本就应该这么做，还是他足够软弱。
　　这次时装周就当作是给自己的机会，出门散散心。江逾白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后就又继续坐回到飘窗前。
　　总是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吹得他一哆嗦，揉碎了他的思绪。捏了捏才发现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泛凉了。手指的温度还要再低上一些。
　　对面的聚餐应当是早已结束了，连餐厅的灯光都已经熄灭。
　　江逾白虽然没有参与其中，竟也生出几分从热闹遁入荒芜的空虚感来。
　　习惯性的想要找一点事情来做，顺手拿起先前就放在窗边上的玻璃水杯，也没管玻璃杯通身冰凉的温度，灌了一大口，和他一起坐在窗台上吹了半个晚上凉风的水怎么可能还有余温。
　　开水来了也没有用，江逾白和自己开玩笑道。
　　还剩下半个夜晚。
　　接下来该怎么过？这是江逾白很长时间以来几乎每天相同时间都会思考和纠结的问题。
　　自己的注意力总是很跳脱，这对于爱好单调的他来总归是折磨。
　　点开社交软件，总得找些事情来做。
　　刚点开的一瞬间，无数信息，公告争相涌出。他一一浏览，连弹出的广告上的每一个字他都不错过。
　　大家分享的日常都并非他触手可及，打开门面对人来人往，对于一被丢入人群中就惊慌失措的他来说，出去好好感受世界的难度实在是有点大。
　　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感受到自己与周围的人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无论是对生活的热情还是点滴的情绪，都是如此。
　　为什么他们的生活都在往前走，而自己却一直停留在原地。他相信事事总会如愿，奈何始终走不出悲观主义的枷锁，于是总在终点之前频频回头，折返逃脱，落魄至极。
　　即便这些感受日复一日的朝他席卷而来，但他仍照旧毫无招架之力，在消极的情绪面前不堪一击。
　　随时就要坍塌。
　　作为逃跑的惯犯，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手指在屏幕往上重重一滑，那些彩色的画面全都消失不见，灰色调的眼前现实世界才是他的所有物。
　　人可以游离在人群之外，但总归是不能太远的。
　　高中时同桌拍着他的肩膀玩笑到，“看过我的朋友圈不点赞？这是习惯性的事情。”
　　犹豫片刻，他又退回到页面，挨个下滑，将赞一一补上。
　　已经入夜了，飘窗位置的温度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坐下去，他转身移到了床边，略微狭窄的空间让他的安全感回升。江逾白余光瞥见了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江逾白眯起眼睛想要看清瓶身上的标签，台灯照射下，明暗交界线处大概可以猜得出是“舒必利”的字样。这应该是卢佛催着他去看医生的那一次带回来的，依照医嘱他去年就应该去再拿药，江逾白应该是听进去了，但是做不到。
　　后来的每一次“药还没有吃完”就成为了阻止自己再次去见面的理由。
　　需要他勇敢的时候他举步维艰，在这种应当听话的事情上他又叛逆得勇气可嘉。
　　至此，过去算不上好的回忆温吞地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头疼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
　　在另一边的意大利威尼斯。
　　属于九月威尼斯的一直是漫长的阴雨天，海水漫上圣马可广场。
　　萨金特在后期令人赞不绝口的印象威尼斯，印象中是与厚重的云端漏出的阳光线条和拜占庭风格宫殿映射出的灵动金光的独特组合有关。
　　萨金特将意大利古典式明暗的浪漫诠释得尤为生动。
　　郁然为了电影节来到威尼斯之后总是想起这些。
　　Lido岛，威尼斯电影节的主阵地，是一座长长的小岛。
　　沙滩上都是贝壳，郁然早一天来到了岛上，尝试光着脚走了一段距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里还是不适合赤脚。
　　若是要前往Sala Grande电影宫，那就要先从主岛坐公共轮渡前往。
　　虽然电影宫与码头有些距离，但码头上也早已挂满了各种电影节的主题海报和横幅。
　　威尼斯电影节郁然是第一次参加，他进入导演这个行业的时间并不长，几年前他放着读了一半的心理学博士不读了，跑去说是要拍电影。
　　这么长时间里身边人对他“想一出是一出”，“做事不稳重”的评价他耳朵已经听出茧子了，偏偏自己这几年出道后的所有作品真就在电影节来回陪跑，自己也是围着世界空手转了半圈。
　　虽说他也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证明自己”和“气晕他人”才临时起意地做这件事，但是想要拿着结果狠狠地抽那些人的大嘴巴的心确实真的，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至于这一次威尼斯电影节，喜欢陪跑是不可能的，想要被更多的人看到就必须要更进一步。
　　这一次他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的。
　　今日的威尼斯难得放晴，海浪持续拍打着海岸的声音反而让人静下心来，嘉宾依次赴往电影节颁奖典礼。
　　郁然和自己电影的几位主演一同走红毯。
　　他一个小时前还在互联网上冲浪，刷了不少自己这部电影男女主角的cp超话，里面的分析看得他都要觉得这俩是真的在谈了。郁然一直走在他们前面一个身位的距离，在签名墙前停下来的时候，郁然站在原地还犹豫了一下自己应该站在哪个位置，纠结了一番还是站在了边缘的位置，不要影响人家cp营业了。
　　郁然今天穿着件扎染黑色衬衫，外搭咖啡色西装外套，宽松的阔腿裤和小白鞋在复古气息的爆棚的同时增添了几分随意，可能是为了搭配今天的风格，他还特意去烫了一头卷发。
　　一众主创拿到签字笔纷纷转身在身后的签名墙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郁然开了盖子之后才发现笔竟然没水了，他也没有犹豫，尽量跟上其余各位的节奏，握着签字笔就是一通看不见的写。
　　转身对着镜头拍完照之后，剧组就进了场馆就坐了。
　　这在后续媒体放出视频的时候，还是不出意外的被观众捕捉到了。
　　还有嘉宾没有入场，郁然等得有些无聊，坐在位置上悄悄拿出手机，想着打发一下时间。一打开微博就看到自己剧组成员走红毯的相关视频已经被媒体放了上来。郁然没有直接点进去，连着弹幕一起尽收眼底。
　　【我家莉莉真的绝美。】
　　【“陈云”站在一起真的很配啊。】
　　【这是《双面恶魔》剧组吧，前段时间才只发布了预告片，终于快要上映了吗？】
　　【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杀害了亲人的年轻男人焚尸灭迹后逃亡，跟随着马戏团四处流浪并开始洗涤灵魂重新生活，但是内心深处的黑暗和犯罪欲望迫使他在结识一位富人看客之后合伙打着审判的名义四处杀人，最终却在富人的庇护下逃避自己的极恶罪行。男女主是蒋成云和陈莉。】
　　【啊啊啊啊啊啊，我“陈云”终于合体啦。】
　　【郁然怎么感觉他有点迷路是怎么回事？在签名墙前感觉他站在那里很烫脚。一直在换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他一直在往边上靠。】
　　【哈哈哈哈，他是在为我的“陈云”让路吗？】
　　【传下去，“陈云”是真的。】
　　当视频播放到郁然签字的时候，镜头甚至还放大给了一个特写，可能是摄影师当时也想要找找这几个字究竟签在了哪里。
　　弹幕里一众问号。
　　【？？？】
　　【？？？？】
　　【？？？我没有看错吧？郁然刚刚写字了吗？】
　　【我大抵是老花了。】
　　【我懂了，这是皇帝的签名。】
　　【我懂了，我是笨蛋。】
　　【好家伙，他是怎么做到拿着没有墨水的签字笔这么面无表情地签下自己的空气签名的？】
　　【家人们，他甚至连一下停顿和犹豫都没有，连笔都懒得拿起来甩一甩。】
　　【就是，哈哈哈哈，他在我的“陈云”面前都犹豫上了。】
　　【哥，你换一只笔也行啊。这么赶时间吗？】
　　颁奖典礼快要开始，郁然注意到从身边走过的工作人员，默默收起了手机。
　　结束之后继续看。
　　晚上八点左右，颁奖典礼才接近尾声。
　　为了蹲到热门电影的明星和导演，各家记者早早的就挤在Sala Grande的后门栏杆旁。有些提早三四个小时来的媒体才站到了第一排。
　　直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算是彻底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又是那熟悉的花衬衫，几乎是看到的一刹那，所有媒体纷纷扛起摄像机企图抓住这几个可以送上热门的瞬间。后排的记者拿着话筒往前记者，人群不断流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栏杆，不受控制地涌出，势不可挡。
　　郁然这一次势不同于以往，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空手而归。
　　奖杯早就交给助理带走了。郁然有些懒散的伸手揉了揉后脖颈，自己这次坐的位置也是相对靠前，电影欣赏的时间算不上短，他就不得不长时间抬着头。
　　不了解他的人经常觉得他处事有些傲慢，实际上只是他有点懒散。圈子里总是说他只会“无所事事”，在他看来不过是：不急的事情我挑着做，急的事情我就选择不做。
　　闪烁的闪关灯映衬的他的五官更加凌厉，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距离感陡然增加。
　　这动作其实没什么意思在，但是在媒体的眼里就换了一种味道。
　　记者们纷纷发话，“郁然导演，对于此次斩下最佳导演奖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郁然导演，首先恭喜你拿下了这一次的最佳导演，内心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您的这一部电影马上就要在国内上映了，你有信心创下新的票房记录吗？”
　　“下一步电影有在筹备吗？听说已经在选角了？”
　　“请问你接下来是会继续你一贯的主题的电影，还是在获奖之后会有其他新的尝试呢？可以回答一下吗？”
　　“对于你们整个电影组分别拿到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这是否在你的意料之中呢？”
　　“对于有传闻你要功成身退了不做导演了是真的吗？”
　　郁然在听到“功成身退”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给了对方一个“就你小子会用成语”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功成了，但是还没有身退的打算。
　　“没有打算啊。”郁然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