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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7 孙子兵法 ...

  •   “徐师弟?你怎么到后台来了?”杨胥穿着显然大了几码的防护服,撑着大腿弯下腰喘气,“找半天找不着你们。”
      “师兄呢?”
      “在里边换衣服,怎么?就到他发言了?”
      徐伯山正捧着一袋驴打滚吃着玩,一边在换衣间外的全身镜前左转身右转身,凹着造型拨弄头发,等梅嗣音换好衣服出来。
      他指了指紧紧关上的门,差点没把被护目镜和口罩挡得严实的杨胥认出来。
      虽然要他说,大家都是男的,是断然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的,何况梅嗣音正虚着,才只是暂时止住了血,身上还不见得有多少力气。徐伯山本想着多少进去搭把手,免得金贵的梅大少爷又磕了绊了的,但在梅嗣音本人的决绝婉拒下,徐伯山只得杵在门口当电灯杆子。
      “换衣服?”杨胥好不容易缓过来两口气,这才注意到徐伯山空空如也的前襟,“你又是什么情况啊?”
      “呃……我看着罗老师还有一阵子要说,就拉师兄来后台尝尝我家做的驴打滚,这一个不留神呢,”徐伯山摊了摊手,朝自己胸口比划两下,“就掉在他身上弄脏了衣服,我身材好,发扬风格,把我那件给了他了。”
      徐老板这脑子打小就贼,眼下绘声绘色地就帮梅嗣音随口扯了个谎把这事圆了。
      “喏,师姐你要不要尝一个。”
      杨胥望着那一袋子驴打滚无语凝噎,眼中满是不解,却没再追问其他,只露出一副疑惑又焦急的神情,转而去敲换衣间的门。
      徐伯山耸了耸肩,又往嘴里扔了个驴打滚,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反问自己——为什么要替这满脑子尽是利益算计的梅家大少爷遮掩?回头指不定又被当事人怎么揣测。
      徐伯山暗骂自己不长记性,此时梅嗣音从换衣间里推门出来,杨胥敲门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重新收拾得体面干净,回到了那个让徐伯山熟悉又陌生的状态,好像刚才一切都并未发生,连声音都恢复得清爽起来。
      “到我了?我马上过去。”
      梅嗣音对门口突然冒出来的杨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只当自己离开太久确实不妥,直接向舞台候场区走去。
      在擦身绕过徐伯山时顿了顿脚步,话里听不出语气:“你也来。”
      “啊?”徐伯山指了指自己,那人却只留下一个背影。
      徐伯山不明所以,但十分听话地三两下咽了嘴里的吃食,瘸着腿跟在步履飞快的梅主席身后蹦跶。
      “不是,罗老师还没讲完,师兄你等等,有突发情况。”
      杨胥三步并两步地拦住二人,定定望着梅嗣音道:“很不妙。”
      梅嗣音也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复又打量杨胥一遍,蹙眉问:“今天上午防疫组不是你值班,你怎么换防护服了?”
      杨胥看了看杵在一边一头雾水的徐伯山,单独将梅嗣音拉去一旁,低语道:“是武老师,刚刚校医院报告翠苑今天送检的职工样本,武老师是疑似阳性。”
      梅嗣音心下一惊,武业接触了所有前往翠苑隔离的学生,如果他是阳性,意味着从昨天到今天进出翠苑的所有学生都是密接,人数众多,需要在原有的应急预案基础上再仔细敲定新的方案。
      “疑似是什么意思?要多久确定?”梅嗣音低声问她。
      “因为武老师一直在闭环圈,所以假阳性的风险比较高,复检才能确定,最快也要明天早晨才有结果,现在要进行无声精准摸排,眼下最重要的是,保障学生健康,同时要避免舆论问题。”
      杨胥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的徐伯山,将梅嗣音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
      “啧!”
      徐伯山背着手在狭小的后台瘸着腿转了一圈又一圈,实在忍无可忍。
      演一下吧,他不乐意也没那个演技,演都不演一下吧,他又觉得偷听了别人说话似的浑身别扭。
      “你们俩有意思吗?这没聋呢,听得一清二楚啊。”
      梅嗣音侧过头看他,见那人正张牙舞爪地盯着自己,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杨胥说:“徐师弟的媒体操守,大概可信。”
      “什么叫大概啊?”
      “我毕竟不了解你。”
      “好好好……”徐伯山气不打一处来,龇牙咧嘴地侧身对着无人处一顿撒气。
      杨胥望着搞衬衣失踪的某人半信半疑,终究还是清了清嗓子,仰头正声道:“柳老师和王书记联系不上师兄你,估计是你正在典礼上没来得及看手机,就让我来找你了。”
      梅嗣音去储物柜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果然看见一长串未读消息。
      徐伯山凑了颗毛栗子过去,见弹出的消息量一点不比自己管一个公司少,难以想象这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好歹放山文化自负盈亏,挣多挣少总归实打实算自己挣的,他这密密麻麻又忙忙碌碌是为了谁啊。
      杨胥有些恼火地推开碍事还砸吧舌头的徐伯山,接着说:“老师们意思是既然师兄你也在密接名单里,组织同学摸排隔离的一应事宜就由你来办,其他校团委会负责解决。”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既要控制住舆论走向,不让礼堂里的媒体借题发挥;又要严防疫情外扩,叫停开学典礼,让这两天在翠苑接触过武老师的同学及时返回翠苑隔离?”
      梅嗣音费劲理顺了思路,感觉脑子转速缓慢,此时还有消息不停弹出,他眼前一阵眩晕,又有些头疼。
      “这两件事,怎么可能同时办到?”梅嗣音捏着太阳穴,心里已经推了个大概,却仍然想听杨胥亲口说出来。
      “当然是要分轻重缓急咯。”
      徐伯山倒像看热闹不嫌事大,抱着手懒懒倚在墙边。
      “这典礼已经开始了,叫停就太难看了,新闻稿都发不出来,还免不了被媒体大写一通,老师大概是想让我们先保证典礼安全结束,等媒体散场再立刻发布隔离信息吧?程序上来说,毕竟只是疑似阳性,算不得违规操作,当真是拿这满屋子人下注的一步险棋啊。”
      杨胥手指攥成了拳,指缝和手套间被汗液粘得很紧,她孤注一掷地望向梅嗣音。
      “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连师兄你也想不到吗?”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这才摊了牌:“这样做虽然程序上挑不出问题,但我心里不舒服,学生会难道就是这样服务同学的吗?让师兄你来安排是我给老师出的主意,老师最后也松了口,她说了,相信交给你肯定没问题。”
      徐伯山没想到杨胥这么看得起他们梅主席,居然敢顺理成章又理所当然地把这么大的人命包袱压在他梅嗣音一个人身上。
      他用口型比了个夸张的“wow”,不受控制地代入了梅嗣音的处境,一脸难色地想看梅嗣音能给出什么反应。
      梅嗣音比徐伯山想象得冷静很多,他只身站在后台破旧的木地板上,对于这个只有一扇顶窗透进天光的狭小空间而言,像是一把剑稳稳插在牢笼里。
      “徐伯山。”
      梅嗣音的声音并不如他身形稳固,深深的吸气后念出的名字仍然带着颤音。
      “啊?”徐伯山刚回过神,闻言指了指自己,“又我?”
      “这次算我欠你的,你记好了,日后我要还的。”
      梅嗣音说完便独自走向候场区站定,正好接上罗老师互动环节的末尾。
      他上台前撩开幕布,朝后台做了个“跟来”的手势。
      徐伯山一头雾水,依旧不明所以,却也依旧十分听话地跟了过去。
      “屏幕另一端的师弟师妹们,首先我要说,欢迎你们来到A大。”
      台下涌起一片掌声,徐伯山躲在幕布帘子后头,忧心忡忡地问杨胥:“以你对他的了解,他要干嘛?”
      “没人能猜到他的心思。”
      杨胥摇头,却跟着台下奋力鼓掌,满眼紧张地盯着正在发言的梅嗣音,比起对即将发生的未知事件的担忧,她的紧张倒不如说是激动。
      徐伯山深感和她无话可说,只好独自默默消化内心的挣扎。
      “按理来说,我要按照早就写好的稿子,给大家分享一些老生常谈的所谓经验,再邀请新生代表上台,表示对你们的欢迎,最后和台下到场的师兄师姐一起,给你们一人一句赠语,并结束你们的开学典礼。”
      梅嗣音话音平平,一字一句地落下,让刚安静下来不久的礼堂变得四下寂静,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出什么“不按常理”的东西。
      “相聚一直都不是容易的事,这几年大家应该更有感触,在这个对新生来说最特殊的日子我们却难得的聚在一起,为什么不用特殊的方式纪念这一天呢?”
      如梅嗣音所预料的,台下除了第一排坐着的面色铁青的校领导,线上线下的所有同学、新闻媒体乃至工作人员都开始起哄,欢呼赞同。
      在沸腾的喧哗中,徐伯山心底升起一股自己身为头部网红兼老板的莫名责任感,面对不知道要在一众对家媒体面前出什么牌的梅大少爷,此刻他的心情像脚底粘了口香糖——想蹭,但怕把皮蹭掉。
      看着媒体区一片黑漆漆的直播镜头,要说不紧张当然是假,但也正是在此时,徐伯山好像突然理解了杨胥对梅嗣音的期待与信赖,无一不出于他无法掩盖的才气和魄力。
      梅嗣音忽略领导质疑的目光,将头轻轻扬起,勾起唇角,笑容得体又亲切:“有多少同学是从天涯海北赶来,这两天才回到学校,就是为了参加典礼的,能举手让我知道吗?”
      他很少这样笑,比起克制的礼貌,又多了一些平日在他身上看不见的东西,在暖黄的顶光下显得夺目非凡。
      徐伯山在后台肆无忌惮地窥伺着他像被圣光照拂的侧脸,明白了他的对策,忍不住感叹这人真是老谋深算,玩得一手孙子兵法,实在是危险,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台下“唰——”地举起许多手来,梅嗣音暗自深吸了口气,仍然维持着方才的笑,这个人数比他想象中要多一些。
      “真的有很多人,可惜这样只有我能看见,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梅嗣音有意拉进互动,话里拖长的笑意在礼堂回旋。
      “能请你们都站到舞台上来吗?大家保持一米间距,我们一起来完成这场典礼。”
      没举手的同学坐在原位发出阵阵嘘声,梅嗣音一边示意杨胥组织维持台上台下的秩序,又迅速捡起话筒:“台下的同学稍安勿躁,典礼后在礼堂外为大家准备了一对一单采环节,我们特别邀请了来自放山文化的博主‘白描’担任摄影。”
      “哇,‘白描’诶……”
      “放山文化是不是那个新生师弟的公司啊?这是硬广吗?”
      “屁啦,你不上网是不是啊?只有贵校拜托人家来的份行吗?”
      “对啊,他好火的,而且是特别正直的那种,真的是他本人来吗?”
      白江客正扛着炮窝在分给他的三角床位里打盹,闻言在一众同行的注目礼中沉默地坐直了。
      听着耳边学生们雀跃的骚动,他撕开一颗新的棒棒糖,用力将糖球咬破,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甜腻的香精色素与其他媒体的猜忌贬低。
      徐伯山在后台听到这句话,脸都要吓白了,让白江客给学生做采访,可千万别让那张臭脸把放山的招牌都砸了。
      他正想怎么哄着白江客献身大业,实在不行干脆来一出狸猫换太子,反正好摄影他放山有的是,坏脾气却没几个差得过白江客,梅嗣音直接把他摇上去了。
      “一切就绪,只差一个人就能完成这场开学典礼,有请新生代表,也是放山文化的联合创始人,徐伯山同学上台。”
      徐伯山事后回想起这段记忆时,脑中基本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当时灯光师特意调暗了全场灯光,在他身上打了束追光,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沿着师兄师姐们为他默契让出的一条通道,一步步走到了梅嗣音身边。
      那时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一束光引着他向前走,接过梅嗣音手中的话筒,说出“站在这里,我很荣幸。”
      “也是我的荣幸,欢迎你成为A大人。”
      梅嗣音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着梅嗣音的手和他贴着肩拥抱,感觉到怀里的人僵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人应该是邀他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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