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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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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晚,在她去洗手间的间隙,我靠在床边睡着了,那晚,我倒是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我在躺床上,房间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不久她就进来了,看起来醒了有一阵了。
“……抱歉,昨晚太困了,有点迷糊。”
“不用抱歉,睡得好么?”
“还好——那你昨晚睡的哪?”我忽然反应过来,这间病房只有一张床,我占了她就没位置了。
“我自有办法。”她笑着说。
“你今天要去找那个人吗?”她指的是谢缪,也就是昨晚的那个男生。
我看了看她,“应该会,怎么了?”
“我和你一起。”
我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来到谢缪房间的时候,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我莫名觉得现在的他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他相差很多,不管从言行举止还是从表情性格,连说话的方式也是如此。
“可以进来么?”
“请进。”
我注意到他带了一副银框眼镜,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成熟。
“我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下那个地下室更多的情况。”我停了停,“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他答应得很爽快,向我招了招手,“你们近些,当心隔墙有耳。”
我朝他那边走过去,桑榆在我前面一点,自从昨晚回来之后她总是这样习惯性地走在我前面,我也就由着她,但我还是刻意跟谢缪保持了一些距离。
“干嘛对我抱有那么大敌意,合作需要信任的。”他细声规劝。
我没有回话,因为潜意识觉得谢缪此时有些奇怪,给人一种阴晴不定的感觉。
他没有等我们,他几步走到了桑榆身边。
在安静了十几秒之后,他突然抬手,朝桑榆那个方向伸过去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是伸,是往那个方向刺!
我心里一紧,立马把她推开,又几步走到她身前,然后刀尖就不可避免地指向了我。
桑榆想要把匕首夺过来,我向她摇头,并拉着她的手轻轻安抚,示意先按兵不动。我们三个就保持着这现在这个姿势,谢缪的刀尖指向我,桑榆充满敌意地看着谢缪,牵一发而动全身。
谢缪忽然笑了,“你们感情确实挺深厚啊。”
他收回了那把匕首,甚至是随意的丢弃,就好像刚刚的剑拔弩张只是个不太合时宜的玩笑。
“刚刚只是一个小测试,可能吓到你们了,抱歉。”
“不用测试,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桑榆突然开口。
我看见她的神色闪过了几分不满,但转瞬即逝。
“那我明白了。”谢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医院,主要还是以盈利为主,通过精神病的由头施行合法的拘禁,这里的环境一般但价格很高,一般人不会选择这里。”
“这里也会负责这个地下组织里一些不太好‘收拾’的一些人,比如上次那个警察。这种人在这里一般不会活很久,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死。”
“那个仓库也会用来惩治组织里不听话的手下,一般都是灭口。手段很多,虐杀、注射毒品、一枪毙命,都有可能。”
“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我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秘密。”他笑了一声,并不打算多说。
“你有找到过毒品残留吗?”
“有,不多。”
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你以为经营一个这么大的组织上面会一点不知道吗?心照不宣而已。”
“被发现了都是死罪。”
“那又怎样,黑吃黑,各取所需。”
“……总会有办法的。”我忽然感受到一阵深深地绝望。
他的神色柔和起来,拍拍我的肩,“好了好了,会有办法的,有人托我照顾你,我不能食言。”
“是谁?”
“这也是秘密。”他顿了顿,“不过,下次再来我希望你是一个人。”
我正欲解释,他又忽然开口,“我知道你俩如胶似漆,但总归有这东西另一个是听不得的,不是么。”
“……嗯。”
*
我们回去了。
我以为她会跟我说很多,但她似乎很平静,甚至有些沉默了。
“你等等我,好么?”我说。
我说,“等我们出去,我们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人,就可以生活在一个新世界了。”
她忽然笑了一声,我觉得那笑里藏着难过,“你别像哄小孩那样哄我,我都明白的,我不是无理取闹,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她顿了顿,“算了,我先休息一会。”
她向我招招手,然后躺在床上,背对着我。
风吹动着窗帘的一角,山雨欲来。
我也有点难过,但此时我顾不得这些,我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我又来到谢缪这里。
“你家那位,安抚好了?”
“你胡说什么……”我有些尴尬地矢口否认。
“谁看不出来?”他叹了口气,“只有这样说她才会走的,抱歉了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
“对啊,骗你们的。”
他指的是说有人托他照顾我的事,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只能让我听,原来只是在故意赶她走。
“我猜到你一定不会让她牵涉其中,就先自作主张把她支开了,免得你还费劲找借口。”
“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有用?”
“原本是不确定的,”他说,“经过那个‘测试’,就确定了。”
我不置可否,“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非常危险,你可能会死。”
我笑了笑,“早就该死了,怕什么?”
“万一你出事,她怎么办?”
我有些沉默,我哪里舍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但要让她跟我一起,我更是做不到。
我一个人去死只是世上少了一个人而已,没有人会发现,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记。如果让她跟我一起,下场就凄惨得多,可能连全尸都拼不回来。
我答应过她,无论什么情况我们都一起面对,但我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陪我一起去送死。
“别担心,也不一定会死呢。”他说。
“你打算怎么做?”
“原本想着迂回一点的,但两个人的话,倒可以简单粗暴些。”
他浅笑一声,“打架偷东西,会么?”
“……可以学。”
他挑了一下眉,“好,就等你这句话。”
“首先得把她们藏的枪找到。”
“既然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只能自取下策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又突然狠厉起来,
“杀出去。”
*
谢缪因为身份问题不便在工作间走动,跟卢艳她们交接的任务就理所应当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枪的问题,一个一个地方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还势必引起她们的怀疑。
上个月有一次,她们开枪的时候被我撞见,刘仪有些失色,卢艳转而直接用枪口对准了我,我强行镇定地看着她,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我也没等到开保险的声音。
大概半个多月前,我就发现我的情绪开始波动异常,每晚都很难入睡,如果说她们没有做什么手脚,实在很难说服人。这段日子事情太多,我对此不甚在意,所以等缓过神来,我已经有些部分心理疾病的早期症状了。
既然如此……
和她们同处一个工作间的时候,我会故意无声无息地掉眼泪,突然跑到卫生间呕吐,用头拼命撞击墙壁,有必要时甚至通过自残来向她们释放我已经病入膏肓的信号。
中途,我也会去看几眼桑榆,只是偷偷看几眼。
她后来还找过我几次,不过我都以谢缪的名义敷衍了她。我知道瞒不了太久,于是我的计划准备时间也相应地压缩了。
在工作间里,天色渐晚,我没有开灯。
“哗啦”一声划破了傍晚的宁静——我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我拾起地上一块最为锋利的碎片,闭上眼睛划上了我的手臂。
这几天的折腾让我身心俱疲,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划出来的伤口是否容易愈合了。实话讲,我有一点晕血,我很怕痛,所以我闭上了眼睛,我想着要不偷偷打一针麻醉剂。划开皮肉时,我刻意不往静脉深入,否则就真的没救了。
掐着时间,她们也回来了。
“咯吱——”我听到门被缓缓推开。
“我去……你在干什么?”
卢艳总是这样。
我艰难地抬眼望向她们时,眼睛已经噙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往地上砸,也有可能是血。我的左手已经使不上力气。
“你这是……”有人嗤笑了一声,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医者不自医”的话。
“哎哟俞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哪,快快快来人包扎一下!”
陈萍似乎已打算去拿双氧水了。
“——等等。”我现在说话都很费劲了。
“你们的枪呢?——卢艳,给你个机会,杀了我。”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眼睛刺痛,穿着白色的衣服浑身是血,一定特别吓人。
她们似乎都没想到我会这样决绝,愣了一下。
“杀了我,算我求你了……”
我跪坐在地上,有些颤抖,眼里浑是乞求的神色。
“杀了我,你们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卢艳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这个做法的可行性。
很久没有人说话,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我的抽泣声。
“要不——”陈萍开口却被打断。
“去拿。”卢艳说。
陈萍花了些时间才从一个房间里拿到手枪回来,递给了卢艳。
卢艳拿到之后对准我,打开了保险,歪了一下头,“我开枪了。”
我闭上眼睛。
一切跟我预想的差不多,谢缪现在应该已经顺着陈萍的路线找到了枪支的位置,现在她们三个手里只有一把枪,相对来说我们的赢面更大。
有一个声音细细地笑着开口,“不如让她自己开枪,自己来才有趣。”
“她手颤成这样,不知道还拿不拿得稳。”
我在她们眼里应该已经快虚脱了,嘴唇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无力,全然不是她们的对手。
她走过来,护着我的手拿上枪把,枪口对上我的太阳穴。
“我帮你瞄准。”
我的手指被动地缠上扳机,只差一步我的头就会被贯穿。
“砰——”
屋里响起一阵尖叫。
我睁开眼睛,刘仪的手已经被子弹穿过了,汩汩流着血,她的眼睛几乎要烧起火来。她愤怒地、像个恶鬼一样,向我争夺这把枪。
我有些艰难而缓慢地站起来,为了不影响发挥,我割腕的时候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注射麻醉剂,所以右手暂时还使得出力气。
“拿来,我警告你!”刘仪奋力扑过来,几乎同时,我手里的枪已经上膛。
“站住。”我喊道。
“退后,否则我立马开枪。”我竭力克制着虚弱带给我的颤抖,“你们知道我做得出来。”
她们见状都收敛很多,只是怒目圆睁,但不敢做大动作了。
“柜子里的手铐,拿出来,自己铐上,一个跟一个,出去。”
卢艳刘仪拉不下面子,都站在原地,反倒是陈萍不卑不亢,取出来几对手铐,给刘仪和卢艳铐上,她自己走在最前面,中途卢艳挣扎,还失手给了她一掌。
我让她们往空旷一点的地方走,我已经事先给每一间病房都上了锁,她们来不及用患者来威胁我。
还好桑榆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至少看不到我现在狼狈的样子。我在心里庆幸道。
我一直留心着手上这把枪,但却没注意卢艳她们手里拿了什么。
再加上我失血的确很多,已经开始有了昏迷的前兆,头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在等谢缪的间隙,我被刘仪从工作间里刻意拿出来的针剂刺伤了,毕竟是专业的,在她刺入我皮肤的那一刹那,猛地一推,迅速把药剂注射到了我的血管里。
刘仪突然大笑起来,“走的时候我没太看清,但那一堆针剂,活得最久的不会超过半个月。”
“没关系,那就一起死吧。”
“俞医生,我们一起下地狱。”
她的笑声尖而细,在夜色中增添了几分鬼魅的凄异,而此时我却已经全然听不进去。
她打进药物的速度太快,我整个人都疼得发麻。我身形不稳,另一只手还死死抓着枪。
我不清楚她究竟是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为了防止我因此晕倒功亏一篑,我把她们三个铐在一边,我和枪站在离她们很远的位置。
听到她说的话,我内心竟然没有太大的波澜,在决定隐瞒桑榆的时候,我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不论结果如何,不过是求仁得仁。
只是想到本来可以和她一起活下去,有点遗憾罢了。
不多时,谢缪终于来了,我把仅有的一把枪甩给他,我此时已经非常虚弱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暂时没有——”
听到这里我就直接离开了,那个针剂的作用还不明,也许足以让我在五分钟后毙命。
我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再去看她一眼。
人在濒死的时候总是想见见自己最挂心不下的人,可临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离开的人尚且如此,被告别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宁愿她忘记我。
计划开始之前,她被我在水里提前下了安眠药,我给的东西,她总是不会拒绝。剂量不多,但睡一阵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我去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准确来说,醒得并不彻底,应该是刚刚醒来,看起来还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我浑身是血,她慌乱地翻找绷带和包扎用品。
“你怎么了?”她看着我,“说句话行吗?”
我拦住她翻找东西的手,“等等。”
“听话,先坐好。”我带着她坐在床边,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