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语》宁玹

69、第七幕

　　关霈注意到了沈知非所在的那个座舱，舱门竟是打开着的，而里面并没有沈知非，亦不见闻彧。他心中一动，担忧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贺休顺着他的视线瞧下去，“他们出去了啊”。
　　关霈在一片黑暗中尽力搜寻着，摩天轮上并不见两人的身影。以他们的身手，想必已是下到了底。
　　“怎么办呢？如果他碍事，闻彧说不定会杀了他的”，贺休表示惋惜。
　　关霈用力摇撼了几下舱门，“能从里面打开么？”
　　“当然不能”，贺休失笑，“不然要出多少意外事故”。
　　关霈搜寻了一圈，确实没有能打开舱门的办法。
　　“自然是有人放他们出去的”，贺休给了他答案。
　　“有人在操控？”，关霈道，“你能联系到他么？”
　　贺休晃了晃手机，“没信号啊我的警官大人，再说，即便我能联系得到，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的。所以，回来坐下”。
　　关霈果真回来坐下了。
　　“你怎么知道炸弹是冲着某个人来的？”，他问。
　　贺休回答，“因为我接到了路德维希的命令，霍德尔的最后一个清理任务，目标就是他”。
　　“路德维希是谁？”，关霈决定一个一个问题地问。
　　贺休道，“ARK的实际控制人”。
　　血液沸腾，关霈攥了攥手指，“听名字是外国人？”
　　“德国人”，贺休道。
　　“你见过他？”，关霈问。
　　贺休偏了下头，“不算见过”。
　　关霈想了想，道，“你见到了他，但你没有看到他的脸”。
　　“我只见过那么一次，他带着个面无表情的面具，说话时嗓音嘶哑的厉害，像是声带被烧坏了一般”，贺休回忆着，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当时居然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极少有人会令我感到那种……怎么说呢，发自心底里的恐惧”。
　　“他的全名是什么？”，关霈又问。
　　“不晓得”，贺休道，“没人晓得”。
　　“你的清除任务，都是直接受他命令？”，关霈再问。
　　“只有清除某些特殊人物的时候”，贺休道。
　　“内部高层？”，关霈推断。
　　贺休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那个目标人物，是ARK内的另一个高层？”，关霈道，“内斗？”
　　贺休作思考状，“算是吧”。
　　“你已经背叛了ARK，怎么可能还会接到清除任务？”，关霈怀疑道。
　　“利益权衡”，贺休道，“路德维希许诺我，只要我杀掉他，便会既往不咎”。
　　“你信么？”，关霈道。
　　贺休笑了一声，反问，不同的重音，“你信么？”
　　“目标人物在落城？”，关霈的思绪飞快搜索筛检着，“他究竟是谁？”
　　“这个么，我不能告诉你”，贺休道，“毕竟我们之间还有交易，我有求于他”。
　　“你求他什么？”，关霈追问。
　　贺休瞧着他，“带走一个人”。
　　“什么人？”，又一人。
　　“你想不到么？”，贺休反问，“看来他真是白白惦记你了”。
　　关霈的呼吸一窒，“言景？……”
　　“路德维希很喜欢他”，贺休忽然向前探身，小声地，“你知道么？他在ARK中也有一个代号，是路德维希亲自替他取的”。
　　关霈手心冰凉，“什么？”
　　“Lucifer”，贺休轻声道，像是生怕吵醒沉睡于幽暗之中的魔鬼。
　　关霈瞧着他，“言景有没有参与强迫自杀的连环杀人案？”
　　贺休也瞧着他，“言律的手机给我吧”。
　　沈知非几乎是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才勉强追得上闻彧。游乐园中到处是恐慌骚乱的人群，但已有亮明了身份的便衣在尽力安抚与维持秩序。
　　这么快就到了？沈知非心下奇怪，但来不及多想，跟着闻彧上蹿下跳，一路飞檐走壁，不走寻常路。
　　忽地，她闪身钻入了一栋建筑内。
　　跟着奔进去，是一处剧场，里面的人群正被疏散出去，手电筒的光来回晃着，闻彧很快地在人群中穿梭，沈知非跟着挤进去，却冷不防被一个人攥住了手臂，“这里很危险，快出去！”
　　沈知非挣了几下，对方力气很大，他回过头来，打量几眼，“你是便衣？”
　　对方一愣，将他抓得更紧了，警惕地道，“你是什么人？”
　　“自己人自己人！我正在追捕犯人！来不及了快点松开我！”，沈知非试图挣脱。
　　“证件呢？”，那人并不轻易相信，“证明你的身份”。
　　眼看着闻彧的身影消失在后台的位置，沈知非急了，“证件被拿走了，没带在身上！你哪个部门的？谁派你来的啊？！能不能不要添乱！犯人跑了你负责？！”
　　“哎等等”，手机电筒一晃而过，那人忽地将他拉出人群，“你是不是沈知非？”
　　沈知非怒道，“我不是你是啊？！”
　　“正找你呢！”，那人将一张纸塞给他，又丢了只对讲机和手电筒。
　　沈知非忙不迭地接住，“这什么？”
　　“炸弹分布图”，那人说得很快，“这个剧场里也有，我们现在人手不够，也没有会拆弹的，需要先疏散群众离开游乐园，你联系你的人赶紧处理炸弹！”
　　“我的人？”，沈知非一头雾水。
　　“你自己问吧，频率已经调好了，我们得尽快疏散，先走了！”，那人三两句吼完，重又汇入人群。
　　沈知非一面向后台奔去，一面按下对讲机，“喂？”
　　“沈知非？！终于找到你了！”，居然是龚易青的声音。
　　沈知非欣喜道，“怎么是你？什么情况啊？！不对，你知道我们现在什么情况么？”
　　“知道”，龚易青长话短说，“言律的手机安装了定位程序，在你们到达无限乐园后不久我们就部署警力进来了，考虑了各种可能的情况，甚至也安排了拆弹组进来，但这个游乐园太大了，还没等我们排查完就发生了爆炸。刚刚我们收到了一张匿名发来的炸弹分布图，发信人的定位也在游乐园，我们已经在找他了，你的任务就是协助找出这个人，副局怀疑他可能与这次炸弹袭击有关联”。
　　沈知非忽然想到先前闻彧拨了一通电话叫对方打开舱门，“知道了！我可能有点线索！”
　　地面上的一个个光源开始成有序的趋势，向着东北方而去。
　　“你去这个地方”，贺休将言律的手机还给他。
　　备忘录。打了一行字，是落城市的某一处地址。
　　“去做什么？”，关霈问。
　　“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贺休道，“比如说有关于ARK的信息，我所能收集到的都在那里了”。
　　“为什么？”，隐隐地，关霈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算是条件”，贺休道。
　　关霈瞧进他的眼睛里，“你想要什么？”
　　“待会儿告诉你”，贺休看了眼手表，“我们还有些时间，再聊聊吧”。
　　“你在等什么？”，关霈问。
　　“等结束”，贺休笑，“有开始，便会有结束。我们要不要赌一场？”
　　“赌什么？”，关霈凝眉。
　　“下一次爆炸，会在什么地方”，贺休拿起导览手册，“你的人会来得及阻止么？”
　　关霈的气息慢慢沉下去，“目标人物就在无限乐园里？”
　　“对”，贺休道。
　　关霈问，“他可以混入疏散的人群中离开”。
　　“不，他还没有走”，贺休道。
　　关霈问，“你怎么能肯定？”
　　“出入口已经被炸了，现在唯一能离开的地方就是东北区域这块第一次的爆炸地点，但这里一定会被ARK盯死，一旦他出现，便会被立即锁定，直接处决”，贺休道。
　　关霈道，“这么混乱很容易被钻空子的”。
　　“你太小看ARK了，你以为路德维希的计划只有霍德尔和这些炸弹么？”，贺休撇撇嘴。
　　关霈皱眉，“还有其他杀手？”
　　“这个游乐园”，贺休的手指慢慢打了一个圈，“现在就是猎场”。
　　“猎人，不是你？……”，关霈终于捉出了那不安的源头。
　　贺休轻轻笑了笑，“今天，我不狩猎”。
　　“无限乐园”，关霈道，“是你选的地方？”
　　贺休点头，“没错”。
　　“那么路德维希怎么会知道目标人物在这里……”，关霈盯着他，“是你告诉他的？”
　　贺休又点头，“没错”。
　　“那你同目标人物之间的交易呢？”，关霈道，“如果他死在这里，还怎么带走言景？”
　　“那就要看，他们之间谁更胜一筹了”，贺休认真道。
　　关霈攥了拳，“你是在赌？要他们鹬蚌相争？”
　　“欸”，贺休失笑，“我可不是渔翁，比起他们来，我不过是颗小棋子”。
　　“但你现在是在拿几万人的……”，关霈缓了一口气，心知同他辩驳这些毫无作用，便换了一句话，“贺星如果看得到这一切，只怕是对你失望至极”。
　　贺休垂下眼，而后轻轻一笑，“方才你还说他不会舍弃我的”。
　　关霈露出复杂的神色，“贺休，你简直是个疯子”。
　　“我不否认”，贺休道，“既然是疯子，那么就疯到底”。
　　游乐园的各处，上演着一场场殊死之战。
　　定时炸弹上鲜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安排在园内的拆弹组人员不足，而其余的犹在路上。现场刑警便亲自上阵，在拆弹组的远程指导下试图拆解炸弹。
　　这完全是在赌命，但六处炸弹间隔时间分别只有五分钟，而安装在剧场内的第三颗炸弹已在倒计时最后一分钟。
　　沈知非与两个人厮打在一处，地上已经躺了两个，对方都是强壮又身手极好之人，而他已是没有多少力气了，几乎是玩命般地在缠斗，“闻彧你他妈的快点！我快拦不住了！”
　　几分钟前，他追着闻彧来到了剧场后台，正看到闻彧接连放倒两个人，夺下了可以提前引爆的引爆器，而后冲向炸弹，头也不回地冲他吼，“我来拆弹，你拦住他们！”
　　“什……”，沈知非还没问出一句话，两个强壮的男人便自拐角冲了出来，一个向他，另一个向闻彧。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先是闪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击，而后踩着墙壁转身，将奔向闻彧的那人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