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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消失的小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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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是难过,是不甘,是恐惧。
为其难过,为其不甘,为己恐惧。
沉默,是控诉,是无奈,是悲哀。
为其控诉,为其无奈,为己悲哀。
“那是个意外……”魏妤婷掩面,抽噎着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阿姨,您先冷静一下,”闻彧将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慢慢说。”
“我来说吧。”余淇阴沉着脸。
关霈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将其放在桌上:“余淇先生,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我开始录音了。”
余淇的脸颊轻轻抽动了一下,最终缓出一口沉沉的气息:“好。”
‘爸爸,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推了一下,她就……她就……怎么办……她正好撞在那块石头上……’
那失了神的惊惶,无助的哭泣,犹在一下一下地猛扯着余淇的心脏。
2022年5月19日。
连着几个月的忙碌,项目终于到了收尾阶段,将最后的文件上传完成之后,余意申请了两天的假期,连着周末,打算好好放松一下。
镜花区郊外,百花齐聚,绿树成荫,一向为闲时散心的好去处,亦吸引着不少外地游客。趁着工作日游客相对较少,余意背了包,一路骑行而去。
风景好的地方自然是清净不了,赏了会儿花花草草,只觉熙熙攘攘,烦躁的很。便推了车,继续向更远的地方走。果然景荒人愈少,走了近一个钟头,已不见什么人了。余意找了处背风的地方,从背包里取出野餐布铺开,一面休息一面慢慢地吃着东西。
“姐姐,你的食物,可以分我一点么?”那冷不防响在耳边的声音险些将余意骇得跳起来。
她猛转回身,看见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
似乎是不知在哪里摔了一跤,裙子破了好几处,鞋子也丢了一只。脚上划出不少伤口,右膝盖一大片的青肿,血丝犹在淌,手心与胳臂亦有擦伤。仔细看,似乎还有些尚未愈合的旧伤。一张小巧的脸沾了不少泥,两道眼泪冲花了的痕迹清晰可见。低着头,怯生生的,可瞧着余意手中的饭团时,恨不能用目光死死咬住一般。
“你是谁?从哪里过来的?你爸爸妈妈呢?”余意向远处瞧了瞧,并不见一个人,莫非是个走失了的孩子,“迷路了么?”
“我饿。”小姑娘仍是盯着她的手。
余意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将饭团递了过去。小姑娘不等她放下,几乎是夺了过去,饿虎扑食一般地狼吞虎咽,恨不能立即将整个饭团塞进嘴巴里。
“慢点,你慢点吃……”余意赶紧拧开一瓶水,“来,喝点水。”
小姑娘拼命嚼着,用力咽下去,接过水瓶便咕咚咕咚地灌,将余意看得直皱眉头。
吃完了一个饭团,小姑娘又盯上了野餐布上的另一只饭团。
“你坐下来,慢慢吃。”余意将另一只饭团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小姑娘并未坐下,依旧站在那里,大口撕咬着。不过几口,又吃了个精光,因吃得太快,呛咳了好一阵。
“一下子吃太多,会撑坏的。”余意将她再次伸向食物的手拦住了。
“我饿。”小姑娘犟着。
“我不会和你抢,这些都给你,但是你歇一歇再吃好不好?”余意实在是不敢再任她这般不要命地吃下去了。
小姑娘比不过她的力气,最终,退了步。
余意松了口气,略一思忖,道:“你家在哪里?记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么?”
小姑娘攥住了自己的裙角,垂了眼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余意换了个问题。
小姑娘还是不开口。
“你是本地人么?”余意又问。
神不守舍,小姑娘的目光飘忽不定。
余意决定报警。可就在她转身去拿手机的当儿,小姑娘忽地扑了上来,将她的背包抢了去。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掉了身便是跑。
余意愣了一愣,急忙跳起来去追。
“你等等,别跑!还给我!”
小姑娘哪里跑得过她,加之本就受了伤,不出几十步便被余意追了上来。
“还给我。”余意攥住了那细瘦的手臂。
小姑娘连踢带踹,尖叫起来,倒将余意骇得松了手。谁知小姑娘跑得过于惊惶,不留神一个打滑便狠狠摔在了地下。
余意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扶:“你怎么样……”
不料引得小姑娘更加剧烈的挣扎,余意只好松手,转去拿自己的背包:“吃的你可以拿走,但是把包还给我好不好?里面有我的证件,你用不上的。”
小姑娘哪里听得进去,反将背包抱得更紧了,爬起来又要跑。余意有些急了,扯着背包带将她拽回来,而后用力一推:“你松手!我都说了吃的会给你!”
许是一时没吃住力气,背包脱了手,小姑娘站不稳向后栽倒。
抢过了背包,余意又是郁闷又是生气地翻着背包:“还有一瓶水,一袋切片面包,喏,都给你。”
余意将食物和水拿出来,拎在半空却没了人去接。
小姑娘躺在地上,不哭也不闹。
“你快起来,地上凉,”余意弯下腰,“答应你的,不骗你,给你。”
小姑娘还是没反应,一动不动地。
余意终于觉出不对劲来:“你……你没事吧?”
那微睁着的眼睛,没有聚焦。余意心里害怕起来,推了她一下:“喂……”
小姑娘的脑袋侧偏过去,露出下面一块尖锐的,拳头大的石头来。浮土上,鲜红正淌。
余意跌下去,愣怔着,脑子里一下子全空了。半晌她伸出手,晃了晃小姑娘的身体:“喂……你别吓我……”
日光穿透薄云,落进小姑娘的眼里,如入深海,无光可见。她的瞳仁,忽地散了开来。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余意拼命向旁边挪去,想要远离眼前这可怖的景象。
日影随云动,在背行而去。
余意在几十米外,抱着膝盖,坐在一滩泥水里,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小姑娘,她仍旧躺在那里。
安静流淌的乐曲响了很久,手机自口袋中掉了出来,闻得声响,余意一惊,木然地垂眼,在看见屏幕上闪动的那两个字时,泪水,忽然浸湿了脸:爸爸。
“我让她先离开那里,”余淇的声线已平静下来,“然后我连夜赶到了落城”。
“你清理掉了余意的所有痕迹?”问这句话时,关霈的神情不易察觉的变了变。
余淇的神情也变了,如出一辙的,困惑与不解。
“我……”吞咽下的,似乎还有更多情绪,恐惧?为什么而恐惧,“不是我。”
沈知非与闻彧皆投之以状况外的目光。
“那里没有人,没有什么小姑娘,”余淇抬眼,望着关霈,用着想要说服自己的坚定,“什么人都没有。”
“找错地方了?”闻彧第一反应。
余淇摇了摇头。
“是不是这里?”沈知非将一张图片点出来,小姑娘直挺挺地躺在绿草里,头歪在一边,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微睁着的眼睛,黑色的底色。
听得魏妤婷一声惊呼,将脸转了过去。余淇的目光闪避了一下,但还是转过来,瞧了几秒钟,点点头。
“确定么?”关霈问。
余淇默了半晌,起身进了卧室,约莫五六分钟,又回到客厅,手里多了一只手机。
关霈瞧着他开了机,点开联系人中余意的名字。而后,将屏幕转了过来。数个语音通话记录下,有一张余意发来的相片。
草荣花焉,纷杨舞随腰。天气晴好,日光明媚,端的是一副画中景。
可偏偏有了不和谐的触笔。
美景内的画中人,通常是恬静的,是活泼的,又或是哀伤的,是愤怒的,他们是或冷或热或深或浅的生命力。是一种延展的,尚未结束的,突破画中凝结时间的力量。
而这相片中,生命是静止了的,它留在过去,你甚至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时间的短暂驻足与抽离。
“这是余意发来的?”似乎是明知故问。
当疑问被肯定,便是板上钉钉,余淇点了一点头。
沈知非将两只手机并排放在一起,两张不同时间与角度的相片,却是同一景同一人:“看起来是同一个地方,你看这树的这个分岔,还有底下这丛花,一样的。”
闻彧亦凑近了仔细瞧:“肉眼看应该是,拿回去鉴定一下吧。”
“是那里,”余淇斩钉截铁地,顿了顿,道,“我看到了那块石头,石头上的血迹。”
“尸体,却不在那里。”关霈道。
余淇的眸光闪动着,蕴着很复杂的情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我几乎走遍了那片地方,可……根本没找到尸体。若不是那张照片和石头上的血迹,我甚至要以为是否是余意在同我开玩笑,可她那时的模样,怎么会是玩笑……”
“但是周晓薇的尸体,确实是在这里发现的。”沈知非手指点在案发现场拍下的那张相片,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