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别黑化》无相劫

11、改命

　　谢隐躺在床上，以为是难以入眠的一夜，听着身旁轻浅呼吸，意识逐渐模糊。再睁眼时，身边已没了人。

　　谢隐揉揉惺忪睡眼，探头看见坐在窗檐上的楚宇。

　　楚宇单手撑着窗框，半个身子支出去，一只脚还悠闲的荡着。

　　晨光霭霭，雾气伴着小贩的叫嚷将高高在上的仙人染上烟火气。谢隐盯着他带着浅笑的侧脸发怔，鼻头忽地一酸。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好似极亲近的人在身边，只要他走上前，就可以抱着窗边的人撒娇。

　　眼泪落在床缘，啪嗒两声，楚宇回头，谢隐赶忙转身扑在床上。楚宇走来坐到床边，问道：“怎么了？”

　　谢隐将脸埋在被子里，闷闷道：“没事。”

　　感觉后背被轻轻拍了两下，楚宇道：“城中乐坊要奏早乐了，要不来听听。”

　　日上三竿时，师徒二人跨入了苍明派大门。迎接二人的不是清丽的文音师叔，而是年过半百的端镜仙师——一位身形清癯，面容宁肃的老太。

　　“路上有事耽搁，来得迟了，师妹勿怪。”

　　端镜仙师迎上来道：“师兄还是唤我掌门吧。”

　　楚宇微微一笑，不见如何动作面容已变作平平无奇令人难以记住的模样。

　　二人随文音至偏殿，文音打开桌上木盒，木盒内影玉在虚空中投出一片白光。

　　“看来玉已碎。”

　　楚宇自话自说着走到桌旁，伸手覆于影玉。他闭目感知片刻，轻声道：“山林，麦田。”

　　谢隐手腕被握住，身子一轻，五感没个着落，再次看清眼前事物时，他已身处楚宇口中的山林麦田。

　　本该生长着茂密林木的山顶南面被开坑出大片空地，此时正值初夏，空地里种着的麦苗青绿茁壮。绿苗随风飘荡，谢隐望见山脚的苍州城内人如虫蚁，这不就是苍明山顶吗？山腰处便是苍明派大院。

　　楚宇往林中走两步，在浅草间拾起碎成两半的灵玉。

　　“那魔物是到山上来捉人的。”

　　三人来到山涧旁，这便是先前探查出魔气的地点。

　　楚宇看向淌出溪水的深邃山洞，文音道：“洞中我已派弟子搜寻过，无甚可疑。”

　　“此处魔气已然消散，我料想也难再寻到魔物踪迹。这样，午后将你派弟子集一集，我看看。”

　　两百余弟子现身苍明派较场时，楚宇负手立于观战台上。文音同他讲：“山上便仅留存这些弟子了，旁的害怕受害已请辞离去。”

　　谢隐看着比武台上男男女女的弟子，可比佑泽山上弟子多了去了，心里生出师尊好生厉害的感慨。

　　楚宇道：“叫人在我面前过一遍。”

　　文音闻言安排弟子一个个从楚宇面前走过，众弟子心中疑惑，交头议论，发出嗡嗡蚊声。

　　有人刻意去看掌门口中的仙尊模样，从仙尊身前路过时抬眼将人眉眼细细看过一遍，转头忽觉脑海中五官模样模糊，回身再看一眼，再转头时又记不清了。

　　面前过了百八十人后，楚宇叫停一女子，从一旁拿起纸笔交予女子，叫她写下生辰八字。

　　文音问道：“其余弟子可还需在您面前过一遭？”

　　楚宇摇头，文音便散了余下弟子。

　　“如此便好了？”谢隐问道。

　　“好了。”楚宇边答，边在女子留下的生辰八字四方画下怪异字符。

　　谢隐垫着脚张望，因他见过灵玉布阵，认出这是个阵符，于是问道：“师尊这是在做什么？”

　　“改命。”

　　“改命？”

　　谢隐心中隐隐有不详预感，果不其然听见他师尊说道：“那女子面有死气，近日有大难，将她厄命改到我身上，捉人的魔物自会找上我。”

　　谢隐听罢双目圆睁，当即跳起来抱住楚宇正在施法的手臂，坚决道：“不行！师尊这样太危险了，改到徒儿身上吧。”

　　这小徒弟还是首次忤逆他，楚宇微觉诧异，挑眉看他，道：“隐儿这是觉得为师仙命会被区区凡人命格损伤？”

　　谢隐忙不迭摇头，却不松手，盯着楚宇的目光依旧坚定。只见楚宇左手一扬，月白的纸飘于半空，他单手结印落在纸上，眨眼纸张便焚为飞灰，他还笃定一声：“成了。”

　　谢隐看着飞扬的灰烬，默默松开手。

　　他垂着眉眼面色不愉，楚宇摸他脑袋，被他偏头躲开。

　　文音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心说好一个师慈徒孝。

　　气归气，人还是不能不管的。谢隐抓住楚宇垂下来的袖子，走哪跟哪，生怕转眼楚宇不见了。

　　文音安排个小院子供二人休憩，谢隐跟着人进了主室，先到床榻旁，将佩剑藏于床帐与墙壁之间。

　　楚宇见他气鼓鼓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好笑，问道：“何故将佩剑掩藏？”

　　谢隐犹豫片刻，还是答道：“若是被魔物捉走了，至少不能让他把剑给我收走了。”

　　楚宇笑着道：“若是害怕，你留在苍明派，为师一人行动也可。”

　　谢隐听罢怒气腾腾走来，拉过圆凳一屁股坐下，抓着楚宇袖摆，大有一副死不松手的气势。

　　一连数日，苍明派弟子就见着这奇怪的两人在山上游荡。二人说是来捉魔物，却是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将他们想做不敢做的事做了个遍，魔物的一根毛也没见逮到。

　　楚宇从道旁捡了根树枝，比划两式剑招，低头问道：“要吗？”

　　谢隐点头，接过楚宇递来的树枝，楚宇又弯腰捡起一根。他在前头比划，谢隐在后头有样学样，琢磨着力道角度。

　　谢隐站在山顶，平和的风拂过身周，吹得他有些懒散。他扭头看着坐在小土堆上的楚宇，问道：“师尊，魔物是不是不会来了啊？都好多天了。”

　　楚宇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叫师兄。”

　　“师兄……”

　　“如此，师弟，咱们去集市逛逛。”

　　楚宇负手闲逛，走街串巷。谢隐揪着楚宇袖子，眼前晃过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

　　他在编草的小贩前停了停，草编的蚱蜢勾得他走不动道。仍往前走着的楚宇感觉袖口被拉紧了，回头见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徒弟，取下扎在草墩子上的蚱蜢拨弄两下，递给谢隐。

　　小贩得了铜板高兴，谢隐得了草蚱蜢也高兴，蹦蹦跳跳跟着师尊拐进了小巷，眼前突然一黑。

　　四周寂静，伸手不见五指，谢隐惊出一身冷汗。

　　他甚至不知道是怎样发生的，已然身处另一方天地，若是他没有跟紧师尊，此时怕只能在街上干着急。

　　黑暗中听得衣料摩挲的声音，应是拉着的人蹲下了身，谢隐也跟着蹲下。

　　楚宇摸摸脚边，又敲了敲，冰冷粗粝并着咚咚回响。

　　“隐儿，咱们好似被装入了别人的乾坤界，不知道是个什么器物。”

　　谢隐一手攥着楚宇袖子一手攥着草蚱蜢，忧心道：“师……师兄？可以破出这个乾坤界吗，魔物肯定就在旁边，将他捉住就可以回山了。”

　　楚宇声音沉沉道：“不是此刻，还要将苍明派弟子救出。”

　　乾坤界中无声无响无知无觉，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眨眼的功夫，他二人于一山洞中被抖落出来。

　　山洞里躺着六个四肢被捆缚着口中塞着破布的人，两女四男，看服饰，除了苍明派弟子竟还有烟花女子。

　　六人皆是瞪着双目惊惧地看向他二人身后，谢隐转头，布满血丝的硕大眼球直直纳入眼中。他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满视野的红逼得他惊叫卡在嗓子眼，惊愣之际，双臂已被牢牢缚住。

　　黑发赤肤的魔物站在谢隐身后，他干枯如柴的双手不知轻重地将手上绳子收紧打结，谢隐感觉骨头都快被勒断了。

　　魔物捆好两人，古怪的声音在喉咙里打个转，嘀咕道：“差不多了，先交差。”

　　魔物眼珠子在两人脸上转一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又看看楚宇身上，楚宇开口道：“不必，我们不叫。”

　　魔物奇怪地看他一眼，往一旁石柱走去。魔物解开拴在石柱上的绳头，冲歪倒在地上的几人喊道：“起来起来，上路了。”

　　一行八人分作两队，由魔物左右手两根绳牵着，跌跌绊绊走在荒山野岭之中。谢隐趁魔物看不见，挣了挣，只是普通的绳子，蛮力也可撑开。

　　夜风吹在脖子上，谢隐打个哆嗦。身后女子是个凡人，行了大半夜的路，终于体力不支一个踉跄绊倒了，女子身后的女子被两人之间的绳子扯得身子一矮。

　　魔物不管不顾往前走着，师尊同样头也不回。

　　谢隐前后看看，脚步慢下，却被绳子拽着往前走。坠在尾端的女子蜷着身子无奈地跟上，那摔倒的女子被拖行在碎石遍布的土路上。

　　谢隐压低声音冲那女子着急道：“快站起来啊！”

　　楚宇默默听着，两指摩挲洒下些许灵力。女子不知从哪来了气力，奋力爬起身，跟上了谢隐。

　　荒山上的一处陡坡上铺着厚厚落叶，魔物牵着众人往丛林深处走去，他兀地停下，众人跟着停下。魔物用脚扫开一处落叶，隐约有字符显现，楚宇察觉，掐指算算，传音道：“似有水难，隐儿闭气。”

　　举目看去皆是草木，谢隐不知何意，却也照做。不出片刻，前方魔物脚下踏空，扯着他同师尊往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