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一枚铁片月亮》淇水之遥

2、第 2 章

　　大巴载着姜珧和舒晴回到影视基地，她们在附近合租了间一居室，方便随时上戏。
　　两人做好饭，边吃边刷手机，#林清芷不敬业#的负面热搜高挂榜首，而且新增了一个。
　　#林清芷直播#
　　点进去时，正看镜头中的林清芷眼圈微红，她身后的背景模糊，光线昏暗，似乎是房车里临时开播。
　　粉丝不断刷屏和黑粉对线，也有幸灾乐祸的，拱火粉丝和剧组讨说法。
　　在一众粉丝、水军、路人的混战下，林清芷直播间被爆破，她迅速关了镜头，哽咽着和粉丝们道歉。
　　等姜珧洗完澡出来，转折发生了。
　　热搜上一个大大的爆#林清芷空中一字马#
　　原来剧组放出了花絮视频，林清芷亲自吊威亚飞上飞下、还有绑了绳子的一字马。
　　视频4K高清，正脸侧脸都很清楚。
　　随后制片人发微博解释，成片镜头有问题，后期剪辑没有替换林清芷本人的片段。
　　粉丝们顿时有了底气，拿着剧组视频在不相关的热搜里刷满林清芷新剧开播的词条，声称要讨公道。
　　姜珧和舒晴面面相觑，就这？还没等吃瓜就发现瓜已经馊了。
　　半夜十二点，姜珧手机嗡鸣，她从奥斯卡美梦中再次震醒，连滚带爬去阳台接电话。
　　来电人：姜淑华
　　“你说演了好多出名的角色，结果就是给人家当替身？”
　　姜珧给母亲大人解释：“人家大明星都是从替身混出头的，这才能不断积累成长呢。”
　　“更何况，我也没有人脉，能给主角做替身也是层层筛选下来的。”
　　姜淑华更气不打一处来：“还人脉，娱乐圈乱得很！我看他们明星都在剧组睡完就分。姜珧，我可警告你！不许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然打断你的腿！”
　　“好好好，不沾不沾。”姜珧困意上涌，逐渐敷衍。
　　电话那头的姜淑华试探着问出最后一句：“威亚那么高，你害不害怕呀，千万别逞强，做不到就跟导演说，啊……”
　　姜珧沉默两秒钟，装作毫不在乎：“妈，你放心，我可以的。小时候跟着我……跟着他练的胆子，现在一点都不怕。”
　　“你记得按时吃降血压和降糖的药，好好吃饭别糊弄，钱没了就告诉我。”
　　挂掉电话，姜珧继续坐在阳台，回想这些年没少让姜淑华担惊受怕。
　　父亲陈振国，在她十岁那年突发奇想，要去国外开拳馆发扬传统文化，结果一去不复返，过了三年寄回一纸离婚协议。
　　据说开着开着和外国徒弟滚到床上实战教学。
　　从此姜珧就跟姜淑华姓。一路走来，姜淑华要求她学古筝，她坚持练武术；姜淑华给她补文化课，她偷偷进体校；姜淑华给她安排好私立高中当体育老师，她闷头去了舒城混群演。
　　姜珧从夜色深重想到天光大亮，坐在阳台上打盹，被舒晴拖上剧组大巴。
　　一路上，她被几个群演打趣：困成这样是不是连夜花钱撤热搜？
　　如今姜珧“出人头地”，成了“替身”中的大明星，她能量耗尽又蔫又丧，听说饰演男三的邢焱来了才勉强打起精神。
　　林清芷请假，她要和邢焱拍对手戏。
　　邢焱算是选秀出道的糊糊小帅哥，阳光开朗大男孩，扮上后活脱脱一个少年将军。
　　剧情是女主扮男装刺探敌情，和男三交手时无意间显露女儿身，男三一见钟情，狼狗弟弟苦恋高冷御姐。
　　姜珧负责扮男装对打，林清芷负责散落头发让男三花痴，今天先拍打戏部分。
　　假睫毛贴得又浓又密，戳着眼睛不舒服，姜珧总想伸手揉。
　　她换上修身黑色劲装，心里吐槽：这么浓的妆，这么明显的胸，都看不出是女的，散个头发就看出来了。
　　邢焱看上去阳光开朗，实际傲慢得不得了，唱跳俱佳C位出道，身体控制却差得不行，最要命的是脑子不开窍，武指的动作要求听不懂。
　　再细看看，姜珧觉得邢焱的脸变得平平无奇，连笨蛋帅哥都算不上。
　　她坐在一边无所事事，踢脚底的土坷垃，顺便将自己的佩剑擦亮。
　　二十分钟后，邢焱再次被吊上威亚。他身披厚重铠甲，手持雪亮长枪，但不复开始时的英姿飒爽，面容阴沉憋着一口气。
　　威亚吊着两人在空中交错，邢焱左手横握长枪抵住姜珧胸口，右手抓住姜珧的一片衣襟，大喝一声。
　　姜珧身体后仰，装作承受不住力道受伤。
　　武指设计的动作是姜珧被他发力打飞，接一个后空翻帽子掉落，没想到邢焱并没有完全按照商量好的动作来。
　　他抓住衣襟不撒手，竟然把姜珧朝自己的方向拽过去，紧接着转动长枪，试图用枪尖挑掉姜珧手中的长剑。
　　姜珧手比脑子快，见招拆招手腕微旋，把枪冲过来的力道卸掉。
　　邢焱没料到姜珧应变这么强，他发足了力根本收不回来，两人在空中撞到一起，威亚绳缠着邢焱整个人歪了一下，脸直奔明晃晃的剑锋。
　　啊——
　　张导从监视器里只能看到两人空中对撞，随后邢焱捂脸大叫，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威亚师傅赶紧放绳子，场务小跑着拿药箱，邢焱三个助理一窝蜂围上来，脸都吓白了。
　　万幸剑没开刃。
　　邢焱耳后到脖颈被粗糙的边角划了个5公分的口子，鲜血直流，他痛得说不出话，面容扭曲眼睛冒火。
　　制片叫苦不迭，好歹邢焱也是个男三，和女主有大量戏份，受伤必定耽误进度，每拖一天就要烧掉大几十万。
　　姜珧也被慢慢放下来，她心脏狂跳手心沁满汗水，捏着衣角无所适从。
　　天知道，如果邢焱的脸上出现一道伤口，她要不要“以死谢罪”。
　　这两天真是倒霉透顶，一定得拉上舒晴，抽空去寺庙烧香拜佛破霉运。
　　场务和跟组医生给邢焱简单处理伤口，在他助理强烈要求下，剧组出人陪着去附近医院复查。
　　一切回归平静，副导演悄悄问姜珧，她把上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副导演立刻狂骂邢焱不懂规矩。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位，还想着装酷耍帅。
　　剧组停工，姜珧回出租屋歇息，摘菜活面等舒晴回来。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邢焱突然“抽风”。
　　作为idol，邢焱粉丝每天拍他的走戏视频，邢焱也暗搓搓在视频中和粉丝互动。
　　今天高清相机拍下了邢焱受伤全过程，消息不胫而走，逼得剧组无奈发声明，含糊其辞认了这口锅，只说是拍戏发生意外。
　　作为“弄伤”邢焱的人，姜珧又上了热搜，这次是榜首。
　　“这人行不行啊，怎么总是她出幺蛾子？这年头连替身都这么戏精。”
　　“画质太模糊了，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刚看了一出，怎么又来一出。这部剧也有林清芷，不会是联合炒作吧……”
　　“我看这替身是故意，连着碰瓷两个明星，不会以为靠这样能火吧？”
　　神奇的事情来了。
　　有网友根据剧组宣传微博下的留言，扒出了一个武替的微博号，创立时间正好是剧组开机的日子，零星几条拍摄花絮，还有一张姜珧上妆的侧脸，让人坚信这就是“姜珧”。
　　最最关键的是，账号在一天前点赞了林清芷不敬业的微博。
　　瞬间，林清芷粉丝涌入账号，要求“姜珧”出来澄清，其中夹杂着许多恶毒诅咒，不堪入耳。
　　邢焱粉丝要求“姜珧”滚出来道歉，剧组伤人等着赔到死。
　　更有离谱阴谋论，信誓旦旦地说林清芷在剧组受欺负，“姜珧”有背后资本撑腰，才能肆无忌惮，还预言她会抢林清芷的戏份。
　　简直把姜珧描述成腥风血雨无恶不作的幕后黑手，舒晴不断“逼问”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连着两天搅动热搜风云。
　　“你是不是有病，我要有后台还住这个破地方，半夜跟你抢被子？”
　　舒晴不信，姜珧更是一头雾水，她压根就不玩微博，那个高仿“姜珧”是怎么回事？
　　很快，手机接到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林清芷在播剧的宣传方，原来一切都是他们策划好的，想在开播时先买负面热搜再澄清。
　　没想到黑红力度差点把握不住，又出了邢焱的事儿，剧组想再炒一番。微博号是剧组之前的埋线，本来是想炒CP的。
　　这下只能第一个黑点就用了，顺便把锅给姜珧——他们希望姜珧认下微博号，公开给林清芷道歉。
　　作为交换，下部剧女主的武替还找她。
　　第二个是在拍剧的制片，也想利用这个机会炒热度，要求姜珧录视频，公开给邢焱道歉。
　　作为交换，可以出演一个几句话的配角。
　　莫名其妙，姜珧成了风暴中心，她很想仰天长啸：你们炒来炒去，怎么把我炒粘锅了！
　　电话开着外放，舒晴往桌上端打卤面，幸灾乐祸：“你就知足吧，多少人想要这机会都没有呢，说不定这一轮之后，你就是最红替身，要飞黄腾达了！”
　　姜珧面无表情，狠狠塞了一嘴黄瓜丝：“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话虽如此，为了心中的梦想，她认真洗头化妆，按照两边发来的逐字稿，规规矩矩录了两个视频发过去，随后紧盯着热搜期待自己的脸和全国人民正式见面。
　　视频发出来，两个剧组把她的脸打了码。
　　美其名曰保护当事人。
　　姜珧一颗红心蹭热度，没想到被冷水浇灭：就是这么“保护”我的？
　　两人像昨天一样，并排躺在床上看热搜起起伏伏，最终午夜时分归于平静，因为当红顶流的新剧上了。
　　舒晴看着恢复阳光开朗，嗑瓜子打游戏的姜珧，犹豫再三艰难开口。
　　“姜姜，我下个月就不租这里了。”
　　“哦？那我们换个地方呗。”
　　“我……不在舒城了。”
　　“你找到新戏啦？什么剧组不在舒城拍，别被骗了。”
　　“姜姜，我不当演员了。”
　　姜珧有点儿懵，她放下手机，看着从未如此认真的舒晴，把出人头地当明星挂在嘴边的舒晴，严肃得让人害怕。
　　“你也知道，我妈身体不好，一直想让我回老家考公务员，她的底线是要有稳定工作，剧组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一点姜珧深表赞同，姜淑华女士也无数次让她回家相亲结婚啃老。
　　刚才她又上了热搜，解释了一个小时才被放过。
　　舒晴索性打开手机，翻出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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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
　　“我一个宿舍的同学在做动捕演员，给我介绍了一个新项目，而且公司离我家就两小时高铁。”
　　“动捕演员也是演员，所以我想试试，实在不行再去考公考编。”
　　她看出姜珧眼中的担心，像往常一样揉捏搓磨她圆嘟嘟的脸：“知道你担心我，是正规大公司，据说你玩的这个游戏就是他们做的。”
　　“如果不信，你跟我一起面试嘛。”
　　姜珧努了努鼻子，反捏回去，两人对着傻笑。
　　良久，她看着手机中姜淑华发来的叮嘱，点点头。
　　就当多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