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存》千灵浣

6、第 6 章

　　苏燃一直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听到胡菲菲停顿下来，静静的聆听。
　　“当我从病床上苏醒，浅浅的光透过眼皮，被泪水氤氲，呈现出五色。肇事者逃了，我也要死了，高额的手术费，一家两代砸锅卖铁也还不上的钱，何况手术的成功率太低了，就在这时，一个神秘组织替我交了钱，之后就默默消失了，我当时……我当时居然是心怀感激的。哈哈哈……”铁门外的胡菲菲捂着脸，在看不到的门后，一滴滴泪水从脸上淌过，它无疑是悲伤的，却笑得癫狂。
　　“就在我以为一切悲伤即将消失，我的生活又可以恢复到当初的平静。意外真真切切的发生了，那是个盛夏，小雏菊开得烂漫，作为出院庆祝，也是为了感激那个不留名的神秘组织，爸爸妈妈难得和平回来，准备带我去南山头，说是那里的花开的好，我等了那一天，等了好久，等到的却是他们双双车祸去世的消息，我站在雨地里，看着雨水跟血水混杂，世界开始扭曲，最终变成了一张灰白色的老旧照片。”
　　“苏燃，你不是聪明吗？你猜为什么总是车祸？为什么依旧抓不到肇事者？为什么世界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个世界，偏偏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我的家？”
　　空气停滞了一般，胡菲菲用手轻触铁门，她的背渐渐弯下来，苏燃说不出安慰的话，此时，无论是什么语言，都显得干巴巴，就像那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偏偏就在这时，两道极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隔牢房的两个人，笑的直不起腰。“哈哈哈，胡菲菲，你真是个瞎眼狗，活该你的父母死那么冤屈，从小把你养大的爷爷奶奶，要是知道你会把一家人连累死，当初就不会阻止你爸妈将你溺死……”
　　“闭嘴！”胡菲菲怒吼一声，也不管脚上穿的是高跟鞋，抬腿狂踹隔壁铁门。铁门撞击声在牢房里回荡，却也掩盖不了那尖锐的笑声。
　　过大约十来分钟，外面渐渐的安静下来。苏燃才说了这么久来第一句话：“他们希望你更好的活着，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
　　过了好久，胡菲菲自嘲着说“或许这就是命吧。”胡菲菲的语气越发冰冷，她重新靠近苏燃所在的铁门，门是纯铁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外面也看不到里面。“在那之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爷爷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在一个夜晚，爷爷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奶奶不久也走了。不到一年里，我就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变成了漂泊无依的孤儿，那是就是心衰大于死吧，由于一连串打击，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不久病又复发了，陷入生理和精神上双重痛苦，偶然一次，我遇到了之前帮我交医药费的神秘组织，听说他们需要实验体，我就跟他们走了。”
　　胡菲菲尽管嘴角使劲向上扬，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悲伤，于是形成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睛里面的泪水收不住，心只怕更疼：“我被用来做了很多实验，你知道不打麻醉剂，活活抛开肚子的感受吗？你能感受到胃被摘下去，换从别人身体里的胃的感受吗？你知道每天被注射奇奇怪怪的东西？身体长期处于药物刺激的感受吗？疼痛是痛苦的，也是清醒的，我从一开始的痛不欲生，到后来的麻木，你知道吗？我持续了很久，我不敢去思考时间，不敢去回忆过去，我在心中告诉我自己，我是一具腐尸，我早就死了。终于有一天，我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苏燃，你知道我在濒死时听到了什么吗？我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听到有个研究员说：“291号实验体身体崩坏了，加大注入陨石菌……”
　　另一个研究员说：“不行，她的身体注射了太多铀元素和钚元素，极其不稳定，会爆炸的。这个实验体本身就具有重大价值，为了杀了她的家人，让她心甘情愿的当实验体，组织里费了很大的心思。……不好，她的身体鼓起来了，她要爆炸了，快跑！”
　　胡菲菲看着铁门，她的笑容冷静下来，可眼睛深处的痛苦是那样的深刻：“我自绝望中醒来，痛苦是我的底色，我终归是不幸的，是我识人不清，许是我心有不甘，我的身体逐渐鼓成一个球，但我并没有爆炸，凭着最后一口气，我一口吞下了离我最近的研究员，在其他人的震惊目光下，我为自己报了仇。不过，当时恰好有两个外出的，我没能将他们杀完，我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对人肉充满了渴望，我从那两个人口中得知他们想要研究永生的秘密，于是我就把那两个人关在监狱里，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慢慢老去，却无能为力，反正我这一生注定不得善终，我要让他们两个同我一样痛苦的活着，同我一样厌恶人肉，却又不得不对人肉充满了渴望……哈哈哈……这大概人们所说的贪婪吧。”
　　然后胡菲菲没有说的是，在那天之后，胡菲菲又回到了之前的家，那你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只剩下一个破旧的屋子，很是伤感。由于神秘组织本身就不合法，胡菲菲变成怪物的事没人知道，她尽力学着普通人的样子，有时候对人肉产生强烈的渴望，像个正常人一样，交了个男朋友。在忍受不住内心的贪婪时，会和别人组团去神秘组织所在的雪山旅游，在不经意间吃掉无辜的游客。
　　一门之隔，苏燃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个小女孩的悲伤，心中忍不住悲伤：“同情，却无可奈何，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是值得别人同情的，可自从她伤害第一个无辜人开始，她就不无辜了。命运啊，有时候专挑苦命人……”
　　王亿田听到这也有些感慨，不过这些同情在胡菲菲擦干眼泪之后，荡然无存，她微笑着对他们说“故事你们已经听完了，我不想跟你们硬抗，人体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最多能坚持七天，之后每天我都会来看你们，你们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