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边事》Bops

4、第 4 章

　　涂南南盯了他一会儿，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崔长愿。”
　　随后他的眼睛飞快闪烁起来，惊喜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长愿抿嘴笑了：“我来a国交换一年。你呢？”
　　“你没看我朋友圈吗？”涂南南撇嘴，“我来这里创业啊。倒是你，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朋友圈都不发，好神秘哦。”
　　崔长愿想，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自然熟啊。明明对他来说自己不过只是个学生时代认识的学弟之一而已。
　　“好了好了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这么多年没见，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涂南南走过来帮他提购物袋，“——这么重，你是买了杠铃回去健身吗？我知道一家超级好吃的中餐厅哦。”
　　闻言，崔长愿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想起自己所面临的囧状，神色低落下来。
　　涂南南向来很会察言观色，于是问：“怎么了？”
　　“学长，其实……”崔长愿低着头。已经被强压下去的委屈在偶遇旧识而且这个旧识之前又一直对他多加照顾时忍不住嚣张地再次翻涌上来，一气冲到他眼眶里。
　　他吸了吸鼻子：“我钱包丢了。”
　　“哈？”涂南南诧异地抬高声音，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太倒霉了吧！”
　　崔长愿抬头看他，眼眶发红。
　　事实上自从遇见崔长愿起，涂南南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太不可思议也太奇妙了，他想，他和崔长愿，短暂相识又告别，最终居然再次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全地球总共将近百亿人，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得一次不期而遇，而偏偏是他涂南南和崔长愿重逢。
　　不过崔长愿倒是长得跟高中时如出一辙，照样肤白眼黑，照样笼着淡淡的黑眼圈。这是天生的吗？还是说又因为经常熬夜。
　　涂南南抬手想为他拭去眼泪，又觉得这似乎不太妥当，于是从外套里掏出张纸递过去：“别哭了，学长请你吃。”
　　崔长愿用手抹掉眼泪，接过他的纸狠狠一擤鼻涕。
　　“……”涂南南收回手嘀咕，“我给你的纸你怎么拿来擦鼻涕。简直暴殄天物。”
　　崔长愿没理，擦完后扔进垃圾桶，对他笑出两个梨涡：“谢谢学长。”

　　“我感觉这里的宫保鸡丁很好吃，你尝尝。”涂南南迫不及待地将它推到崔长愿那边，自己夹了一个咀嚼。
　　他看着崔长愿也伸出筷子来吃，吃了一口抬头用又震惊又高兴的眼神看自己。
　　崔长愿说：“好像每次都是被你推荐到很多好吃的餐厅。”
　　“那当然了。”闻言，涂南南腰都直了起来，颇为得意，“我这么有品的人。对了，高中那家咖啡店也是我推荐的吧？我记得你很喜欢那里的巧克力蛋糕。”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
　　“特别的好吃。”崔长愿放松地夹了一筷子青菜，“你毕业了我还会去吃。”
　　涂南南眼珠向上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我没毕业的时候你就没去吃一样。”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熟悉的菜，熟悉的人，崔长愿久违地觉得放松，有种古怪的归属感。
　　“你住哪里呢？”涂南南下巴一扬，“看你买那么多东西。”
　　崔长愿报了个街道名，听涂南南声调上扬地“嗯？”了声。
　　“这么巧啊，我也是。我刚搬过来！”涂南南吃惊地说。
　　“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你呢。”崔长愿其实很高兴，“那我们又住很近啊，待会儿一起回去吧。”
　　涂南南微笑了下：“之前上学的时候怎么没听你邀请我一次呢。每次都是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后面没话找话。”
　　崔长愿扭头看了眼窗外的路灯，像在酝酿什么，过了会儿才转过头叹了口气说：“说实话，要不是今天遇见你，我可能就要难过地在马路上哭起来了。”
　　涂南南提醒他：“同学，你已经哭过了。”
　　崔长愿被打断了愁绪，拧眉瞪他一眼。
　　涂南南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快跟我讲讲你最近几年是怎么过的，我很关心你的啊。”

　　“这么说来，”他搅了搅碗里的面，“就是说一路奋斗的崔长愿同学金榜题名一跃成为高考前三十从而顺利考上名校，最后成功争取到珍贵的交换名额。”
　　崔长愿认真道：“全校只有五个呢。”
　　涂南南一手托着腮，一双眼含笑看着他：“好厉害。”
　　崔长愿愣了愣，又说：“是的，高考成绩出来还有人说我是运气好。”
　　他继续说：“都要气死我了，我明明是因为自己努力的。”
　　涂南南觉得他这样很好笑，但没说出来，反而深以为然地点头：“没错。不过我以为你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又不是圣人，那是我装的，其实我心里很烦的。”崔长愿泄愤般挖了勺米饭，顿了顿又礼尚往来了句，“不过学长你也很厉害啊，刚读完大学就自己飞这里创业了。”
　　“一腔孤勇而已。”涂南南无奈地笑笑，“菜都聊冷了，还吃不？不吃回家了。”
　　崔长愿站起来跟在涂南南身后，见他推开门忍不住眯起眼，下意识以为门外会是高中炽热的夏天。
　　没有刺目的阳光，又是他想多了。
　　“合租的吗？室友怎么样？”涂南南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走神。他回神才发现路途已过半，不禁懊悔。
　　崔长愿想了想，“还行吧，就是不太熟。”
　　“你们刚住在一起，不熟很正常。多相处相处吧。”
　　“嗯。”
　　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回是崔长愿先停住脚步。
　　“是这里？”涂南南也跟着停下来，眼睛上上下下扫过这栋屋子，“还行。有事来前面找我哦，不远，待会儿把地址发你微信上。”
　　“时间不早了，那我走了，回见。”他说完就想转身，刚迈开一步察觉不对劲，感觉有股阻力。
　　顺着来源看过去，原来是崔长愿闷不吭声地拉住他衣服。
　　涂南南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
　　崔长愿咬着牙问：“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对吧？”
　　“那当然了。”涂南南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拍拍崔长愿的肩膀，“你不仅是我学弟还是我老乡啊。”
　　崔长愿这才放开手：“那你走吧，注意安全。”
　　涂南南走到一半回头，看见崔长愿还在原地默默站着，像盏没电的路灯，格格不入又形单影只。
　　他想，感同身受啊。同样是一个人孤身在外，异国他乡又无枝可依，低谷时遇到旧识，当然会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不放手，当然会不由自主地靠过来。
　　他缓缓吐出口气，看着这团气遇冷凝成白雾，想，感同身受啊。
　　在又一次的分别时刻降临，两颗心脏隔着两具躯体，隔着陌生的空气，同时难受得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