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边事》Bops

1、1

　　崔长愿是在雨停后发现钱包不见了的。
　　那时他刚下公交车，一手提购物袋一手准备撑伞，弄了半天发现天上没有水掉下来，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又下意识地一摸口袋，心里咯噔一下。
　　空的。
　　他放下购物袋，赶紧又摸一遍，还是空的。
　　站在街头愣了几秒，他悲伤地接受了钱包被偷的事实。
　　早知道把钱包贴身放了，可今天事太多，他着急忙慌地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就随意地把钱包往里一揣。公交车上人那么多，那些扒手一抽就能抽走，神不知鬼不觉。
　　崔长愿只能庆幸身份证和护照还在自己手里。
　　不过，这也太倒霉了。他放在里面的还有仅此一张的家庭合照。
　　崔长愿觉得自从他来到这个国家后就没有任何好事发生。
　　他长久积累的恼怒和难受缓缓地从胃里一路往上涌，涌到喉管时像呕吐物一样，辣得他嗓子疼，涌到脑部时仿佛大脑充血，同时这血即将从眼眶里溢出。
　　正当崔长愿一吞咽打算将情绪重新咽回去时，后面突然有人说话。
　　“你的东西再不拿着可能要被别人偷走了哦。”
　　陌生的语言，半生不熟的声音。崔长愿隐隐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他扭头去看，辨认了一会儿，惊奇地睁大眼，简直不可置信，下意识切换回母语：“学长？！”
　　对面的人又高又白，戴着半框眼镜，左眉头一点痣，被崔长愿突然放大的声音吓得抖了抖，挑眉打量他。

　　正值盛夏，蝉鸣不断。
　　“学长好。”崔长愿和另外两个学生会的新人前后脚进门，先认了认带他们一阵子的学长。
　　那学长倚在墙上，肤白貌美，尤其是眼睛， 更是浓墨重彩。双眼皮深且大，眼尾沟深且长，微微向上，形状像喜鹊的尾巴。
　　不过崔长愿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上，左眉头的那一点痣。
　　学长见了他们便直起身子，抱着的手伸出一只挥了挥，很友好地微笑：“你们好，我叫涂南南。”
　　……什么？涂南南？崔长愿简直大跌眼镜。
　　这名字听起来像小学生，或者小女生。他觉得涂南南不应该叫涂南南，随便什么，但凡风花雪月一点都更适合这个人。
　　他旁边一同进来的两个女生倒不惊讶，兴奋地说：“是的！我知道！”
　　“嗯，我觉得也是。”涂南南“哈哈”了声，看起来颇为得意，“毕竟我在学校里还蛮出名的嘛。”
　　“当然了，学长！我，我们就是专门为了你才报的学生会，没想到正好是你带我们，简直太幸运了！”女生们仰头看他，使劲捧场。
　　崔长愿站在一旁简直一头雾水。谁让他只顾着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要不是知道进学生会可以加点分，他也不会想进来，这毕竟太耽误他学习了。
　　涂南南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女生，又看了临时组成的小组中除他外唯一的男生，也就是崔长愿一眼。
　　一眼就觉得，崔长愿长得太黑白分明了。
　　头发黑，眼珠子更黑，但皮肤又特别白。脸上唯一的别的颜色是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不黑不紫的，淡漠地挂着，却也并不很是突兀。
　　人也瘦，全身上下明晃晃写着四个字：无精打采。
　　崔长愿眼一抬跟涂南南对视上，愣了愣，回忆了下前两个女生是怎么做的，就有样学样：“我叫崔长愿。”
　　“长愿？你的名字听起来比我有文化多了。”涂南南随意客气了句。
　　没想到眼前这人好像是一点没听出来，还煞有介事点头：“是啊，我也感觉。”
　　“呃？”涂南南眨眨眼，愣住了。一瞬间心里又是直喊荒谬又是觉得好笑。
　　不行啊，这家伙，也太直接了，这样怎么行？说他不要紧，要是后面蹦出几句顶了那个烦人的学生会主席的嘴，他这个带人的又要被阴阳怪气一通。
　　于是他自觉颇有先见之明地冲崔长愿抬抬下巴：“今天是周六，下午放学等我一下好吗？”
　　崔长愿沉思片刻，认为这并不算无效社交，说不定他的组长有什么大事要交予他完成，而这无疑是件好事。所以他点点头。

　　崔长愿出校门时，涂南南已经在了。他站在校门口的树下，全靠阴影遮凉。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吗？”崔长愿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跑过去，在走进阴影时又停住脚步。
　　涂南南正抬头发呆，闻言回过神来，道：“也没有，没事，也没很热。”
　　崔长愿沉默地扫了眼他满是汗的额角。
　　涂南南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欸，外面不热吗？怎么不进来说话？崔……额……”
　　“崔长愿。”崔长愿接他的话，又说，“学长，你不知道吗？夏天的这种树里有很多虫子的，会掉下来。”
　　“什么？！”涂南南大叫一声，飞快蹦到阴影外，一瞬间冒的冷汗都要盖过热出的汗。又转头气急败坏道：“怎么不早说！”
　　“感觉说的挺早了吧。”崔长愿耸耸肩，“我们是在这里说吗？”
　　涂南南正两手齐上地检查有没有虫子掉进去，原地蹦跶两下放下心来，清清嗓子，一扬下巴：“跟我来。”
　　崔长愿抹了把汗，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在房子的阴影下走了一段路，拐进一间咖啡店。前面的人推开门冷气吹来的感觉让他舒了口气。
　　咖啡店里的人三三两两的，大概没有人大夏天的好不容易放假还不回家。
　　涂南南熟门熟路地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点点桌上的二维码，示意他自己点。
　　崔长愿并不渴，便随便点了个巧克力蛋糕。
　　等两人都点完，他开口问：“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涂南南说：“噢，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说完，他就看见崔长愿本来就黑的眼珠子更黑了，有些困惑，“怎么了？”
　　崔长愿摇摇头。他有些失望，还以为这个学长想派给他些重要任务，好让自己加点学分。
　　涂南南于是继续说：“你才刚进来，所以不清楚。虽然我脾气挺好的，但是学生会有的是脾气大的人，你知道吧？”
　　崔长愿盯着他不说话。
　　涂南南咳了声：“所以面对他们的时候你要改变一下你的说话方式，我也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就是太直接了知道吧？”
　　崔长愿点点头：“我知道。”
　　“就是说——”涂南南咽下嘴里的咖啡，“啊？你知道？你知道还这么说我！”
　　崔长愿似乎隐隐约约笑了，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这倒令涂南南惊讶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阴郁的男生笑起来会有梨涡。
　　崔长愿说：“我也并不是对谁说话都很直接的吧，我对你说话直接是感觉这么说你不会难过。你要是感觉不舒服我下次不这么说你了。”
　　“敢情你还看菜下碟啊？”涂南南眼神复杂。搞什么，他还以为这孩子是个愣头青呢，原来并不算呆啊，“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长愿垂眸吃了口巧克力蛋糕，熟悉的甜味让他心情稍微变好了点，“你放心，面对你说的那些人的时候我不会这么做的。”
　　“噢，噢。”涂南南愣了愣，“那就没关系了，至于我嘛，随便你啦，反正我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崔长愿这时抬起头对他很真情实意地笑了，这回两个梨涡很明显：“谢谢学长。”
　　“怎么了嘛？”涂南南眼珠转了转，“因为我好心提醒？哈，不用，这是我分内的事……”
　　“这里的巧克力蛋糕特别好吃。”崔长愿又挖了一勺，“谢谢你的介绍。”
　　涂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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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