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三毕业生如何与创世神互教做人》AstronautEtc

48、菩萨

　　安德鲁像一个手持死亡名单的杀手，一个个划去目标对象的名字。

　　像伊凡这样的人，不用她报复，做出出格的事，对神盲目又热忱的仰慕和忠诚，就足以让他内耗到死。她都没兴趣找他算账。

　　安德鲁抹去一切异样情绪，长长地，仿佛把郁结在肺底的憋闷都呼出去。

　　她只有一天时间，但她心情很好，一点也不急。
　　把神送进了她的幻境，有种把阎罗王送进轮回道的感觉。
　　爽死了。

　　创世神在幻境，埃洛塔早已被神罚耗空，贝彻丝被她送进了审判之域，墨丘利尔一蹶不振，不足为惧。
　　还有卡琳勒。

　　她仰着头，食指无意识地把其余手指一根根掰过。
　　想到一半，她笑了一下。
　　都来萨特莱特了，这是上天给她灵感啊。

　　有什么比，让对方体验一下，曾经在别人身上施展过的东西，更合适呢？
　　不会有更合适的了。

　　回到神界，安德鲁好巧不巧，在路上碰见了墨丘利尔。
　　她心情好，乐意在这个她喜欢不起来的地方溜达溜达。本来想把简单的放在后面收拾，要是没时间收拾，放过也不会太亏。结果别人送上门来，她只有笑纳了。

　　因为神官院离神殿不远，安德鲁所处的位置就在神官院附近。所以墨丘利尔也没有用法术瞬移。
　　不在神所在处使用光明术，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贝彻丝那次在神殿附近的偷袭属于机会难得，顾不上这些。

　　其实算不上碰见，他远远地注意到安德鲁后，挪了脚尖想要避开。
　　意料之中的，贝彻丝被扔到审判之域，他无力计较。只能离远点，也不见心不烦。

　　当他发现安德鲁也随他变了路线，站在原地不动了。
　　不是他想躲或不想躲，而是就算想躲，也不能轻松躲过了。

　　安德鲁在离他两步远的时候停下来。
　　墨丘利尔面容平静：“你想......”

　　她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地踹在他膝盖上。墨丘利尔当即变了脸色。
　　安德鲁在心里摇头。这定力，比创世神，差远了。

　　反击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在一瞬间。她踹的那一瞬间墨丘利尔就反应过来了，但是她身形太灵活，躲不过。
　　已经顾及不了什么规矩，然而墨丘利尔的光明术还没来得及施展，他就被禁锢在安德鲁的法阵里了。

　　墨丘利尔作为一等神官，所谓的神子大人，在审时度势上面，竟然出人意料的明智。
　　他没有动苜蓿铃求救，甚至没有发出声音，连重新站起来都没有。

　　她在神界不可能大开杀戒，他从治愈神官那里知道，她把奄奄一息的贝彻丝带到审判之域时，身上除了贝彻丝留下的伤，还有一道伤口残留着精纯的光明之力。显然是父神留下的。这说明父神对她并不会纵容。
　　现在的境况，是父神默许的。

　　墨丘利尔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法阵的冷光映在他瞳孔里，说不出的凄凉。

　　还挺配合，安德鲁看着他，手掌在自己脖子上揉了揉。
　　法阵光芒变弱，消退，被另一个法阵取代。

　　一层水膜钻出法阵，从墨丘利尔脚下开始，穿过他，最后在他头顶汇聚。
　　墨丘利尔半跪着的身体都在颤抖。一层层水膜，不断地穿过他的身体。

　　这些水膜让他全身都在被针扎一样，连血流过的皮肤都在刺痛。他死死盯着安德鲁。

　　安德鲁勉强满意：“还行。”

　　墨丘利尔回过神来的时候，安德鲁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他已经无法站起身，如同被削去四肢的人彘在地上蠕动，努力扭头看她的背影。

　　她离开的方向......
　　神官院。

　　安德鲁觉得，他们好像都在等着自己一样。
　　等着自己来算账。

　　“我来履行契约，卡琳勒。”

　　卡琳勒从神官院里出来，冷漠地盯着她，“警告你，别想耍花招。你不会想知道灵魂反噬的感觉的。”
　　说着，她用光明术，控制着一大股液体，浇到她眼睛上。

　　安德鲁的眼睛下意识闭上，凭空出现的绿色法阵像给空中向她脸上爬去的液体摁下暂停键。紧接着一阵滋滋声，是皮肉被腐蚀的声音，从眼帘到眼球，眼眶附近和眼间的皮肤也没能幸免。
　　卡琳勒冰冷的声音响起：“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耍花招吗？”

　　安德鲁忍着剧痛，用袖子抹去快要从烂掉的眼睛流下的液体，减小腐蚀面积。痛得全身忍不住打颤，抖得快站不稳。
　　卡琳勒看她的眼神像看死人。
　　这是异教徒应有的结局。这种恶心的怪物，怎么配待在神身边。她面容一阵扭曲，手上再次凝出那种液体。

　　“契约里只允诺了一双眼睛。”安德鲁高估自己了，她注意力无法集中，脑海里的法阵成不了形。
　　于是她手指姿势怪异地扭曲了一下，手指插到另一只手的指缝里，卡琳勒脚下突然不断出现层层叠叠的水膜，不断地穿过她的身体。

　　“熟悉吗？弥望海水。”

　　“安......？你在，干什么？你的眼睛怎么了？”
　　有人无法忍受坐以待毙，丽兹不见人影，只能把多雅找来了。

　　安德鲁不说话，她每一个字都靠火山岩浆一样翻滚的戾气，才能成功吐出来。

　　多雅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恶灵一样的安德鲁，在法阵里被折磨得面目狰狞的卡琳勒......卡琳勒不久前还救过自己，安德鲁和她相处得也还算友好啊......
　　“安德鲁！快停下，再这样下去，神不会饶恕你的！”

　　怪不得说人活一口气。没有它们支撑的时候，她说话只能靠气。“别管，否则你也陪她一起。”
　　多雅愣在原地。

　　“你这种，神身边的蛆虫......就是......死......也不过分......”卡琳勒咬牙，悬在掌心上的液体被水膜破开，四下飞溅。
　　她手里的液体有一些溅到自己身上，有的在她白色的神官袍上，有的溅在皮肉上，那点皮肉就化成一点血水留下来。连血流过的皮肤都在刺痛。她眼里的凶狠要化成实质。

　　怎么一个个都想要她的命呢，她的性命这么抢手吗。
　　安德鲁疼得S区好像都出了问题，嘴里有些神志不清地往外冒中文：“巧了不是，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杀了你，也不过分。

　　恶业累累，宿孽缠身的可怜人，我来帮你解脱。

　　卡琳勒的光明术向安德鲁攻去，穿透她才布下的红色的攻击法阵，直击她面门。
　　她顶着眼眶的两个血洞，她低估了卡琳勒的丧心病狂，生生接下这一击。

　　她脚下骤然出现一个金色法阵，卡琳勒在震怒里低头，法阵上金光熠熠的神符和佛文让她双眼痛得差点流泪。

　　她认不出神符，但知道那金光代表什么。
　　她命都不顾了，光明术也不用了，充血的眼睛瞪着安德鲁。
　　眼里有太多不敢置信，惊怒和几不可查的悲痛都被盖过。

　　有人在叫她：“安德鲁！”

　　瞎了的人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微笑。

　　闭眼观音不救世，睁眼观音普众生 。

　　她的眼睛像两只窟窿，嘴角微微地弯着，翘起的弧度里，卧着一分悲苦，九分怜悯。

　　男身阿修罗般的丑恶面容，因那笑，宛如一尊舍身斩厄、度尽苍生的悲悯菩萨像。
　　和法阵上俊丽的金色佛文，相称极了。

　　.
　　她一生为了神而活，现在也因为神而死。
　　萨特莱特西部的叛逆血统，让她从小就相信，只有自己才配做侍奉神的人。她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名为嫉妒的野兽还是将她的苦心经营和光明坦途都吞吃殆尽。
　　她知道自己败在哪儿，但她哪怕临死，都在疯狂地嫉妒着。

　　她看一眼都死而无憾的神啊。
　　她耗掷一生，费尽周折，才能勉强靠近一点的神啊。
　　凭什么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她遥不可及的？
　　她用一生去眺望的背影，在这个令人作呕的怪物、异类、异教徒那里，触手可得，不屑一顾！

　　她不明白。

　　神啊，您的羔羊迷路了，求求您指引我吧，我的一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德鲁在脸上用了个清洁术，再用化物变出一根黑色带子，丝绸一样滑，蒙着没那么疼。
　　止血是首要的，血混着那不明液体满脸地胡乱流，整张脸都火辣辣的。

　　安德鲁系上带子，在脑后用力一拉，手快成帕金森，比食堂阿姨还能抖，好一会儿才打好一个死结。

　　在方圆几里，形成一个巨幅法阵。如同从地上缓缓升起般，黑色的灵力被锁在霸道的法文上，邪气飘泻，众人惊惶地纷纷后退。在神界使用亡灵法术，她不要命了。
　　安德鲁猝然跪地。

　　良久才缓缓站起，到法阵中央取走那墨色的光团，收入怀中。

　　她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往神官院门口走，腿是软的，一路的轨迹拐成S形。

　　神官院里的人，都和墨丘利尔一样会看局势，没有一个人出来凑热闹。
　　卡琳勒乖戾，安德鲁异类。卡琳勒是他们的神官同僚，安德鲁是神身边的唯一真正神侍，帮谁？
　　除创世神外的两个最高战力厮杀，他们自保不被波及就好。

　　“安.....安德鲁......大人？”女声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喊全了她的名字，又觉得不当，加上了敬称。

　　她叫了一声，又有些后悔，在原地犹豫踌躇。

　　安德鲁哆哆嗦嗦摸索的手被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扶住。
　　“您......您要您要去哪？我扶您去吧。”

　　安德鲁抖得像筛子的手突然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臂。

　　冰冷的触感像被某种带毒生物缠住，她一瞬间就头皮发麻，眼前闪过她黑洞洞的溃烂双眼和口角慈悲的笑，以及血人一样的卡琳勒。恐慌感从脚底一路爬升到头发丝，只能浑身僵硬着一动不动。
　　啪嗒。
　　她低着头，额角的汗水滴落在地上。

　　她以为自己快要去和卡琳勒作伴，为自己的多事忏悔不已的时候，几乎听不清的话音天籁般响起。
　　“圣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