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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世上最凄美的景象 ...

  •   哪怕祂似乎根本无坚不摧。

      安德鲁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祂的脸上流连。

      创世神垂着眼看她,这种姿势下也还是气势非凡。
      与生俱来的强者啊。

      因为半合的眼帘,竟然还显出一种散漫。
      “看到她的第一眼。”

      安德鲁放开祂。

      “怎么会?我和她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安德鲁退开一步,偏头看着祂。

      “情感。”

      安德鲁想了想,食指轻抬。

      另一只膝盖也被刺穿,创世神彻底跪下去。

      安德鲁看着祂的头顶。
      顺眼多了。

      “我的情感哪里不对吗?”
      安德鲁对自己的表现从头到尾都很满意。

      就是为了这张脸,给祂当牛做马,人们也要抢得头破血流的。对着创世神那张熟悉的脸,那副熟悉嗓音和身体,她自我攻略得很到位。

      想骗别人,先骗自己。

      她的所有情感,都不全是假的,所以动人。

      “我假吗?”

      安德鲁低笑。

      “您觉得,幻境里的人,比我这个真人要真吗?”

      “我跪着的时候假吗?”
      “您觉得假,那我跪在你面前的时候,您在想什么?”

      安德鲁厌倦了祂的表情,不再去看,只俯视祂的头顶。

      安德鲁认真地替祂评价:“我再假,也比您现在这副无聊样子有趣吧。”

      “幻境里,她的情感真吗?”
      “再真,不也背叛您了。”

      “还是,您把她当成我了?不对,您分不清了吧。”

      安德鲁看着祂的头顶,没有再关注祂的神色。比起白费口舌,她还是更关心自己的法阵。
      “最后问一个问题,怎么发现我不在幻境里的?”

      神说:“你的法阵,我替你修正过。”于是推而广之。祂的逻辑推理强得恐怖,所以对她的阵法排布结构一清二楚。

      安德鲁知道祂指的是科林书院里的时候。
      她讶然:“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他了?”

      她连嘲讽的敬称也懒得用了。好笑地看着,多余的话没有说,更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轻蔑已经不言而喻。

      她从头到尾都分得清清楚楚,彻底把祂和兰阿割裂成两个不相干的人。

      “听说你可以感知到,他的一切感觉。”
      “和我牵手,”

      “被我抱着,”

      “跟我接吻,”

      “是什么感觉?”

      恶意都归祂。

      在她缔造的世界里,创世神只是一个普通人。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过多,让祂眼前开始重影,有种灵魂强行要抽离自己身体的脱力感,和溺水者一样。

      安德鲁再次蹲下身,侧过头,就在祂耳边,不远不近:“现在你还不难受吗?”

      “我讨厌痛,没骗你。最讨厌别人让我痛。”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还是连着眼帘都被烧烂了。”
      “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喉咙里长出全身都是锥子一样的倒刺的刺棘草。”
      “弥望海里,我鼻腔里全是液体,全身却像被火烧,痛得我想死。”

      “你让我痛的时候,不止这些。”

      安德鲁仔细看,发现祂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还有没有意识,也难说。毕竟祂无论听见什么话,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同样是没有表情,她还是更喜欢祂现在一点。安德鲁接住祂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点也不柔软,肩还那么宽,看上去瘦却沉得要命,不像多雅——替祂把脸上细密的冷汗拭去。

      安德鲁的手这一次终于落下,切实地勾勒过祂的脸。
      她在自己缔造的世界里,被前所未有的自在感托着,心旷神怡的时候,嗅到了她从未在意过的,祂颈间泠然的气息。
      一场暴雪过后,山顶最靠近天空的那层雪的气息。被稀薄的空气包围,最后降临,最早融化的那一重雪。

      安德鲁嬉笑,如同评价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但凡你用这张脸,来诱惑你的敌人,也不会有今天。”

      卓绝的意志维持着祂惨烈存活的清醒,哪怕祂已经难以控制身体,意识仍不为所动。

      又是假的。
      在草原里,她劳作一会,就气喘吁吁。沾上一点体力的活,也都由祂承担。但她现在一只手能扶住自己,轻轻松松。
      假的。
      伪作柔弱的,斑斓的动物,故作无力,骗取垂怜,舌下藏了怎样的毒汁。

      ......
      “这张脸”......和兰阿一模一样的脸吗?

      神明会被众星捧月,会被万人敬仰,会被顶礼膜拜。
      什么时候被提过要求。
      放到萨特莱特,她在白色央场被烧死一百次也不过分。

      青年的头靠在她颈窝里。安德鲁蹲得腿麻,于是退一步坐下,让祂整个人彻底靠在自己身上。

      画面看上去甚至有些温馨。
      “这样会好受一点吗?”
      安德鲁缓缓地低下头,神游天外。

      创世神感受到眼睛上的痒意的时候,安德鲁已经吻过祂沾着少许生理眼泪的羽睫。
      徜徉在阳光下的白蝴蝶一样。

      安德鲁觉得祂双眼好美,于是捧着祂的脸,把手指探进祂眼皮,轻而慢地搅动着。
      神的眼眶原来也是温热的,手指在血肉里搅弄,它们好像迎合一样吸裹着她的手指,阻力不小。

      再利落地挖了出来。

      祂在幻境里不再是神,却还流出金色的血液。那双摄人心魂的鎏金目被她挖了出来,像两颗金色的圆球,普普通通,甚至因为粘稠的触感而让人感到恶心。
      安德鲁端详半晌,觉得挖出来了,也没那么好看了。于是歇了心思,把它们随手扔在地上。

      她手上还沾着祂眼睛的血,一边轻声细语地絮絮,怕惊扰祂一样。
      “在我的幻境里做了一次人,什么感受?”

      她柔声说:“你看。”
      “你连人都做不好,要怎么做神?”

      “神界的一天,在幻境里,是五百七十六个莱特年。”
      “你要在这里过五百七十六年。”

      “有什么想问的吗?”
      安德鲁侧过头,食指和中指并拢,压住祂的惨淡的唇瓣,几乎没有用力。
      撬开牙齿,伸进去,按压祂的舌根。

      软而热。
      看来神的舌头跟普通人也没有区别。
      刚刚世界归位的时候,她好奇心作祟,少给了祂一截脊椎。现在祂已经连话也说不了。舌头一动不动,牙关也顺从地张开,连咬她一口都做不到,还不如普通人。

      安德鲁验证不出结果,快要确定祂是真的昏过去了,又觉得不能质疑神的强大。
      哦,她忘记了。在她的幻境里,她才是唯一真神。于是心念转动间,随着她抽出手指,长长的刺棘草从祂喉管抽条而出,像什么有生命的怪物。

      她把手拿出来。随着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在创世神微张的唇边拉了一条细银丝。刺棘草的势头不同当初在她身体里长出时那样,野蛮而疯狂,把祂的口腔撑得无法合上,木刺和枝干残忍地刺入祂的口腔内壁甚至嘴唇,凶恶地抵住,嵌入祂的血肉,仿佛企图与祂合为一体。

      刺棘草枝丫缀满金色,是祂的血和碎肉,像一棵闪闪发光的黄金树。

      而祂双目微阖,长睫盖住血洞,刺棘草把祂的身体作土壤,贪婪地吸取祂的血,消化祂的肉,当成养料。

      安德鲁感到一阵赏心悦目,仍是可惜地护住自己的手,亲自把那棵枝繁叶茂的刺棘草拔了出来。
      能清晰地感觉到祂血肉带来的阻力。拔/出的瞬间自祂喉头的血肉四溅。

      祂不可自抑地呛咳起来,但身体已经被折磨得虚弱至极,再感到撕心裂肺,听在安德鲁耳朵里也不过是轻轻的呻.吟和小声的轻咳。只有源源不断从祂喉头冒出的金色液体,能提醒面前的人,祂伤得不轻。

      安德鲁目不忍视,用了一个清洁术——给自己。她手上身上被无辜波及溅上了不少血,手上还附带祂的涎水,怪恶心的。

      安德鲁清洁好自己,微低着头,轻轻地搂过祂,扶稳祂劲瘦的腰,再按着祂的头靠向自己,另一只手温柔地、缓慢地轻拍祂的背,一下,又一下。轻柔而耐心,仿佛对待一个婴孩,不忍惊醒它的美梦。
      是很像拥抱的姿势。现在看起来很像相互依偎。

      “想问她为什么背叛你吗?还是想问关于我的。”

      安德鲁心软地把祂抱紧了一下,让祂靠近一点,这个姿势不会让人太难受。用的力道甚至有些怜惜。

      伤在身上,祂不感到难受。诛心呢?

      “这个世界里,她,也就是另一个我,逃过了你的审判。她也就没有去神界。”
      少年眼睛没有瞎,喉咙里也不会长出恐怖的东西。

      “普罗米提前死亡,她救下了帕切克。”
      莫须有的苦,她一点也没有吃。

      “她提前确认了兰阿的身份,把兰阿和你当成了同一个人。”
      少年的真假爱憎都明明白白,真情从来都不是留给祂的。

      想到创世神对幻境里那个自己的印象,安德鲁语气有点揶揄,低声调笑:“她怎么看都不像我,除了和我一样想回家。”
      在局势未定之前,她与帕切克谈情接吻,还被“定时炸弹”发现。这些通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没有一点像她。除了骗人的时候,熟悉的无耻和不择手段,连骗婚的事都干出来了,否则她都不敢认这是自己。

      “不经事的人,说的谎都要可信一点。”

      还带着一丝没有完全泯灭的单纯和希冀的神情,你只希望让它们越来越多,在她眼底盈满。让她大胆地去再次相信。
      安德鲁在这个世界里从来不这样,和她怎么看都像两个人。

      安德鲁最后给出答案。
      “她背叛你,命运如此。合该如此。至于我。”

      “你看到了吧?我第一次在幻雾之森里的样子。”
      她心里什么都没有。

      “我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有人都不好过,我才能好过。让我快乐吧。”

      她说的,又有几句是真话,又有几句假话?

      安德鲁笑笑,“睡吧,安心地睡一觉。”
      有一个道理,在她的世界里,到现在还能找到点踪迹:真话剜心刺耳还难得。好听的假话倒随处可闻。

      心心念念的真话,到了最后,还念吗?或许还要亲自骗自己:这是假的。

      祂活了多久?以埃洛塔在幻雾之森留下的记忆看,一百多年?还是几百年?
      祂把自己的灵魂分成两个,从那以后祂大半时间只能沉睡。严格地计算,祂只有几十岁。

      醒来还有精彩的情节等着你。让你知道你曾经历过的有多平淡无奇。五百七十六年里,你也只能安心地睡这一觉了。

      安德鲁轻缓地在祂背上拍着,像这里的妇女哄小孩子入睡一样,慢慢轻声哼起歌。

      是祂听过的。和她在忏悔室里唱的旋律一样。

      五百七十六年。梦要做得足够久,才能求疯得疯。

      声音里多了些悲悯。
      无情又悲悯。
      Le plus beau et le plus triste paysage du monde...”
      世界上最凄美的景象,
      “C'est celui où il n'est plus...
      就在他消失之处...

      Cette lumière qui se perd...
      这光芒无处可寻
      En un éclair
      转瞬即逝
      L'espace d'une seconde
      倏忽之间
      Comme quand il est apparu
      正如他乍到之时

      Mais si un jour
      倘若有一日
      Vos voyages vous emmenaient
      你们的旅途将你们带到
      Dans ce désert
      这片沙漠

      Si vous vous trouvez
      要是你们恰好
      Juste sous l'étoile
      就在这颗星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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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 alors un enfant vient à vous
      如果有个孩子向你们走来
      S'il a des cheveux d'or
      如果他长着金灿灿的头发
      Vous devinerez qu'il est
      你们就能猜到他是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世上最凄美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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